这时,涂和祥在房间里转了几圈,就从桌上拿起刷牙缸子,准备去水房里刷牙洗脸。这个时候,他就呆了一下,或者说,他被惊呆了。他看见原来放缸子的地方出现一个小纸方。那是一个他非常眼熟的折叠得整整齐齐的小纸方。
他迅速地向房间里扫视一下。房间简陋而窄小,没有任何可以藏人的地方。房间钥匙他一直放在口袋里,没有离开过。会是服务员在他的刷牙缸子下面放纸条吗?他想,这绝不可能!那么,只有一种毫无疑问的解释,这是给他的指令!
他慢慢地拿起那个小纸方,仔细展开。他立刻看见纸条上是用细细的铅笔写的字,非常细小的字,字也写得非常流利。是他在南京时,给他写电文的那个人写的字。他至此更加确信,这就是给他的指令。
他走到窗前,拉上窗帘,然后在灯下仔细阅读这个纸条上的文字。纸条里非常明确地写明了他下一步将要做的事。他仔细地阅读了好几遍,直至确信都记在脑子里。他划着火柴,烧掉了这个小纸条。纸条里的最后一句话是:今晚开始行动。
这天夜里,涂和祥和崔世三,仍和上次一样,划着小船去见赵明贵。不同的是,赵明贵并不知道他今天要来。所以,他和许文梅都被涂和祥的突然出现吓了一跳。
许文梅迅速关好后门,也关了灯,拉上窗帘。最后才打开床头柜上的小灯。
赵明贵和许文梅站在半明半暗的房间里,惊恐地看着涂和祥。
赵明贵低声问:“涂先生,你怎么不通知一下就来了?这样很危险!”
涂和祥冷冷地盯着他,“会有什么危险?我非常谨慎。”
赵明贵小心地盯着他,说:“涂先生,你请坐,阿梅,给涂先生倒杯水。”
涂和祥在桌边坐下,小心地用两个手指捏着杯边,吹着玻璃杯里冒出的热气。他轻啜一口烫嘴的开水,向赵明贵露出满意的微笑。
他轻声说:“赵先生,请不要紧张。我今天来,是来向你传达上级的指示。”
赵明贵坐在他的对面,“你请说。”
“第一,上级决定,曾绍武出事后,由我接替他的工作,向你传达上级的指示。赵先生,请你听明白,我只负责向你传达。由你负责执行。”
“为什么不通过电台?”赵明贵满腹疑问。
“难道你看不出来?”涂和祥微微地笑着。
赵明贵顿时醒悟。这个上级应该就在武汉。他说:“我明白了,你接着说。”
“第二,上级指示,要在武汉采取一次重要行动。你的任务是配合。”
“我明白。”他点着头。如果他只是配合,似乎要简单一些。
“第三,两三天里,会有人在指定的地点给你送来一些东西。你要负责接收和保管,直至交到我的手里。”他把一张小纸条放在赵明贵面前,“这是你接收的地点。但时间可能不确定。所以,从明天起,你就要派人在这个地方等候。”
赵明贵点点头。他心里很明白,他的处境目前有多么糟糕。毫无疑问,他已经被杜自远盯上了。他也向杜自远表白过,他不会做过分的事。现在涂先生交代给他的任务,至少他认为,不算太“过分”。
涂和祥微笑注视着赵明贵,说:“目前给你的任务,就是这些。如果以后上级再交给你新的任务,我会及时通知你。你还有什么不清楚的吗?”
赵明贵这个时候就非常犹豫。墙角里昏暗的台灯灯光,如油墨一般勾勒出他青白色的脸。他盯着涂和祥的眼神里更是藏着疑虑和谨慎。现在,他最犹豫的仍然是他目前危险的处境。但是,这个危险的处境,他却决不能对涂和祥说。否则,他就更加“危险”了。
他仔细考虑片刻,才轻声说:“涂先生,你刚才,没有说清将要在武汉执行什么任务。但我决不会多问。我只是想问,你让我传递的是什么东西?”
涂和祥冷静地盯着他,轻声说:“特种器材,三件。”
赵明贵点点头,传递特种器材,这件事就“过分”了。但如果只是传递,似乎要好一点。他说:“有一个情况,我希望你知道。”
“是什么?”精明狡猾的涂和祥立刻问。
“涂先生,据我掌握的情况,**情报机关有一个高层人员就在武汉。他姓杜,叫杜自远。你可能不知道他是谁。但上面一定知道。”他慢慢地搓着手掌,盯着涂和祥,“涂先生,我相信,这个杜自远到武汉来,一定是有目的的。他的目的,是不是和你说的重要任务有关系,我不知道。但我考虑,如果要顺利完成你所说的任务,就必须除掉这个人!涂先生,这是我的建议。”
涂和祥的眼睛里闪出冰冷的光,直盯在赵明贵的脸上。他考虑片刻说:“这个情况我会向上级报告。怎么处理,上级会做决定。在此之前,请你务必谨慎。”
赵明贵点点头,“是,这个我明白。”
涂和祥看了一眼手表,“赵先生,如果没有别的事,我就告辞了。”他说着,就站了起来,无声地向后门走去。
赵明贵送走了涂和祥,看着他静悄悄地消失在黑暗里。之后,他回到屋里,就和许文梅坐在桌边,互相注视着。此时,他们心里都怀着恐惧和不安。
许文梅盯着他,轻声问:“阿贵,你为什么要把杜先生的事,告诉那个涂?”
赵明贵脸色阴沉地盯着她,“阿梅,你不知道我们就在这个姓杜的手掌之下吗?”
许文梅小声说:“我知道。但是,阿贵,他也救过我们的命呀。另外,不管怎么说,他至少到现在为止,还没有动我们!”
赵明贵冷冷地盯着她,“他今天不动,不等于明天也不动!他随时都可以把我们一口吞下,连骨头都不吐地吞下去。阿梅,决不要对这个结果心存侥幸。”
许文梅不动声色地看着他。她脸上渐渐露出一丝阴冷的微笑,“阿贵,你一定非常希望尽快完成这里的任务,然后去台湾吧?”
赵明贵立刻就明白她的真实想法。他感觉,女人就是女人,头发长,见识短。他轻轻咬着牙说:“阿梅,你不要担心。我如果能去台湾,一定会带上你!”
许文梅却不相信地微笑着,“阿贵,为什么呢?于公于私,我都是你的累赘呀!”
赵明贵露出一脸的凶相,瞪着她,“阿梅,你不要多想。我们在一起多少年了?差不多八年了吧!我们之间是什么关系,你还不明白吗!我是在最困难的时候遇到了你,是你把我从那个深渊里拉了出来!我不会忘记这一点!所以,不管于公于私,我都要把你安排好!你不要胡思乱想!”
许文梅不说话了。赵明贵说的确实有道理,也很合理。但是,不知怎么的,让精明的许文梅完全相信他的话,却总是差着那么一点。
这天夜里,他们终于上了床睡觉的时候,赵明贵再一次没有让许文梅把自己抱在怀里,更没有去吸吮她的乳豆。许文梅的心里,也第一次没有了这个想法。他们背靠着背躺在床上,在黑暗中各自想着自己的心事。
赵明贵拿起自己的手表看了一眼,差一分钟十二点了。今晚他肯定要失眠了。
也是这个时候,在赵家墩三条巷楼上的房间里,同样的寂静与昏暗。
柳秋月也看了一眼自己的手表,时间是差一分钟十二点。她看了一眼站在身边的肖凡冰,对坐在桌边,面对着电台的刘溪说:“开机。”
刘溪头上戴着耳机,正小心地看着她。他打开电台开关。电台上的指示灯亮了起来,并且发出极轻微的咝咝的电流声。电台预热,大约需要三十秒。
不一会儿,刘溪抬起头,小心地看着柳秋月,轻声说:“本部正在呼叫。”
柳秋月把另一副耳机戴在头上,说:“应答。”
刘溪立刻轻敲了几下电键。又抬头说:“对方要求抄收。”
柳秋月低下头,用她黑森森的目光盯着刘溪的眼睛说:“你抄收吧。注意,不要耍花招,更不要抄错!”
刘溪无声地向她点点头,再敲几下电键,然后开始抄收。
柳秋月站在他的背后的柜子旁,面前也放着一张纸和一支笔。她有非常灵敏和老练的耳朵,一边听着耳机里快速传出来的“嘀嘀”声,一边飞快地抄收着。
一分钟后,刘溪抄收结束,抬头看着柳秋月。
柳秋月也同时抄收结束。她迅速拿起刘溪面前的电文,和自己手里的电文比对一下,确认无误。就向刘溪点点头,“回复,抄收无误。然后关机。”
刘溪老老实实地按照她的指示做着,决不敢耍花招。
柳秋月则拿出密码本开始翻译。电文极短,两分钟后她已经翻译完成。她静静地站在柜子旁边,看着手里的电文。之后,她不动声色地把电文放进自己的口袋。
站在她身旁的肖凡冰察觉到了异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