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谁?
每天一睁开眼,我都会这样问。
这个问题,我问了自己五年。
我叫Joan,是大学二年级的学生,主修灵魂学。我的特别在于我没有过去,只有现在和未来。
我把过去的记忆丢失,以至于我不知道自己原来的名字,不知道自己的父母是谁,也不知道这个世界上,有没有一个我深爱的,但是却已经忘记了的人。所以,我应该不快乐。可是,恰恰相反,我反而很满足于现在的生活。我有一对非常宠爱我的父母。他们的爱将我空白的记忆填满,让我每天忙着用眼睛看这个美丽的世界,去学习我不熟悉的一切。
父母说他们就是我的亲生父母,为我取名Joan,是因为这个名字的含义是:上帝仁慈的赠礼。他们从我婴儿起看着我的变化,陪着我幸福成长,可是,我只是失忆,并不是变笨,让我如何相信,一对金发碧眼的夫妻,可以生出一个有着黑发黑眼的纯种的东方人?
况且,他们每次的回忆都不一样,有时说我生在医院,有时说我生在出租车上,更离谱的是有一次,我亲爱的妈妈说她是在北极旅游时生下我的,因为太冷,旁边一只好心的白熊还抱着小Baby的我,热情地帮我取暖。
看着妈妈手舞足蹈地讲述着这惊险离奇的经历,我捂着肚子笑倒在了床上,笑到眼泪流出,我的妈妈停下来,好奇地看看我,说:“亲爱的女儿,怎么了?肚子疼吗?”
爸爸走过来,抱起我吧唧亲一口,然后又热情地抱起妈妈,大声地开始他每次与妈妈欢爱前固定的读诵:
“太阳已经落山,我像被赦免死刑的囚犯,用喜悦的泪水拥抱新生的太阳。我是无比幸运的,今天的时光是额外的奖赏……”
爸爸高声朗诵着莎士比亚的十四行诗,走出了我的卧房,我盘腿坐在床上,右手托着下巴,左手摸着脚踝。看着他们可笑但感人的动作,眼角带着笑出的泪水。
“叮铃”床头的电话响起,我拿起裸女造型的电话,一边诅咒着我那可笑的姐夫Jack送这个礼物,一边拿起了听筒。
“喂”姐夫Jack拖得长长的声音从话筒那头传过来。
然后,我听到爸爸大骂一声“shut”,扔下了话筒。两个房间的电话是相通的,所以这种情况经常会发生。
“岳父岳母,加油!赶快生一个弟弟给我们玩儿,顺便赚钱!哇别教坏了小女生!Joan会听到!”
“姐夫,什么事?说吧。”我把电话线缠绕在手指上玩着,一边阻止他继续说些少儿不宜的话,一边听着那边的声音。
“安娜接了一个广告,后天,在日本拍,你正好放假,拜托你陪她去好吗?”
“哦,好啊!”我答应着,闷了这么久,也该出去透透气了。英国虽然不错,但是,雾气很大,总是很难见到阳光,让我的心情也跟着天气,变得阴阴的。
五年,我只有五年的记忆。
五年前,我从昏迷中醒来的时候,见到的就是我亲爱的家人了。他们叫我Joan,说我因为一次意外的车祸而损伤到了大脑的某一部分,医生说,也许某一天,我会突然想起什么,可是,也许我终生什么也想不起来。
开始,我很不开心,为了这些失去的过去,可是,姐姐安娜说,重要的是现在,只要我快乐比什么都重要,于是,我终于想通,既然上天安排了这一切,也许是想让我重新来过。
我站起来,坐在梳妆镜前,拿起旁边的梳子,一下一下慢慢地梳着海藻般浓密的长头发,我的皮肤白皙,头发柔顺,但是眼睛不够大,嘴唇不够丰润,个子不够高,和爸妈相比,我可怜的像是一个矮小的哈比人。我不算美,只是勉强算得上清秀可爱而已。而且,如果近距离看的话,可以看到我脸上M密密麻麻排列细碎的白色伤口,细细的,小小的。
姐姐说,因为车祸,我的脸受了伤,这些年,经过医生的妙手,伤疤已经完全消失,只是,还有些细小的重生的肌肤无法与本来的颜色融合。
可是,我的父母不在乎,他们只是抱抱我,说我美丽的像天使娃娃,是上天赐予的礼物,我感动得流泪的时候,他们会一起合力把我抬起来,扔进旁边的游泳池……
想到这些,我不由地笑了,我很感激他们,即使一辈子想不起来,一辈子找不到回家的路又有什么关系?有爱我的家人已经足够,我非常喜欢现在的一切,如果可以,我希望我的人生就这样幸福而平静地走下去。
只是,如果没有夜晚里那些时常困扰我的噩梦的话,我的人生会更完美,我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