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六章血沃硫磺
9点钟的时候,美军部队准时开始登陆,刚开始的时候由于小日本采取放弃滩头阵地的战术,所以美军的进攻非常顺利,日军的抵抗十分微弱,只有迫击炮和轻武器的零星射击。美军遭遇的最大阻碍其实是海滩上面的火山灰,由于硫磺岛的海滩基本上都是由火山灰堆积而成,土质异常松软,履带登陆车全部陷在火山灰之中难以前进,后面的登陆艇一波接一波地驶上岸,却被这些无法动弹的履带登陆车所阻挡,根本没办法进行抢滩登陆,登陆艇上面的美军士兵们只好涉水上岸。
站在旗舰“埃尔多拉尔”号两栖攻击舰的舰桥上面观察美军登陆情况的特纳中将,看到日军只有零星的轻武器射击,不禁对战局发展开始盲目乐观起来,他认为照此情况发展下去,只需要5天时间就可以顺利拿下硫磺岛。但是好景不长,当登陆的美军部队刚刚向前推进了200多米之后,栗林忠道就下令日军士兵从坑道进入阵地,根据事先早就已经测算好的坐标数据,开始对登陆滩头进行炮火覆盖。由于事出突然,一时之间,美军登陆部队被完全压制在滩头阵地,伤亡惨重,前进受阻。从军舰上面远远地望过去,隐蔽在折钵山上面的日军火炮接二连三地开火,炮口不时喷射出耀眼的火光闪动,使得折钵山看上去就像是挂满了发光灯泡的圣诞树一样。
趴在沙滩上面的海军陆战队员们现在只能拿着武器匍匐前进,有的人觉得这种感觉就像是在滑石粉上面攀岩一样,还有的人则感觉这像是穿行在成堆的贝壳之中,沙滩仿佛是大片大片的谷堆,又仿佛是深厚的雪地……战争给人带来的震惊激发着各种各样稀奇古怪的想法和行为。一些胆小的陆战队员蜷缩在散兵坑里面不愿意出来,军官们不得不把这些士兵们驱赶出来,让他们向前进攻。还有一些人在生命之中的最后时刻开始无比眷恋那些我们在日常生活之中并不提倡的不良行为,一个身受重伤的年轻陆战队员,在濒临死亡的时刻接过别人递过来的一支香烟想要抽上一口,但是还没有等他把烟点上,就永远地闭上了自己的双眼。
弗朗西斯?斯凯勒,那个曾经在登陆开始之前希望硫磺岛上面的小日本留下来的一等兵,现在开始变得异常愤怒,“弗兰克,你看到那些日本佬朝我们开火吗?”斯凯勒朝自己身边的弗兰克?霍华德海军下士喊道。
“没有,”霍华德下士面无表情地回答道,“你朝日本佬开枪了?”
“也没有,不过日本佬永远也打不到我,我还从来没有被打中过!”斯凯勒骄傲地回答道。
在刚刚遭受日军炮火反击的最初几分钟时间里面,情况一度非常危急,海面上的美军舰船无线电接收器里面充斥着登陆部队惊恐的呼叫:“情况十分糟糕,日本佬的迫击炮和机枪火力很密集!”、“立即清理那些死尸和重伤员!”、“迫击炮火力压得我们动弹不得!”、“我军伤亡惨重,急需坦克支援!”、“遭遇敌人前所未有的密集机枪火力,部队寸步难行!”……
而现实情况却比无线电之中的形容更加惨烈悲壮,此情此景是任何人类语言都无法形容的,所有人的生命无时不刻都处在极度危险之中。美联社的战地记者托马斯?沃尔德伦跟随陆战4师的官兵们一起登陆,在密集的子弹之中冒着生命危险来回穿行,拍摄了大量珍贵的战斗照片,幸运的沃尔德伦在如此激烈的战斗之中居然毫发无损,他回来对此感叹道:“在枪林弹雨之中奔跑而没有中弹简直就像是在雨天之中走路而没有被淋湿那样让人不敢相信。”军医詹姆斯?加拉赫当时趴在一段斜坡上面,他不经意间回头,却看到了一幕令自己毕生难忘的场景:小日本的机枪子弹如同雨点般泼向一艘刚刚登陆的两栖登陆艇,艇上20多名陆战队员的身体被密集的机枪子弹无情地撕碎,然后血肉模糊地倒下。
死亡现在已经变成了习以为常的事情,即使战斗英雄也无法避免。曾经在瓜岛战役之中获得荣誉勋章的约翰?贝罗斯尼海军中士,当时正带领着一队陆战队员沿着硫磺岛海岸向一个小日本阵地前进,“大家快跟上,我们一定要把日本佬的机枪给干掉!”,当时贝罗斯尼中士正在鼓励着自己手下的士兵,但是突然就被小日本的迫击炮给炸飞了。在如此惨重的伤亡面前,许多陆战队员都不由自主地产生了这样的念头:“我肯定会中枪,没有谁能够躲得过!”
不过有些人却能够从容不迫地面对死亡,奥斯卡?彼得森海军少校就是这样的人。当时,小日本的高射炮火击中了彼得森少校驾驶的“地狱猫”式战斗机,彼得森少校在座机向下坠落的同时竭力试图拉起飞机,以避免飞机坠毁在陆战队员们聚集的海滩上面。后来曾经参与著名的硫磺岛插旗行动的约翰?布莱德利海军下士当时坐在两栖装甲车上面亲眼目睹了彼得森少校在空中的所作所为,“我可以看到他坐在驾驶舱里面,尝试了所有的方法,他的座机向着一群满载陆战队员的登陆艇飞过去。但是在最后关头,他毅然决然地驾驶着座机朝两队登陆艇编队之间的海面飞过去,我亲眼看到了水面的爆炸和升腾起来的烟尘水柱。”
人的肢体,或者是肢体的一部分,遍布整个登陆滩头,这就是陆战队员麦克唐纳德?拉姆齐海军上士当时所看到的场景,“我印象中最恐怖的一个场景就是一名陆战队员的胸部被炮弹炸开,鲜血和肠子都流了出来,内脏上面也被激起的沙子和泥土所覆盖。”,即使是在战争结束几十年之后回忆当时的情景,拉姆齐上士也仍然感到不寒而栗,他说:“登陆滩头简直就像是人间地狱!”这可能是最为贴切的形容词了。而更加让陆战队员感到头痛的是几乎看不到小日本的身影,他们全部都躲在工事里面,让美军士兵觉得无从下手,有力没处使。
《时代》周刊战地记者弗雷德里克?钱德勒跟随陆战27团官兵一起登上硫磺岛,刚刚登上硫磺岛就被日军密集的火力压制在海滩上面无法动弹,钱德勒趴在地上把自己的身体尽可能地贴近已经被太阳晒得滚烫的沙砾,“你可以很清楚地感觉得到炮弹就在自己身边呼啸而过,然后就在跟前落下爆炸。我和海军陆战队员们一起躺在战壕里面,在接连不断的炮弹爆炸声之中,不停地挖掘着工事或者把自己的身体紧紧地贴在沙子上面。就这样,我们在海滩上面足足被困了半个小时。每当海军的‘地狱猫’式战斗机俯冲而下的时候,就在紧邻我们的地方,不时有日本佬的机枪向它们开火。环顾四周,我第一次有空闲想到硫磺岛真是一个可怜的地方,这里没有淡水,几乎看不到鸟,也没有什么怪兽,什么也没有,只有沙子和泥土。”
而硫磺岛给《华盛顿邮报》战地记者拉尔夫?亨克尔留下的最深刻印象,就是浓烈的尸体被烧焦所散发出来的气味,他这里记录当时的情况:“想要在沙滩上面挖出一个坑完全不可能,沙砾太滑,而且太轻,简直就像是流沙,任何东西碰到它之后就被埋了起来,每一个散兵坑刚刚挖好就被旁边的沙子给填满了。日本佬的炮弹不断呼啸着,爆炸着。我看到一个伤员从担架上面慢慢地坐起来,他双臂僵硬,身上每一块肌肉都绷得很紧,他大张着嘴,高声尖叫着:‘天啊,万能的上帝,请救救您的子民吧!’然后便呜咽着双手掩面地倒在了地上。”
日军的大炮在硫磺岛松软的沙滩上面留下了不计其数的弹坑,一等兵斯坦纳普?沃尔特和另外几个新兵蛋子跟在老兵希金斯?哈特维希海军中士的后面,一起隐蔽到一个被小日本大炮炸出来的弹坑里面。沃尔特忐忑不安地对哈特维希中士低声问道:“中士,你觉得这场战斗会很困难吗?”
“这简直就是一场该死的杀戮!”哈特维希中士骂骂咧咧地回答道,然而就在这句话刚刚说完的时候,一发小日本的迫击炮炮弹就击中了他们所在的弹坑。沃尔特突然感觉有个东西撞到了他的后背,然后滑落到地上,他回过头去一看,原来那竟然是哈特维希中士的头颅!
尽管如此,陆战队员们还是不顾一切地奋力向前推进;尽管如此,他们还是顽强地遵守着军纪和战争规则;尽管如此,他们还是以勇敢战胜了恐惧;尽管如此,在日军致命火力网覆盖之下胆战心惊的他们还是坚持着完成了自己的职责。很多陆战队员都在加利福尼亚和夏威夷的军营里面接受过系统性的训练,“那些训练教会我们如何克服恐惧,我们都知道我们极有可能在战斗之中阵亡或者受伤,但是我们同时也知道只有通过坚持不懈的战斗才能使自己尽可能地在战场上面幸存下来。”多纳霍?奥尔森海军上士如此评价自己曾经所接受过的系统性训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