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玉看着在本应该自己大权独断的食铺酒肆中坐镇的小师姑,心中只有无奈。他暗自叹了口气:与“饕餮”竞争本不应该如此急迫的――凭借强大的经济后盾,“漱玉坊”完全可以慢慢的将‘饕餮’拖垮,这也是一个大人于一个小孩打架所能选择的最佳手段……虽然从诞生的时间上看,“漱玉坊”更年幼些,但身后的大人却是商圈里不折不扣地第一壮汉。而“饕餮”,除了在名位上挂着两个王爷的名号,可那又如何?“饕餮”真正的精神与支柱如今已经走了!刘昔那个“十三荒唐”无论如何是放不到自己眼中的。至于那个冷面王爷除了有着一个金贵的舌头还有什么?生在帝王家,或许有些不足向外人道来的小本事,可无论如何和生意搭不着界吧!
不过那个厨子的举动也着实让自己和小师姑始料未及――又有谁能想到一向平平淡淡、莫测高深的厨子会来这一招“釜底抽薪”呢。想到这里,他偷眼看看小师姑――她自来都是天之骄女,虽然自幼无父,却是人见人爱,当真是集万千宠爱于一身,其中又以陈妃为最……这样的成长,当然养成了一种舍我其谁的脾气。虽说这位从来不在别人面前展露喜怒哀乐,但是那一成不变的平淡声音已经不知不觉地向你展示出它的主人的高高在上了。
那天,小师姑让自己领着去“饕餮”,应该是向对方下战书的吧?毕竟,只用短短的时间就让一个才开业不长时间的小食铺站到了京城饮食的顶端,这样的经商才情在小师姑看来应该勉强可以一作对手吧?谁知气势汹汹的一拳竟然挥到了空处,也难免让她郁闷莫名了――尤其是对方还留下话说“再相见之时,即是胜负之日”。这句话说得当真狂傲,即便自己当时听了这话心中也十分的不满。可能小师姑如今的这番咄咄逼人的劲头也是被这句话给刺激到了的结果吧……
不过,那个莫测高深的年轻人就这样走了?他就这么放心的将自己的一手心血交给了那个除了名的大“荒唐”手里?归玉有些跑神了。
在归玉身边,坐着的都是陈老爷子交给归玉的用来打理这个饭铺酒肆的一应人手,不过好像如今他们已经被尊贵的桃小姐掳夺到了手中……虽然大家都看出来名义上的管理者归玉对正在向诸位“谆谆教导”的桃小姐的话语心不在焉,但他们这些小鱼虾米可一口大气也不敢喘。
“我不妨告诉你们……其实别看这一条街上‘漱玉坊’的生意都红红火火,可我还是最看重这间食铺酒肆!”桃小姐的声音依然恬淡,不过这种语气虽然不带任何人间烟火气息,可是在座众人都是陈家的老人了,即便没见过也约略听过眼前的这位神秘少女的行事秉性――她好像永远都是一个腔调在说话,但是说出来的话语听在耳中却好像总是意有所指……不客气地说,这位小姐的语言有效率接近百分百了。好像要验证这句话似的,桃小姐已经将矛头指向了在座的所有人,“可是……你们的作为与我的期望恰恰相反!”她那露在白纱外面的眼睛扫过众人,那一刻,这双剪水黑瞳非但没有给这些男人带来风情,反而一种威压砸向了这些生意场上的老油子们。
一个柜台掌柜低下头,嘴唇嗫嚅了几下,小声嘟囔了一句:“可是我们原来都是作珠宝生意的――隔行如隔山……再说,开业没几天,虽然不能横扫京城同行,但至少也已经站住了脚跟……”
声音虽小,不过也足够将大家的目光聚焦到他的身上了。不过周围的人只是稍微瞄了一眼,表示一下自己在精神上的支持与对这位第一个吃螃蟹的人的钦佩,便匆忙闪开。只余下一道冷漠的目光注视着他:“哦?钱贵,你在陈家时日不短,应该读过《生意经》了?”
钱贵刚说过话,便想使劲的抽自己的嘴巴子,不过听桃小姐发问,不敢怠慢,话语却再也不敢触了霉头,想小心翼翼的组织一下自己的话语,终因当了出头鸟的懊悔主宰了情绪,干脆惜字如金:“回小姐,读过……”
桃小姐淡淡的声音马上有了波动,略带锐气:“那就想问钱掌柜――不知你读的这《生意经》前面是不是还写着‘珠宝生意专用,他业用之者蚀尽老本’的字样?”
钱贵得脸色立刻拿看起来,努力保持着不卑不亢的气势瞬间瓦解。众人已经听出了此言揶揄之意,心道:“钱大嘴巴,这下子谁也救不了你了!”果然,桃小姐的话语给钱贵的前途钉上了颗棺材钉:“既然如此,那就只好委屈钱掌柜再从头学学这《饭铺生意经》了――此刻开始,你就从杂役干起吧!”
众人看钱贵脸色一下子蜡黄蜡黄,中间还掺杂着些许苍白,哆嗦着嘴唇想申辩讨饶,终是没有丧失最后的理智,失魂落魄的离席蹒跚而去。
众人明白桃小姐的脾气,不敢再多话,担心底难免有些兔死狐悲,厅中的气氛更见凝滞……
桃小姐冷冷的看看自己的这一群手下,合上了眼睑,淡淡的说道:“我知道对于你们来说,目前酒肆的经营状况已经很满意了。可是你们忘记了,这种局面是在什么状况下发生的――这是‘漱玉坊’整个造就的繁荣情势才让食铺酒肆有了如今不错的经营状况,另外也与我们努力的遏制对面的‘饕餮’不无关系。你们能贪掉其他店铺的功劳吗?再说,‘饕餮’的大厨王三凡你们肯定不会不知道吧?行内公认的多面手!他一下子将京中店铺甩手,至少让‘饕餮’少了七成的竞争力。再加上他们店中大多的厨子不知何故出走,如今的‘饕餮’正是最虚弱的时候,可是你们看看自己的成绩――仅仅与对方打了个平手,这已经是最大的失败了……
“小师姑,我有些其他的意见……”归玉此时坐不住了――他与在座众人相处日久,自然对他们的脾气秉性知之甚深。这些人在陈家顺风顺水呆久了,自然养成了心高气傲,甚至是不可一世的性子。小师姑虽然经商很有天赋,可是毕竟久不见人,这人际交往以及御下之道颇见欠缺――这些尖刻话语说不定就会让这些人对陈家离心离德,不能说响鼓不用重擂,可是这劲道太大也会把鼓面戳破。
桃小姐将目光放在归玉的脸上,微微点了点头。归玉这才恭敬地说道:“小师姑,我见过王三凡……这个人给我的印象是做任何事都好像成竹在胸的样子――不过后来的结果也差不多验证了这点――所以,我想他这样突然离开京城,还大张旗鼓的散去了不少厨中能手,未尝会不留后手!所以,我想师姑以后的对策还需三思而后行……”
“那么,你认为应该采取什么对策?”桃小姐沉默了一下,淡淡问道。
归玉顿了顿,漠然道:“我还是那个意见――步步为营!”
桃小姐的反应并不激烈,听到归玉的建议垂下了眼睑……沉默了一会儿后,她站起身来,说道:“归玉,我们有必要谈一谈……”话毕,她转身走向后边账房。
归玉亦不多言,默默地跟在她的后面,留下一众人等面面相觑,但是碍着桃小姐的规矩,他们也不敢离席,只能坐在那里交头接耳交换着意见……
来到账房,桃小姐转过身,对归玉开门见山:“我知道你的这个建议是稳妥之策……不过我想问你,你做食铺酒肆是想做最大的,还是仅仅能够赚钱就可以了?”
归玉眉毛挑了挑:“当然是最大的。就连读书也有‘文无第一’,况且生意场上,第一有时也未必能在行业中一言九鼎。若可能,生意人更想的是干脆把持行业!”
桃小姐点点头:“我明白!可是你想过没有――先不说这行生意把持能有多么的困难,仅仅有‘饕餮’这座大山横在眼前,其他酒肆想要出头有多困难,我想你应该比我更清楚吧?”
归于默然不语,桃小姐接着说道:“我知道你看我如此激进猛攻,怕万一有了闪失。可是你刚刚也说过,王三凡离京时十之**留下过对策。那么我们就不能再在那里用慢法子了。这样做,我想正中对方下怀,他们不正好稳住脚步了嘛!我如此激烈的扩张与遏制对方并举,正是以快打慢。此一来,能够打乱对方的脚步,毕竟‘计划不如变化’。那么,最后‘饕餮’只能依靠那两个王爷了……这凤子龙孙们,做生意的好手应该不会有吧?”
归玉默默颔首,不过还是犹疑的提出疑问:“可是前几天老爷子已经让下边的都收敛了。我们如此,岂不又显眼了?”
桃小姐眼睛微微一眯,似笑非笑:“若陈家连做生意都要收敛,那岂不是‘欲盖弥彰’嘛!?”
此时,“饕餮”里的两个王爷也正在商量着如何应对对方的汹汹来势。刘昔事到如今也依旧是一副痞子的模样。倒是刘兆虽然面沉若水,但还是一句接着一句的问道:“王师傅出去的时候真的没有留下过三言两语?”
刘昔拿出正在掏耳朵的右手,使劲的吹了吹手指,也不目视刘昔,笑道:“我说八哥,你都问了几遍了?再问我可不待见了!最后再回答你一遍,那小子什么也没交待!”
刘兆仍不死心:“他临走时你就没问问?”
刘昔吧唧吧唧嘴,脸上也带着悔意:“我只顾着交待那家伙及时把书稿送过来,一门心思都放在了那里,忘了这茬了!”
“嗨!”刘兆不禁气乐了,一拍大腿。
刘昔忽然笑道:“对了!他好像交待过一句话……”
“哦?什么?”刘兆期望的问道。
“他笑着说的,‘你在京里随便玩吧!’”
“就这?”刘兆板着脸,瞪着刘昔。
“啊……就这呀!”
刘兆干脆转头,不再理这个痞子了。他问旁边坐着正在思索的老人:“陈老,你看有什么对策吗?”
陈老思索着,终是不得要领。只好苦笑:“这个……老夫也难有妙策啊!毕竟这文章政事,老父尚可辅佐一二;但这商场争雄,老夫这点见识,还是不要再献丑了!”
刘兆终是不得计,打开扇子扇着,思忖良策。刘昔也不管这个八哥的苦脸,掏出新到的书稿,自己沉浸其中了。
三人各有心思,房中无话,蓦然刘昔一拍大腿:“妙哉!”这一声吓了正在沉思中的刘兆和陈老一跳。
只见刘昔笑嘻嘻的望着他俩,刘兆责怪道:“书中又有什么妙事了?一惊一乍的!”
刘昔却笑道:“三凡说‘随便玩’,我们就随便玩吧!”
“随便玩?”刘兆和陈老疑惑的看着他。
刘昔笑呵呵的问道:“不知八哥看到没有,咱们的老客有没有弃‘饕餮’而奔‘漱玉坊’的?”
刘兆想想,道:“或有零星客人曾去过‘漱玉坊’两次,不过还是来‘饕餮’的时日居多!”
“照啊!”刘昔笑道,“被‘饕餮’惯坏了舌头的客人可不是好伺候的!虽说走了不少人,但现在的这些人手放眼京城也绝对是说得上号的!‘漱玉坊’现在人气是很旺,那又怎么样?一个才开的食铺酒肆想要站住脚,一要人气够,更重要的是能揽住回头客!虽然现在对方咄咄逼人,但又不伤我分毫……由它去吧!”
陈老慢悠悠的说道:“可是等对方站住了脚,可就不妙了!”
刘昔嘻嘻一笑:“‘饕餮’三块招牌,虽然走了三凡,可是只要另外两块不倒,‘饕餮’自然能够吃饱而无饿死之忧!”
刘兆却道:“不过你这张嘴巴还没见过光呢,可不知道你能不能撑起王师傅挂上的牌子啊!”
刘昔笑道:“我倒觉得这王爷的名头一挂,说不定把招牌上的字都给漆成金字的啦!”
刘兆板着的脸终于见了些许笑意:“这我不知道,可是叫父皇听到了,你这申饬是铁定免不了的!”
“没事!我皮糙肉厚,早就刀枪不入了!”刘昔嬉皮笑脸一笑,这次却是真的沉浸到书稿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