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日跟房亮说开之后,钱灵犀自觉放下心头一块大石,连晚饭也多吃了两口。
钱扬武看得妒忌,“这天热了,三姐的胃口怎么倒好起来了?小心吃成个大胖子,可就不漂亮了。”
林氏不高兴了,“你这孩子混说什么呢?胖一点怎么啦?就是胖一点将来才好……”她本想说生养二字,却想着到底儿女大了,又在钱文仲夫妇跟前,便把那两字咽下,改口道,“才好讨人喜欢呢!”
钱扬名促狭笑道,“婶娘别听扬武胡诌,他今儿挨老师批了,自个儿心情不好,正找人垫窝子呢。”
钱文佑一听顿时恼了,虎着脸瞪着儿子,“大伯给你们请先生容易么?你怎么就不知道珍惜?是不是来了九原就松劲了,不想再读书了?要是如此趁早种地去,省得白费家里的嚼用。”
“我哪有不好好珍惜了?”钱扬武嘟着个嘴,却也不敢太过反驳,只低低的道,“我也不是故意的,真是忘了。”
钱扬名见叔叔认真动怒,急忙解释,“都怪我不好,这些天总扯着他陪我四处乱跑,弄得四弟忘了老师布置的一篇文章。不过他今儿在那已经现场补做了,老师过后还表扬他了。我是想着,四弟年纪还小,精力难免有限,以后还是不要跟着我东跑西颠了,安心在家还是以读书为重。可回来路上跟他说了,他也不听。所以才提起这话,想让大家帮着劝劝来着。你们说,是不是这个理?”
这番话说得钱文佑消了不少火气,钱文仲抿了口茶,开口了,“扬名说得很是,事有轻重缓急,扬武啊。你年纪还小,应该把心思多用在功课上。三年时间说长也长,可说快眨眨眼就过去了。少年不努力,老大徒伤悲啊。”
钱扬武却还有些自己的想法。“我不过就忘了一次,以后再不忘了行么?从前埋头读书时也不觉得,这些天和哥哥一起出去办事才知道,原来要学的东西竟有那么多。就好比在那染布作坊里,不过区区几种颜色竟能调出千变万化来。这可是书本上没有的学问,我虽是年纪轻,但若是错过这三年。回头等家里生意做起来了,又怎么回头去学那些东西?若是你们怕我不能兼顾,那我就不读了。横竖家里已经有了哥哥一个读书人,我读不读的也什么要紧吧?”
钱灵犀听明白了,弟弟是成天在外头跑,心思有些野了。
果然,钱文佑立即敲打起他来,“你哥读的书是他的。你读的书是你自己的,哪有把他读的书算作你的道理?”
这话虽是那么个意思,但还不够透彻。钱文仲也参与到子侄教育工作中了,“扬武啊,你这想法虽也有些道理,但却是沾染了急功近利的毛病,只顾眼前,不顾长远了。你仔细想想,你为什么觉得不读书去做事情也可以?”
钱扬武怔一怔,如实回答,“眼下二哥有功名,咱家做生意可以省好些税赋。能多赚点钱,让家里人生活得更好,不好吗?”
钱文仲微笑,“这没什么不好。只是你有没有想过,你大哥为什么宁肯交税,也不把那果酱铺子的生意挂在你二哥名下?”
这……钱扬武看他一眼。小心的答,“这是怕给二哥添麻烦。”
钱文仲呵呵笑了,“还有更重要的一层,他是怕拖累了我。眼下伯父在这里当官,你两个姐夫也要来,若是咱家再多开几间铺子,那会让人怎么说?扬武你想想,这还是有我们这几位官员在此,你大哥都会有这许多顾忌,若我们不在这儿了,就剩下你和你二哥,你当真能放心把所有田地生意就放在他一人名下?”
钱扬名插进话来,“就是你肯,我也不敢的。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谁敢保证一辈子不出事?你看婶娘,每回捡鸡蛋可有全放在一个篮子里过?总得分两处存放,就是怕有个磕碰。求人不如求己,你指望我,何不指望你自己?”
钱文仲赞赏的看他一眼,“到底是大几岁,扬名就很明白事理了。扬武,你想替家里分担家计的心情我们都明白,但你二哥虽有个功名,可到底不如你也多添上一个好,到时两兄弟相互有个照应,做什么不便宜?若说到做事,你现在年纪还小,就该去做你这个年纪应该做的事。你看你三姐,再怎么勤快有没有去砍柴挑水?我们又可曾要你去做针线缝补?”
钱灵犀噗哧笑了,“所以四弟你还是专心读你的书吧,真的想学东西,也行啊。我这儿才收到大哥那铺子的账本,你若有心我就教你打打算盘,你把这账给我对下,回头好让大哥交税去。”
全家一致通过。
钱扬武早给全家人你一言我一语说得转过弯来,不好意思的抓着头,谢过钱灵犀,就算是答应了。
可此事过后的余音仍是袅袅,在钱家晚饭后的茶话会散去,钱文佑请了钱文仲,一起去找儿子谈心。十几岁的男孩子正是容易叛逆的时候,一定要把他身上不好的苗头趁早扑灭得干干净净。
“虽说挣钱是好事,但钱家可是书香门第,若是养出个钱眼子,那岂不被人笑话?”听林氏模仿着钱文佑的口吻说话,把钱灵犀笑得直打跌。
不过笑过之后,她也主动把回绝房亮之事向林氏摊牌了。
林氏颇为惋惜的长叹一声,“那眼下看来,只好便宜赵庚生那臭小子了。”
钱灵犀却有些不认同这说法,“娘也先别这么想,若是赵庚生另有机缘,也变了心呢?”
林氏顿时眼珠一瞪,“他敢?难道他就不念咱们家的恩情了吗?”
钱灵犀却道,“我倒宁愿他们不顾念我家的恩情,只是看上我才愿意娶我。娘您想想,赵庚生就不必说了,房亮哥哥能有今日,要是别人说起来,会怎么说?”
林氏不加思索的道,“那当然得感谢你啊。要不是你小时候让他读书。他就是个文曲星下凡,也没这机会识字啊!”
“那娘您再想想,如果房亮哥哥真娶了我,若以后我们吵起架来。您是不是就会帮我去说,别看你现在怎样威风,要不是我闺女,你怎会有今日?”
林氏想想,这样搁在嘴边的话,自己说不定还真会说。她理解女儿的心思了,“你是不想总让房亮觉得。你压着他一头,是吧?”
钱灵犀确实有这个意思,据她看书看戏,但凡男人,都不会太喜欢对自己有恩的妻子。尤其是当他走向成功之后,妻子的恩情就会象座山似的压在心上,逼得他时时仰望,有种无形的憋屈。
等岁月打磨去两人间的温情。恩情就渐渐成了块鸡肋。吐了,会让人说成是忘恩负义,不吐。咽下去的就是块骨头。
想那裘千尺为什么会被老公打落石窟?就是因为她不明白这个道理。觉得自己帮丈夫做了许多事,便功高盖世了,在抓到丈夫偷小三后格外不能容忍,穷追猛打的没留半分余地。
当然,这世上的男人并不都是一发达就会抛弃糟糠之妻,也有象宋弘那样,给个公主也不肯换的。
但是钱灵犀不想去赌那个万一。
男人始终还是希望站在高处俯视自己的妻子,房亮是个心思细腻的人,不象赵庚生那么粗线条,容易带过某些事情。
这在他们之前对待徐荔香和董霜儿的态度中就看得出来。房亮会顾全大局,考虑到钱家的方方面面,可赵庚生却是任她们掉进河里也不会搭理。
这是赵庚生的不足,却也是赵庚生的长处。因为他不太容易对别人的事上心,反而和他相处起来,那种恩情的滋味会淡一些。
所以。钱灵犀告诉林氏,“不管我嫁他们哪一个,娘都切记不能在他们面前说这等话。若是人家不娶我,那也是常理,不能因此就怪罪他们。”
林氏听得忍不住拧了她婴儿肥的腮帮子一把,钱灵犀吃痛的捂着脸,“难道我说错了?”
林氏咬牙切齿的道,“不是错,是太对了!只是你个小丫头张口闭口谈婚事,怎么也不知道脸红?可怜我生你们两个闺女,全跟你爹一个模子倒出来似的。不说你姐,就说你吧,好歹也在读书人家学了这么些年,怎么还这么不害臊?”
这简直是无理取闹!钱灵犀懒得理她了。心说越是大户人家的千金小姐于婚事上可越是操心得厉害呢,想想程雪岚,再想想温心媛,哪有一个吃素的?只是表面装出那正经样儿蒙人罢了,真是事关终身了,哪个不是扛刀带枪的斗个你死我活?
相形之下,钱灵犀觉得自己都可以算是她们当中的君子了,起码心地坦荡,有啥说啥,不玩那弄虚作假的一套,这有什么好怪罪的?
可林氏却振振有辞的道,“那我宁愿你学着人家样儿,哪怕你装装不好意思,不也让人觉得你这丫头有家教?”
钱灵犀啼笑皆非,“可我就在您面前,还装个啥啊?”
那林氏不管,定要钱灵犀答应以后在她面前也得装,还美其名曰要检验她的伪装成果。
这老妈纯粹是没养个娇羞女儿,存心要找安慰。钱灵犀决定还是让老爹的基因占上风,“您也说了,我和二姐都随了爹,实在装不出这娇羞的样儿。您要实在想看,给我们换个爹吧。”
如此剽悍的回答自然惹来林氏一顿爆栗,不过她也死了这条心了。转而哀怨的教导小儿子,“小五子,你可不要跟你哥哥姐姐一样,要学得乖巧懂事……”
钱扬友眨巴着大眼睛听得似懂非懂,连连点头,忽地听见门外三喜子喊他去蹓狗,小家伙顿时麻利的从炕上爬下,一溜烟跑了。
生活,便在这一片鸡飞狗跳中继续。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