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这一生有两个问题贯穿始终,怎么生和怎么死,活,需有尊严,死,也要有尊严。如果一个人活了七十八年,生命当中的五十年却是在囹圄中度过的,这样的人生还有什么可留恋的?当她重新获得自由的那一天,生命当中所剩下的,除了死有尊严外,还有什么可追求的?
两位蛊后的决战结束了,曾红梅跌坐在地,发鬓凌乱气息紊乱。而黄祖蓝却昂然而立在她面前,轻蔑的说:“想抓活的?你还嫩了点儿。”
曾红梅的唇角溢出一抹血痕,她张口吐了一口,那血色如墨,落地竟噗噗有声。许三笑暗自惊心,不禁用征询的目光看了白甲一眼,意思是没什么事儿吗?
白甲低声道:“宗主放心,红梅从小培养各种蛊毒奇虫,身体里早产生了抵挡各类毒素的抗体。”
曾红梅摇晃着站稳,看着对手,轻轻一叹,道:“黄祖蓝,我会把你的骨灰带回湘西入黄家祖坟,你现在可以去了。”
生有时,死有地,谁都不想客死异乡。到了这一刻,黄祖蓝的神情微微颤动,切齿道:“我死后将魂归极乐佛国,不用你假慈悲替**这份心,你们曾家人没一个好东西,老的没品小的没种!”
曾红梅道:“曾家没品的男人把你养大,还传了你一身奇术,让你有机会闯下大祸,还害死了我爸爸,人都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鸟之将亡其鸣也哀,你到了这个时候还不肯回头吗?凭你的修行,也会相信李神通那一套?”
不是信不信的问题,而是老无所依更无所求,似乎剩下的时光里,她唯一能做的就是报答结束她囹圄生涯的恩人,更何况这个恩人还带给她一个死后的希望,在那个恩人曾经带着她的灵魂到过的,让人迷醉的极乐世界里,她仿佛回到了少女时代,一身粉衣彩帕包头,无忧无虑的跟许多喜欢她的男人对歌。
她不是没有想过那是李神通在她脑子里制造的一个梦幻泡影,所谓极乐佛国根本不存在,但每当这个问题浮现在脑海时,她却宁愿相信那是真的。
许三笑走过来,沉声问道:“黄祖蓝,你能否告诉我赤飞龙请你下蛊之人究竟是谁?”
黄祖蓝直勾勾看着许三笑,“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许三笑道:“你已是将死之人,所剩下的不过是极乐佛国的虚幻梦想,咱们抛开立场不提,只说万里有一李神通欺骗了你呢?你难道就不想给他制造一点小麻烦?我要找到这个人并不是为了标榜正道,我许三笑更不是宗教办的鹰犬,我这么做所针对的人只有一个,便是李神通,你帮助了我,我们把你的骨灰带回故乡安葬,纵然李神通的极乐佛国不存在,你至少还能叶落归根。”
黄祖蓝直勾勾盯着许三笑半晌,忽然爆发出一阵狂笑,“哈哈,好,好,好!好一个杂道宗主,小崽子,你不愧为李神通的对手,跟死人讲条件都能说出这么左右逢迎的道理来,老娘今天就成全你,那个人是个姓宋的大官。”说罢,桀桀怪笑,声音逐渐微弱,最后至毫无声息。
曾红梅道:“黄祖蓝的本命蛊是七星蜈蚣,当年破四旧,打倒牛、鬼、蛇、神的时候,有关方面曾经把她的蛊毒弄到燕京的一个什么研究所里化验,结果却是无毒的,也就是说,中了这种蛊毒之后,凭现代那些医疗设备是检查不出来的。”
许三笑道:“你是这方面的大行家,依你之见,这种蛊毒真的无药可解吗?”把期待的目光投向曾红梅。
杂道红袖无愧为蛊术宗师,果然没有让许三笑失望。
“当然不是!”曾红梅冷笑摇头,一指地上黄祖蓝的尸体,道:“解药就是她身体里的那条老蜈蚣。”说着,从兜里取出一包药粉,洒在黄祖蓝的尸体上。
许三笑等人聚精会神看着,不大会儿,诡异的事情发生了,黄祖蓝的尸体竟突然动了!攀爬扭曲,四肢齐动。这几人都不是一般人,一个个江湖老道见多识广,便是真正的僵尸出现在眼前,也不会感到惊讶害怕,只不过此情此景匪夷所思,令许三笑等人均感到不可理解而已。
曾红梅解释道:“别奇怪,黄祖蓝已经死透了,现在令这身体动作的便是那条七星蜈蚣,我撒的是苗人独有的防虫粉,是毒虫最受不了的味道,不过这还不足以把它逼出来。”说话间,她低下身,含胸吸气,然后猛的喷出一口淡粉色的烟气,钻进黄祖蓝的鼻孔当中。过了几个呼吸的时间,死去的黄祖蓝突然剧烈震颤,接着张开嘴巴,喉咙里发出古怪的嗬嗬声。
许三笑和其他人目不转睛的看着,只见黄祖蓝尸体的喉咙处隆起了一个包,似乎有什么东西在里边急速蠕动。料想必定是曾红梅口中的七星蜈蚣。许三笑奇事见识过不少,却还是第一次见这蛊后级别的蛊虫,不由十分期待。
突然,一个大拇指粗细,猩红色的头从黄祖蓝的口中钻出,但见此物头生触须,动作机敏,奋力从黄祖蓝口中钻出,很快,这家伙一尺多长的身躯便暴露在空气中。眼见被人围住,身体立即盘成一圈,立起头颅,亮出毒牙尖刺。许三笑注意到,在此物的背部长着七点瘢痕,依照的正是北斗七星的位置排列。
曾红梅冷笑一声,随身取出一只布口袋,走过去,伸出白生生的手毫不犹豫的一把抓住了蜈蚣的头部,将它丢进口袋里。原以为要经过一番挣扎的,却没想到就这样便被她轻描淡写的搞定了。拍拍手,道:“解铃还须系铃人,蛊毒是它身上的,只要用它把毒给吸出来,中毒者便没事了。”
解毒的办法有了,中毒者是谁却还不知道。许三笑凝眉沉思,在心里将自己所知的甘凉省的主要领导想了一遍,姓宋的只有一个,便是省委常委,金城市委记宋勇毅。此人今年刚四十出头,到金城任上之前是中央李副总的专职秘书,追随李副总在东南开埠兴业,履历漂亮,是一个搞经济建设的好手,典型的实干派,而且是后台梆硬的那种。
之所以许三笑会知道这么多,一个重要因素便是此人正是山南省委书记宋义的亲侄子。
这个年代,不了解领导的干部不是个好干部,为此,许三笑曾经安排白甲动用阴山狼城的力量,专门对省委几位大佬的背景做过详细了解。所以知道宋义最看重的宋家晚辈,并非是他那个在英伦半岛留学,各种花边新闻不断的儿子宋思浩,而是正在山南邻省为官的宋家三代中的长子宋勇毅。
这个年代,不去想怎样拍领导马屁的干部更不是有前途的好干部。许三笑立即意识到这是一个重要的机会。官场是个特殊的所在,想走的更远,没有盟友相互帮助几乎是不可想象的,历史上那些始终独树一帜刚直不阿的名臣,其实都有一个最重要的盟友,便是皇帝的支持。许三笑一直在寻找着这样的,值得自己押上一宝的盟友。
在许三笑心中,有两个人都是值得押上一宝的,其中之一便是山城市委书记洪天明,此人今年才四十九岁,却已经在山城市委书记位置上干了五年,政绩斐然。山城打黑,内部搞体制改革试点,都在全国引发广泛关注,政治资本已经相当雄厚。最重要是此人背后有个非常重要的大老板,便是年底即将接替仁宗上位的副元首谢润泽。
洪天明如日中天,这个时候挨过去,固然被温暖的可能性很大,但同时被烤干的可能性也是不小。可以说已经过了政治投资最有价值的时期。而在许三笑心中,另一个人选便是从未谋面的宋勇毅。宋义在山南干的不坏,照这么发展下去,很可能会在下届领导班子里占据一席之地,就算不能入常,至少也会有个重要的位置等着他。
但这只是外界普遍的推测,在许三笑看来,事情却并非如此简单。就许三笑掌握的情况,宋家从老爷子宋雪松任中组部长起,三代传承,代代有人才出。积累下了雄厚的政治资本的同时也成了最大的既得利益集团之一。只凭这一点,许三笑便相信,如果谢润泽下定决心向利益集团宣战,宋家实力再雄厚,二代当中却几乎没有可能有人能在本届班子中出头。
政治的海洋里,充满了暗流和漩涡,福祸之间变化无常,难猜难料。目前的宋义却是与洪天明分庭抗礼并稍占上风的西南王。用白甲的话说,宋义不但不能出头上位,保不齐还会在这段时期被当做彰显决心的出头鸟受到打击。
当时白甲说这番话的时候许三笑还曾经怀疑过他的判断,但最近一段时期,一些悄然发生的现象却似乎正在印证白甲的判断。先是网络上出现了一些对宋义不利的传闻,比如宋义的独子宋思浩在英伦半岛驾豪车逛高档夜店,宋义的长女,有冰上蝴蝶之称的宋思韵在国外与洋丈夫离婚后住进有帮会背景的奢华豪宅。从这些不起眼的,甚至称不上什么负面的新闻报道中,许三笑敏感的嗅出了不同寻常的味道。
在华夏这样的集权环境里,一个即将进入政治权力核心地带的政治家是不该出现这样的报道的。透过这些现象,结合共和国近年来的权力更迭规律,许三笑终于肯定了白甲的判断。而白甲做出的另一个判断却是许三笑所不愿意接受的,假如宋义真有个马高镫短,司泽凯将有很大可能接替他的位置。对于许三笑而言,这无疑是个不利于自己的判断。而更不利的是,很可能被一贯道选中的杨许昌有很大机会出任山南省长。
这些事情都不过是阴山狼城提供的捕风捉影的消息,许三笑对阴山狼城的力量所知有限,更谈不上什么掌控力,而这都是郭道安特意做出的安排。老狼王传位可以一触而就,传权力却是小心翼翼。就目前为止,玄门杂道阴山狼城真正的实力还掌控在白甲手中。许三笑对此也能够理解。
既然不能准确掌控阴山狼城,就更谈不上对这些消息的把握性。不过许三笑还是对白甲的判断有保留的选择信任。既然对宋义的前程不如外界那般看好,又为何会想到把宝押在宋勇毅这个宋家三代身上呢?
同样也是白甲结合阴山狼城的情报后给许三笑提供的意见。白甲当时详细向许三笑介绍了宋勇毅的履历。从申城市委政策研究室主任到中央副总李援朝的专职秘书,再到调职甘凉任省委常委,金城市委书记,又在甘凉省委副书记被中纪委双规后,兼任起省委副书记的职务,权柄之重已然有凌驾于甘凉省名义上的二号人物,省长曲生明之势。仅次于省委书记刘国庆。
白甲当时说的是,如果谢润泽上台后打压宋义,那就意味着这是一场交易。新领导集体要打一头跟自己关系不浅的大老虎,给全国的利益集团看。宋义当然不容易打压,谢润泽集团所需要付出的筹码便是宋勇毅的前程必将不可限量。
许三笑在心中把这些厉害关系迅速思考了一遍,假如说阴山狼城的情报和白甲的分析都是准确的,宋勇毅的确值得自己主动去结交示好,那又该以什么名义去结交呢?眼前的事情无疑是个好机会,不过还是缺少一个契机,或者说借口。像宋勇毅那样的人物,每天属于个人的时间极少,自己有什么理由去接近他呢?许三笑沉吟不语。
白甲凑过来问道:“宗主可是在想要怎样救下宋勇毅?”
许三笑点点头,道:“甘凉省的大官,又是姓宋的,值得一贯道付出这么大代价做这件事的人只有宋勇毅一个,要想证明这件事其实不难,赤飞龙下蛊之后又把人送走,就说明这个人离这里不会太远,只要关注一下甘凉省政府的门户网站,了解一下主要领导的动向,看一看宋勇毅是否来了甘南地区就成了。”
白甲道:“宗主不是在怀疑自己的判断,而是在思考该怎样与宋勇毅接近?”
许三笑额首道:“是啊,级别差的太多,以官方的身份去拜会肯定不合适,如果以私人的身份去见,又很难见得到,但如果用江湖手段接近他,我怕纵然建立了联系,今后在他心中也会被定位为不可完全信赖的江湖草莽。”
黑袍龙图吐了口唾沫,道:“***,咱们是要去救人的,却被搞的像要求人似的,宗主你样样都对俺老龙的脾气,就唯独这鸟官做的真让人不爽快!”
许三笑淡然一笑,道:“人各有志,活着不能只为了爽快,在华夏这个环境里,咱们要做事就必先做官,做官就有约束,就不能由着性子自由自在为所欲为。”
巴格波仁闻听此言大有感触,合十道:“善哉,许宗主的这番心思正应了佛祖那句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想要普度众生,就先处在那个位置上,纵然放弃逍遥自在,身堕地狱,任污浊侵蚀了自己也在所不惜,这才是真正的菩萨心肠呀。”
许三笑客气的点头以示谢意,心里头左思右想,委实难决,不想匆忙做出决断,打算回去跟王峰商量一下再做决定。转而问曾红梅:“曾大姐,这个七星蜈蚣的蛊毒对人的害处都有哪些?如果晚几天治疗会怎样?”
曾红梅道:“严格来说这种蛊毒不是用来杀人的,而是用来摧毁人的精神意志的,中蛊者三天之内不会有感觉,三日之后则先是会感到浑身酸痒,如百爪挠心,再过三日,便是精神萎靡,酸软无力同时奇痒难当,便仿佛浑身内外有几百条蜈蚣在爬,再坚强的人也会意志崩溃,不过后三日的感觉都是老辈传说的,据我所知,还没有人能挨过前三天的。”
许三笑沉吟道:“不是还有三天没感觉的时间吗?这时候咱们上门去说他身上出了问题,恐怕反而会被疑心为别有用心,要知道我可是他二叔治下的山南的干部,贸然登门肯定没什么好果子吃,咱们正好可以利用这三天时间,回去商量个好的章程出来,这三天里,你们两口子都别闲着,曾大姐准备解药,白甲去落实中蛊者是否就是宋勇毅。”
许三笑思来想去,上次宋家老大宋仁到北沟替自己撑场子,来去匆匆,却总算留下了一点香火缘。这倒是可以作为接近宋勇毅,登门拜访的由头。如今最重要的是立即回去找王峰商量一下,把阴山狼城所提供的情况和白甲的判断跟他介绍一下,看看他是怎么看待这件事的?
ps:从昨晚忙活到今天上午十点,喷了三起,总算都控制住了,领导跟我说,你回去睡一觉吧,我一琢磨再睡觉,今儿就甭更新了,送上今日5k大章,聊表对昨天断更的歉意,真心不想这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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