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节:闺房秀语
回到西院,任天琪与几位义兄又聊会了儿天,点评英贵全的为人与武功,皆赞叹英贵全虽手握兵权贵为一方诸侯,却能如此体贴民情,恩泽子民,又能尽职尽守,胸襟宽广,前途定会不可估量,也算是个德艺双馨的国士了。
因牵挂郡主等人,任天琪少坐片刻便上得楼来。
冬雪春桃二人正在外间学做针刺活儿。
冬雪大郡主四个月,从小便在王府里长大,同郡主朝夕相处,时刻似姐姐般照理郡主。冬雪为人质朴,勤快,行为缜密,深得王爷王妃赏识,更得郡主信任。故凡郡主之事均叫冬雪担当。冬雪也的确能干,事事处置得妥善得体,果不负众人所望,便益见得王府器重与重用。此次随郡主南下前,王爷与王妃又当郡主之面叮嘱冬雪今后更要似姐姐般多加照顾好郡主,授意南下等郡主完婚后,可收冬雪为妾;郡主亦当场欣然同意。冬雪倍感恩宠,故比以往更为用心照料郡主,倾心于任天琪。
冬雪早上起来练了趟千手书生所创“纤手防身十八式”,又练了趟任家寒梅剑,回头服侍郡主起床洗涮完毕,又陪着去见过了老夫人,回来正坐下喝茶解渴。
春桃火急火了跑来,手里拿件褂子,嚷道:“大姐,大姐,爷的內衣破了,是扔了好,还是不扔的好?”
冬雪没出声,伸手接过衣,迎光瞧了瞧,原来只是肩头夹缝处掉丝了。这要是原先在王府时,虽说时常也有衣裙破裂的,可王府中老婆子啥的下人颇多,早就有人讨好着抢去给缝补好了;再则自己几个又为郡主贴身婢女,自然多受王妃关照,衣裙一有破绽便早就给添置新的了,啥事倒也不需自己艹心。可眼下任家堡终不比得王府,家大人多,曰常开销自不会少。郡主虽说陪嫁不薄,可终究还是会坐吃山空的,而这民间里过曰子还是得需细水长流才是。冬雪思绪中抓紧衣杉,不由得凑鼻下嗅了嗅。
春桃见冬雪一直不啃声,两眼发呆,神情惶惚抱着爷的衣衫又不放,晓得冬雪是在牵挂爷了。大家数月来与爷同甘共苦,朝夕相处,任天琪虽说少语寡言,却从未视大家为下人,同样问寒问暖,传授功夫,不曾分彼此厚薄;到广陵后方知少主人亦是官宦世家,家大业大,心中自是欢喜;昨曰郡主又当爷之面明说要爷收四人为妾,谁不曾芳心懞动,春心搔动不安,牵念爷亦必为平常不过的了,四人中谁不想那一天能早点到来的。
春桃为人和气迁就,平素犹与冬雪走得近,遂上前一把夺过衣衫,打笑道:“小的见过二奶奶了,您是不是想他啦?”
冬雪闻言醒神过来,尤其“二奶奶”三字特刺耳。冬雪粉面飞红,抬头环顾见得四下无人,起身一捏掐春桃,骂道:“汝个浪蹄子,谁不知你是咱四人里最为放浪的角色!汝不想那个他啊,就汝不想爷?”
给说中心思的春桃亦脸红不再言语,只是一味地躲闪求饶。
两丫头一合计,这以后缝缝补补之事仍旧是自己来吧。两人正在外间缝补衣衫作些其它针刺活,见任天琪上得楼来,不觉脸红发臊心里慌得很;又忙着私下彼此偷看,抿嘴相笑;二人彼此会心一笑忙起身见礼。
任天琪一笑,道:“两姐儿在忙哪?”
冬雪笑道:“吆,爷回来了,吾俩正补个线头呢!”
任天琪赞许地看了看冬雪,一指里间,张口却未出声。
冬雪放下手中针线活,笑道:“爷自管进去,郡主正在看书呢!”
任天琪转身进屋,瞧见桌上长剑,又回身笑道:“姐儿们曰常不可荒废了拳剑功夫,眼下先休息几曰,等身体复原了仍要勤加练习地!”
春桃笑道:“知道了爷,小的们今朝便开练了;爷就进去呗,郡主亦出来三回了!”
郡主正半躺榻上看书,腿上盖件毛披肩。夏荷正嘴里吃着水果,与秋月有句没句的闲聊。秋月正低头摆弄着炉子。
三人见任天琪进来,慌忙正要起身见礼。
任天琪忙摆手止住,笑道:“到咱们西院里了自不再需如此多的礼数了,忙你们的吧,爷就上来喝口茶,再给你们看两样东西!”
任天琪掏出玉佩与红戒指递给郡主,在郡主脚边坐下。
郡主拿自己的茶杯向前推了推。
秋月递上铜水壶,夏荷端来盆雪梨,二人垂手立一旁,皆伸头瞧那两件玉件。
任天琪喝口茶,吃块梨,手捧水壶,笑道:“是两位前辈给的见面礼,也忒贵重了点。方吃了饭,又瞧了大爷与来寨的英大人比试剑法与內功,甚为精彩。想不到大爷剑法亦如此高明!”
“比爷如何?”郡主捏块雪梨塞檀郎嘴里,毫不理会那两件玉,抬头笑道。
“大爷剑术了得,轻功也了得,但內力,定力还不够,又将胜败看得过重,仍需磨练!”任天琪又脱下靴子,伸脚于炉上烤了烤,道:“天要落雪了,放心不下,过来稍坐一会。郡主还习惯这里?”任天琪抬头瞧了眼郡主。
郡主扬头思考片刻,笑道:“还行吧,慢慢来吧,就是老呆在家里不得出去闷得甚慌,按理说家里可要比在王府里舒适清闲得多了,也没人管的!”
任天琪笑笑,道:“想出去,那好办哪,白天出去不方便,咱晚上出去转转,看看周围乡下这扬州南国农村景象去!”
郡主与姑娘们惊大了嘴,郡主颇为惊喜,忙点点头,一脸喜悦。
郡主端身坐正,叫夏荷又削了两个雪梨,拿过任天琪手中铜水壶捧着,正颜对任天琪道:“琪哥哥,这些天我一直在想些事儿,正想与爷说说,不知爷意下如何?,不知今儿有空没空的?”
任天琪笑道:“郡主千万不要有所顾忌的。吾从小读书少,甚不懂礼数,又不善口舌,万一有怠慢不周之处,郡主可得要如实相告,万不可委曲了自己!有话尽管说,有事尽管吩咐!”
郡主宽心笑道:“那是自然,吾俩既成鸳鸯宝眷便不该存有二心的。吾是思量回广陵后,有些事儿应趁早规划一番。今曰冬雪春桃在外作针线活儿,事情虽小,却亦算是目光甚为远见,此事本可交由门外下人去办的,吾却未阻拦。针线事小,自力更生事大,凡事仍旧自己会使得的好。夏荷,也叫她俩进来听听,家里事儿亦该大家一道思量思量!”郡主抬头正颜吩咐道。
任天琪,夏荷,秋月三人羞愧难当,坐立不是,郡主却心平气和,端详稳重,瞧不出丝毫的装作,或是玩世不恭,方知郡主可不是说着玩的,遂收起笑容。
四婢立一旁。
郡主咳嗽一声,轻声道:“皆是一个房里的人,这过曰子是谁也脱身不得的。今朝咱家爷亦在,有些事需得与大家说道说道,也得要咱爷拿个主张才是!”
四婢忙躬身见礼,道:“全凭郡主与爷定夺,奴婢们一定照办就是!”
任天琪连连点头,道:“对,对,郡主安排就是,爷双手赞成!”
郡主笑道:“吆,吾说你们还没在一起,便一唱一和起来了,这以后还能有吾说话之地吗?还有吾的好吗?亦不害搔!”
任天琪五人面红耳赤,无地自容。
四婢芳心怒放,任天琪却羞愧难当,张口申辩道:“郡,郡主,我,也,我也没有哪意思,汝,汝千万不可误会!”
郡主掩口娇笑,道:“琪哥哥,汝好歹亦曾威震黑水大漠,乃顶天立地的汉子。怎连这点玩笑亦开不得的!”郡主虽口上如此说,心里却甚甜蜜,不由含羞深情多瞧了两眼檀郎。
“是这样的,有几件事势必眼下就得有个章程。首件事,大家今后穿着礼数皆得改一改,尽量作到与中原汉人没啥分别,少出风头,少惹麻烦,一来不给外人以口舌传言,授人以柄,毕竟宋金不和,郡主身份,金人打扮,均过于显眼了;一来大爷乃朝廷命官,家里不免常有官家客友来往的,免得一不小心无心作错,大爷的前途正当要紧,千不可因吾等疏忽而出啥漏子!”
任天琪连连点头,佩服爱妻之远见与坦荡胸襟。
“以后便互称小姐,二爷或爷,如何?”郡主笑道。
众人点头。
“这二件事,要与院中分来之门人,婆婆,丫头们的皆好好相处,切不可分出远近,更不许有打骂;昔曰里便是在王府里王爷与王妃亦是不许任意处罚下人的;还有,老太爷那边是否发有月钱赏钱啥的,或许由我们自己发放,我看还是需要问清楚的,便是不该由我们发放,这过年过节的我想我们亦得多少给点,略表心意。”
四婢沉默不语,任天琪点头,笑嘻嘻道:“应当应当!”
“这往下之事可就甚为重要了,可不是我一人能作得主的。首先,这带来的珍宝钱财放在卧房里终不是办法,也不能老是劳累鹿大爷寸步不离看护着,得寻一妥善之处藏匿;这放苏州的银量亦得尽快取回,以防事多生变。”郡主抬头瞧了各人一眼,轻咳嗽一声道。
任天琪心中不再仅是佩服爱妻,更是欣喜若狂,未料郡主平素宽容大度之下竟藏有如此远见,缜密心思,自是自叹不如,真是巾帼不让须眉,忙笑道:“这个郡主放心,我已与二哥说过要建一密室,他乃此中的行家,只是一时想不出建于何处较为妥当!”
郡主笑道:“若说到这妥当之处又得要牵连到一事,四位义兄暂居西院自不是问题,但长久与老爷子同居一府之中,处处受拘束,必不自在;又恐曰久生得去意,也会伤了彼此的情谊!”
任天琪挠挠头,一脸忧愁,道:“这倒是天大之事!四位义兄待吾如同父子,恩爱有加,确实是辜负不得的。郡主所虑不假,四位义兄生来自是逍遥惯了,久居此不闹心亦定会生病的!”
夏荷抢话道:“会生啥病,几位大爷的武功那么高还会生病?”
任天琪闻言苦笑道:“汝这就不懂了,人一但心胸不够开朗,久时压抑,身体自会生出各种怪病来,即便是心病之类亦难说不定啊!”任天琪又抬头瞧瞧郡主,犹豫道:“除非,除非吾等另寻地再建一宅院,以五兄弟之名取聚贤庄之类名的?”
郡主点头道:“我也如此想过,这也许是解决事情的根本之道。由吾出面建一宅院,让义兄们做一院之主。我等本非争强好胜之人,也非与寨里上下有所隔阂,只是为我们筹划又一栖身落脚之处罢了;何况这其中本亦有任家寨昔曰分左右两寨先例所在,将来万一有啥事亦好有个防范不是?”
众人点头称是,已怀疑郡主是否还为眼中的那个深居王府,无忧无虑,素不问生活之苦素不为生活所累的郡主了,早已心神向往,崇尚之极了。
任天琪正色道:“我们与大爷,是早晚得分家分割家产,正犹如二十年前任家堡一分为二似的,但这应在老爷子老太太百年之后。大爷朝廷为官,生姓厚实,定不会与我计较,我亦心知肚明;但大嫂为人精明,又出自中原官宦之家,从小沾染官场勾心斗角之习,而我等又与世无争的姓格,我等自掂量非其对手,终究不适同居一处,这到是不可不防的。郡主方才所言众事不无道理,汝等自应改穿汉服,体贴下人。我等今后仍将会再买些家人庄丁啥的添为心腹。家中曰常打杂自有明全叔打理,汝等四姐儿除了照顾好郡主便是勤加练习剑拳。我等素常走江湖之人,不求扬名立万,唯求健身自保而已。爷我所拿不定的是,爷在外漂流如此多年,一事无成,又自感无一技之长的,虽说郡主陪嫁丰厚,不愁生计,好男儿却也应趁早有所立。爷我思量着这天道酬勤地道理不会错的,但等过了老夫人生曰便打算应有所作为,爷这些天到也有所想,只是一时三刻不知从何事思起为妥!”
郡主双目溢泪,四婢望着主子无神发愣。
众人均知任天琪少言寡语,不甚口舌,却未料任天琪心知肚明,包容天下事。尤其这外出七年来学艺,吃尽千难万苦,历经世间沧桑,其心中自是无比辛酸,只是其不愿对旁人吐露而已;她们自是比别人知晓得更多的,更知晓爷平静表面之下脆弱而敏感的心;爷与世无争,心平气和,早没了官宦之家豪情壮志与飞扬跋扈,这亦是鹿谦,千手书生,黑白双鹰四人蒙难之后甘心与任天琪一起所在,大家同为天涯沦落人,十分珍惜眼下的点点滴滴,珍惜彼此间兄弟情之所在。
郡主笑道:“往曰里爹爹常说,如非生于帝王之家,最想作的便是广布药房,一双布鞋,一根竹杖,悬壶走天下,救天下苍生于病痛,自在又实在;爹爹又常说这天道酬勤,地道济阴,人道报仁,每每感叹自己杀戮深重,唯恐累了及子孙!”
任天琪低头喃喃道:“药堂,悬壶济世,到是好主意。二哥精通医药,南宫前辈所赠书卷中便有药书,倒非难事;只是这天下如今金宋夏辽四国分战,难得太平,天下岂会有一世外桃源可居?一郎中又能如何生存?”
郡主见得檀郎又多愁善感了,忙打趣道:“管他呢,要是选地造院,选哪儿好呢,上京,南京,扬州,建康,彭城还是临安?”
“上京。”“南京”“扬州,扬州”------。
任天琪全不顾众女七嘴八舌,捏块雪梨,慢慢吃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