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御风正要回房睡觉,走到莫大先生房前,却听得里面有人吵吵闹闹。
他当即推门一看,却见莫大先生正满头大汗,一边写字,一边听着曲非烟给他讲解书法。
莫大先生虽号称武林中文雅之士,但却也只精于胡琴,斗大的字识不了几筐,更别提书画之道。
他清早起来,自己想练那写字养气的功夫,便顿觉头大无比,提笔不知如何开始,而昨天演字的草纸,却已经尽付灶下当了柴火,无奈之下,只能招来曲非烟,虚心请教。
书法由上古演变至今,由篆而隶,由隶而章,以至于真书、行书,楷书,其间名家辈出,琳琅满目,辉煌竞秀,又那是一时半会便说的清。
曲非烟听他讲解了这功夫的要诀,细一琢磨,便觉察出了这武功的真意,在于养气的意境,当即便教了他一套结体浑圆,宽扁相宜的隶书。
这隶书字体方正,高浑凝整,丰厚温润,写起来舒缓平和,最宜养气而用。
当即她凭着记忆,临摹出一副《汉鲁相乙瑛请置孔庙百石卒吏碑》,让莫大先生加以模仿。
曲非烟家学渊源,一副书法写的秀逸清丽、骨肉相宜,工整均匀,笔法极有法度,可莫大先生看了半天,自己写来,却总是别别扭扭,十分吃力。
曲非烟看他着急的模样,心中暗笑,却也不着恼,问了几句,才知道他对写字的技法一窍不通,什么方笔、圆笔,藏锋、露锋、提笔、转笔都丝毫不知,当即又从一点一横从头教起,当齐御风进来只时,堪堪教到“捺”的“浮鹅”一变。
齐御风见状哈哈一笑,当即也将笔墨铺开,随手写下“笑傲江湖”四个字,他这四个字写的气脉贯通,顾盼生姿,圆润饱满,当真有“八面出锋”之势。
莫大先生虽然对书法不同,可看他笔意,却知道他跟昨日相比,内功上又有心得,当即不由得怒道:“你这是气死我这个老头子了?”
曲非烟瞪了齐御风一眼,续道:“咱们不理他,这起笔要束得紧、颈部要铺的满,拓得开,所谓比划有一波三折之势,下笔不能太快,否则浮而不实;却也不能太慢,否则呆滞无神……”
齐御风听了一会儿,觉得无趣,当即道:“我要下山啦,你跟不跟我去?”
曲非烟登时心中一动,抬眼望他,却见他双眼通红,就知道他肯定是琢磨这武功,一夜没睡,便道:“你先睡一会儿,我把《石门颂》、《曹全碑》、《张迁碑》、和《史晨碑》这样的名家名作给莫爷爷写出来,让他以后也有的写。”
齐御风当即点头,回到房中大睡一场,等到了傍晚,再去寻曲非烟时,却已见莫大先生一笔字已写的有模有样,字体间笔力遒劲,庄严雄伟,气韵颇为舒展超逸。
当即他不禁赞道:“莫师伯,你这一天的功夫,字就写的比我好啦。”
莫大先生一边临摹曲非烟的字体,一边得意洋洋道:“待这套功夫练成,估计咱也算是书法家啦。”
曲非烟却颦着眉头道:“好什么呀,他总是把楷书的写法用到隶书里面,俗气死了。要是让我爷爷看到,非得皱眉不可。”
莫大先生不服气道:“你爷爷无非也就比我多了一个聪明伶俐的孙女儿,就他他弹得那破琴,我听了就头疼!”
曲非烟听见莫大说自己爷爷坏话,当即张牙舞爪,一脸的气愤。
齐御风笑嘻嘻将两人劝开,笑道:“反正咱们也不是练字考状元,这剑术之道,存乎之妙,在于一心。老爷子玩得高兴,能用于修习内功就行了。”
他见莫大先生习字之后,气定神闲,精神也较昨日有所健旺,当即心中很是欢喜。
莫大先生不愿跟小孩子一般见识,也点头道:“你们且去,不用管我。”一边说着,一边依旧笔下不停,依旧专心致志地写字。
曲非烟见此,当即便与齐御风对视一眼,准备出门,谁知此时莫大先生又咳嗽一声道:“且慢,待我给定闲师太修书一封,免得定逸师太说我不会求人……”
说罢,他精选出一张宣纸,人生之中第一次郑重其事,亲手给人写一封书信。
两人领了书信,走出屋子,各自回房,齐御风收拾了两套换洗衣衫,随身兵刃,拿了几十两银子,唤过小雪球儿,与梁发知会了一声,便到门前与曲非烟集合。
到了大门口,曲非烟未至,英白罗和舒奇却嘻嘻哈哈凑了过来。
英白罗神神秘秘道:“齐师弟,你此去恒山,据说是给咱华山派结亲?那我俩的生辰八字,你都跟三师兄打听了没有?”
齐御风忽而想起他曾跟梁发、施戴子谈起,要让几个华山派的男弟子跟恒山派的俗家女弟子结亲,当时只是他异想天开之举,却不料被有心人记了下来。
当即他不由得冲这舒奇笑道:“英白罗对这事上心也就算啦,你怎么也着急起来了?”
舒奇与他年纪相同,今年都是十九,按照江湖之上男子晚婚晚育的惯例,此时并不算大。
舒奇叹道:“看着你跟曲大小姐,并肩行走江湖,晚上还一起躲到山上去练剑,咱们又哪能不眼热心潮,求你在恒山派中,千万给咱介绍一个,咱也不求貌美如花,只要年纪相当,家资豪富的就成。”
英白罗却挺挺胸笑道:“那个貌美如花的,你就尽情往我身上推吧。”
齐御风此时却不禁一阵默然,心道若是因为此事让他二人动了心思,从此习武不专,可真大大不妙,若是令狐冲回来知晓,定然心中不喜。
前几日梁发曾经给他讲过一个故事,说这华阴县原来有个秀才,年方十九,正当婚配的那一天,却传来了他高中举人的消息,两方亲家一合计,硬把他从洞房里拖了出来,教他好好读书,只有中了进士才允许洞房花烛。
只因男女之事,一旦沉迷进去,未免就会对别的事,敷衍应付,用心不纯,那秀才经此一变,登时醒悟,后来果然高中进士,入朝为官,其父和其岳每逢遇客,便谈及此事,言语中对自己当时勇猛果决,当机立断,颇为沾沾自喜。
英白罗见他低头沉吟,不禁怒道:“你还寻思什么?记得到了恒山派,多说我俩好话便是。”说罢,伸手在他怀里塞了一大堆青桃。
齐御风见那些桃子还未完全成熟,一个个青不楞登,不由的哭笑不得,心说就依据这两人送礼这情商,给他找个姑娘估计也够呛能成。
当即他道:“你们好好练剑,等到了半月之后,去泰山聚会之时,露上几手,不愁没人倾心。”
两人听到此话,都微微点头,当即又转头离去。
一边曲非烟徐徐走来,见状问道:“他们两个,找你什么事情?”
齐御风随口道:“哦,他们拜托我给他们找几个姑娘。”
曲非烟当即勃然奋起,向院中往了一眼,见没几个人注意,便上前揪住齐御风的耳朵,走出大门,才开始痛斥道:“你才多大岁数,就寻思找姑娘啦?我原以为你思虑纯净,华山派也是道德高深之所……”
齐御风冷不防被她一把抓住耳朵,此时反应过来,当即轻轻一挣,脱开了身,解释道:“不是啊,他们让我去恒山派给他们找姑娘。”
曲非烟闻言更是大怒,叫道:“你们还欺负到尼姑头上来了!”说罢伸手一抓,便又要扯向齐御风的耳朵。
齐御风一身剑术之外,拳脚功夫颇有些不如曲非烟,他当即向后一跃,忙叫道:“是让恒山华山两派结亲啊。”
曲非烟听闻当即一愣,手脚不由得停了下来,当即“媒婆”性子发作,禁不住便给华山之人和恒山派的几个未婚姑娘配对起来。
她想了半天,觉得英白罗性子跳脱,而舒奇年纪又小,颇有些配不上她郑萼姐姐和秦娟姐姐,当即她下山路上叽叽喳喳,尽说这这事。
齐御风撇着嘴巴,颇有些不以为然。
两人行时天色已晚,便在华阴县城之内住了一夜,次日起身,只行了几十里路,便发现天空乌云密布,接着便下起倾盆大雨,这一场雨越下越大,一直落到晚间。
两人忙着赶路,却也顾忌不了这么多,当即在路上寻店家买了蓑衣笠帽,冒雨赶路,但见四下里雾气茫茫,耳中听得沙沙雨响,大雨之中,虽然道路泥泞湿滑,但两人俱是武功高绝,当即依然奔驰迅捷。
一直赶到黄河边上,但见黄浪浑浊,江流滚滚,水势极为凶险,船家没一个肯过河,两人早已淋得狼狈不堪,当即不得不又寻了店家住下。
因客栈条件简陋,两人共居只能一室,齐御风有点尴尬,当即倒头躺下便睡,寻了把破蒲扇盖住了脸。
曲非烟却折腾半天,找了干净的木盆洗脸洗脚,又将头发打散,从怀中取出一柄小小的镶金玉梳,细细梳妆,她沉吟半晌,突然道:“我嫁给了你,是不是就要生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