浙江的花雕酒,是中国黄酒中的奇葩,用料选用上好糯米、优质麦曲,辅以千岛湖明净澄澈的湖水,用古法酿制,再贮以时日,产生出独特风味和丰富营养的美酒。
宋唯一虽说是东北人,但对浙江的花雕酒却情有独钟。
临近年关,杨猛特意跑出二十多里地,去龙井山下的厚德酒坊家,买了一坛三十年的陈酿花雕,准备在年三十的晚上好好孝敬孝敬宋唯一。
龙井山上龙井茶,山下独有老酒家,这厚德酒坊的黄酒,馥郁芬芳,酒味甘香醇厚,有时候杨猛也会小酌几杯,只是山上的龙井茶价格昂贵,按照杨猛现在的吃软饭水平,还不足以用这个来表达自己的孝心。
惬意地走在月下长街中,却忽然感觉脊梁上寒毛竖立,扭身看去时,身后不知何时竟然多了一个微胖的身影,背着月光站立在身后十几米的地方,月光虽好,怎奈却也无法看清那人的面容,杨猛微微定睛看去,只是隐约觉得好像有些似曾相识。
“没经过太极门的同意,你丫就敢把杨家的真东西传出去?”
一口儿话音浓郁的北京腔,听起来,“好像是在杨建侯身边,那个一身傲气的年轻人。”
杨猛渐渐想起来对方,心里对他也确实有印象,因为之前在杨建侯身边,表现出对自己极为敌视的那双眼睛令人难忘,但是心里怎么也想不到,这人竟然会千里迢迢的追到杭州来。
“这人善果然是被人欺,什么时候这武二代竟然如此不知深浅了,怕是在京城霸道惯了……”
杨猛心里十分地恼火,自己和若离已经听了全佑大师的奉劝,阖家来到江南,想不到这杨家的少爷反倒追来杭州,刻意地表现下他的愚蠢和咄咄逼人起来。
“太极本从来都不是你们杨家一家的东西,杨露禅不也是从陈家沟偷师回来的么?怎么?你千里迢迢的跑来,就是阻止我这个大拳师开馆授徒的么?如果是这样,恐怕你还没有挑战我的资格……”
虽然杨猛打心眼里就不在意这大拳师的身份,可当别人逼上头顶的时候,却忽然发现偶尔拿来气气人倒也不错,何况自己虽说学了杨氏太极的动势,可随着自己对武当太极十三母拳的体会日深后,愈发觉得太极的奥秘,远非武林中的一门或一家之拳便足以概括。
年轻人双臂抬起,在空中画了一个圆弧,“够不够资格挑战你,就看咱手上的东西说话,杨家的东西,本就不该传给你这样不知深浅的外姓人,你若是不能安心用,小爷今天便替我们杨家收回去……”
“杨家的东西再金贵,也轮不到你个学艺不精的纨绔子弟收回去,要是你师兄爱绅或是你爹来,今日或许还有几分可能,凭你,不如好好回家吃几年奶再说……”
杨猛怒极反笑,忽然想起京城一别,自己夫妇怕是成了太极门弟子心中的丧家之犬,这怕才有了今日的羞辱。
心里有了怨气,但那年轻人一举拳脚,却没给杨猛使出真正实力的机会。
“看这年轻人手上的拳架虽然标准,但身上的劲力流转却颇为生涩,显然是对太极的动势还没练到家,单凭那绷紧别扭,难以松软空洞的下盘,恐怕注定今天他要铩羽而归……”
没想到对手口气不小,可身上的功夫却稀松平常的很,看着年轻人如临大敌的模样,杨猛心里不觉有些好笑,先将花雕酒坛随手放在路边,这才将长衫下摆卷起掖在腰间,模仿着后世那位以无影脚红遍大江南北的‘黄师傅’造型,极为潇洒地勾了勾手,“来来来,让你这位杨氏太极门的大少,好好看看我身上的功夫,到底还算不算是你们杨家的东西!”
形意打直弹簧步,八卦趟泥浑圆掌。
至于这太极拳,虽说平日里步伐拳架软慢松空,但如若在实战中以太极捶劲作为主要攻击的手段时,其发劲与爆发力都是内家拳中最为刚猛无匹的,而对于掌握了柔劲的单鞭云手等打法,除了王伟那般的化劲大师外,其他人多是用在防守反击上面。
年轻人选择的便是最为凶悍的太极五星锤法。
脚上连连滑动之下,几乎三步不到,便已冲到杨猛的面前,微胖的脸庞上带着一丝冷笑与蔑视,那对虚握如松的拳头,却使出了号称‘隋唐八大锤’套路,双拳略显缓慢,却偏偏重如泰山地上下抡打而出,不说其凶悍至极的气场,单看那对中空的拳眼中,便有了大铜锤一般的分量,在空气中猛地发‘嗡嗡’的震响声。
杨猛脸上保持着笑意,心中却不觉赞叹:“不愧是名门之后,即便拳架动势上略有瑕疵,但这大锤发劲的精髓,却显然是得了杨建侯的真传……”
杨猛想到杨建侯,心里的凶煞之气不觉又减弱了几分,而香火情谊却不觉占了上风,“毕竟是名门迭宿,我若是重伤了他这不懂世事的孩子,如果杨建侯追究起来,我虽占着理,怕是师傅脸上也会有些难看……”
想到这里,杨猛不觉单臂轻转,手上凝聚的捶劲幕然转化,五指散捏如长蛇一般缓缓向前探出蛇头,当少年那铜锤般的拳头及近眼前时,这才将无名指微微一抖一拧,将手臂轻轻地搭在了年轻人的手臂上……
唰!
大松大软的意境略一催动,手臂便似无骨的蛇虫一样,‘嗖’地缠在对手手腕上,等到年轻人脚下一转,双臂化锤劲为云手,企图挣脱自己的鞭手缠丝劲时,杨猛的腹部不觉本能般的微微一震,汹涌的天罡钓蟾劲已经在体内悄然发动。
嘎……嘭……
年轻人手上微微一响,整个身体便被杨猛向左前方猛地带出去几步,不等他将另一只手臂化作的单鞭反击抽去,便又觉得腋下微微一麻……
嘭!
年轻人心中一慌,随即连反应的时间都没有,整个人就如断线的风筝一般飞了出去,却是在失去重心的情况下,先是被杨猛一记云手托起,接着以肩头崩发出贴山靠,猛地贴在了他的肩背上,被杨猛以纯粹的柔劲,顺势将他发出去了好几丈远。
咳咳……
年轻人轻轻地咳嗽了几声,感觉喉咙里好似有一口浓痰堵着,有些难以呼吸,等到喘了半天之后,方才算是缓过那口气,却又觉得整条脊椎骨有些松软疼痛,好像被杨猛看似摆架势的那一撞,撞得浑身都散了架一般。
“好,想不到,你连八极拳的排靠也用了进来,杨家的东西虽然在你身上,但已经不再是正统的杨家太极拳,不过,这事还没完……”
说着说着,年轻人的眼中竟然渐渐地有了湿意,好像委屈道了极点的孩子,正向家长告状一般。
杨猛哑然失笑,也不知该说些什么,自己虽然以杨氏太极入门,感受到了太极真正的动势和拳意,可如今自己打出的这套太极拳,已经脱离了那些杨氏或陈氏太极中固定的拳架……不过郁闷的是,自己明明已经留了手,可这孩子看来却根本不领情。
少年见杨猛没有留住他的意思,这才有些后怕的瞪了他一眼,转身向巷子中走去,只是步履之间虽然有些踉跄,但嘴上却仍拉着硬气,“我虽然是输了,但绝非杨家的太极拳不如你,你今日不留下我,我便走了,但你给我记得,这事还没完……”
呃……
杨猛有些郁闷,恨不得把这家伙拽回来,再重新拟个疼一点的方案,好好揍他一顿,“这球孩子,明明毛都没长齐,非要整得跟江湖切口似得,估摸杨建侯也不知道他会跑来杭州找我的麻烦……”
心里很是不爽,但杨猛却丝毫没有冲动的想法,这人身上的功夫虽然没到家,可那拳架子与动势一看就是杨建侯的嫡传,就算是给他的小小的教训就罢了,这笔账,以后总有从杨建侯那找回来的时候。
就在杨猛捡起酒坛转身而走时,却不知道在某处阴暗的角落里,一个熟悉的身影正看着他咬牙切齿……
此人看起来好似在瑟瑟发抖,但那对仇视的眼睛中,却隐隐流露出一丝的怨毒。
“这才两年多点,这小子的功夫就已经成了火候,单看这招太极缠丝鞭手,就已经不在我之下,难道真要向师伯说的那般,与他化干戈为玉帛?”
来人是岳峰,那个曾经如高山般屹立在杨猛面前的太极高手。
这样的念头一闪而过,岳峰看着杨猛远去,这才急忙向年轻人消失的方向追了过去,想到自己与那女人及王大胡子间的血仇,他现在感觉十分头疼,再这么让他成长下去,恐怕用不上五年,便会回京城寻仇。
“这可如何是好?”
“既然此人武艺已成,大人不如利用官家的势力斩草除根,奴才可是听这杭州的同门说过,此人不单在杭州开馆授徒,据说还加入了洪门天地会,做了什么双花红棍……”
说话的正是得了岳峰赏识的老吏,虽然只练过几年的外家拳,可胜在脑子好使,心机城府颇深,如今已经做稳了岳峰的亲随,甚至连这次岳峰能攒兜杨澄浦一同来杭州找杨猛麻烦,也是出自于他的主意。
杨澄浦今年只有22岁,乃是三先生杨建侯的第三子,虽说是杨露禅的嫡孙,可对于杨家的太极拳艺,却远没有跟他伯父杨班侯修行的二哥杨少侯那么厉害,其实力甚至就连岳峰这样的门面弟子都不如。
当然,人偶尔也有大器晚成的,这位如今实力一般心气却极高的小胖子,在父亲过世之后,才闭门苦练了好几年,在40岁左右后也终成一代太极宗师。
这也宗师,那也宗师,为何在这清末民初的时期,会有这么多宗师呢?
别忘了,这个时期,可是中国受列强欺凌最严重的时期,连带着接下来的几十年,都是一个巨大的乱世。
盛世黄金乱世拳,逢此乱世,各家拳术武艺发展得极为迅速,各门各派高手迭出,连带着就如杨猛这样的闷骚宅男,如今竟然也隐隐有了一丝开宗立派的资格和迹象。
与老吏回到客栈,岳峰找到了有些伤神的杨澄浦。
虽然这个时候,杨澄浦还有些纨绔气质,可到底也是家学渊源的武人,调理了下身上的伤势之后,便看出来杨猛对自己确实已经手下留了情。
所以,当岳峰与老吏回来后,不断窜兜他回京城找杨建侯告状,派出太极暗门的高手刺杀杨猛时,年轻人的心里终于感到了反感,同时也渐渐发现了一丝的不对。
“我拿你当兄长,与你来杭州为你寻仇出气,你tm不单不安慰我,还是不住的挑唆,这却分明是拿我当枪使啊,难怪爹和全师伯一直说你岳峰心术不正,我这真是瞎了眼了……”
当然,身处异地,杨澄浦眼下也不会表现出什么异样来,顺着岳峰的口气破口大骂了一阵后,这才提出赶紧回京城找他爹,等有了合适的机会,定要鼓捣二哥领暗门的高手来杭州……
岳峰一听,心里不觉兴奋起来,愈发地小心伺候起来。
只是当他与这位少爷回了京城后,却发现这位少爷竟然找个借口忽然翻了脸,甚至直接玩起了失踪,虽然师伯杨建侯对他说澄浦正闭关养伤,可岳峰分明从那老爷子的眼中看到了一丝寒意。
“不好,怕是杨澄浦那小子不知胡说了些什么,如今连杨师伯也对我有了敌意,这要是惹来千手观音杨少侯那残暴的家伙回来,我怕不是要死无葬身之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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