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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承恩沿途击溃十余股大小不一的大顺军之后,距离朝阳门也越来越近,朱由检几乎可以听到千余步外京营新军的呼喊声。王承恩也兴奋不已,自古功高莫过于救驾,到了留都自己只怕可以跟三宝公公比肩了吧?
正当王承恩在幻想自己享受先辈三宝公公的待遇时,忽然一阵炒豆般的枪声惊醒了他的迷梦。
之前冲在最前面的内操太监横七竖八的倒了二十多个,如果不是竹竿胡同两边的民房中升起的白烟,王承恩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自己所向披靡的内操军会在这里折损二十余人。这时,胡同两侧的民房中忽然传来了阵阵巨大的喊声:“崇祯在这里,别让崇祯跑了!”“这里有好多银子啊!”、“好多南蛮金币!”
“直娘贼!咱家****祖宗十八代!”王承恩骂了一句,“快,赶紧把这些烂蛆打发了,护送圣驾去朝阳门!”
就在王德化心惊肉跳于刚刚赶到的大顺军声势的时候,王承恩却是轻松的露出了阴险的笑容,因为他发现,这些人衣着不伦不类,身上穿着明军的大红色鸳鸯袄军服,却打着大顺军的旗帜,而手里拿的,是南中的火铳。很显然,这些人肯定是哪个降将的家丁,想来赚便宜的。
我呸!王承恩暗中啐了一口,心说瞎了你们的狗眼,就你们这些欺软怕硬的废物,也敢来捋虎须?想到这,王承恩一股豪气直冲胸口,他用洪亮的几乎听不到太监特有的尖细嗓音的声音高喊:“第一列第二列第三列听令,缓步前进,没有本公的命令,不许停下,不许开枪。”
随着王承恩的命令,内操新军齐步走向拦在他们面前的军队,不得不说,王承恩练兵还是有一套的,这些内操新军步伐齐整,走了二十步没有调整队列,这成绩,足以让戚继光内牛满面。看着三列新军整齐的前进,王承恩自信的对崇祯说:“陛下请放心,不过是些附贼鼠辈,小的们两排铳打过去,道路就通了。”
崇祯看着内操新军整齐的队列也是满脸欣慰,他对王承恩说:”内操新军,皆是忠君爱国的好汉,你要好好记下他们的功劳,等到了南京,朕就给他们正式的番号,你看叫忠义军如何?“
就在崇祯王承恩谈话的时候,三列新军距离对面的军队越来越近了,八十步,七十步,眼看就到了六十步,王承恩却没有下达停止前进的命令,而对面,也没有任何动作。不过,王承恩却有点犯嘀咕的,六十步,基本上是京营才能忍受的距离,对面是谁的家丁?能这么沉得住气。
距离很快到了五十步,对面却依然没有任何动作,就在王承恩准备下令举铳的时候,巨变陡生,只见胡同两边的房子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了大量火铳手,他们迅速举起火铳瞄准,随着一声尖锐的哨声,房子上的火铳手一起开火,一阵白烟腾空而起,随着烟雾的消散,数十具尸体出现在内操新军的队列里。还没等他们从打击中清醒过来,眼尖的人发现对面的队伍不知道什么时候向前走了十步,而此时,他们也举起了火铳。剩下的事情毫无悬念,三列火铳手用京营成名的阵型打了一个齐射,伴随着硝烟的散去,三列新军的生命也随之消散,虽然依然有人发出呻吟,但是眼见是活不成了。
看着三列新军短时间内烟消云散,王承恩心疼的差点砍自己一刀,但是与损失相比,如何挽回浪费的时间才是更要命的问题。王承恩非常明白,时间每过去一秒,危险就增加一分。在这危机关头,王承恩表现了良好的心理素质,他下令游兵队迅速占领周围的房屋,用快抢压制他们的侧射。在游兵队得手之后,王承恩再次下令派出三列新军,只不过这次,他们在距离对方六十步的距离就停下,然后毫不犹豫的开枪射击,一阵密集的弹雨毫不留情的飞向了对面的敌军。
不过很可惜,对面似乎早有防备,就在他们举铳的时候,齐刷刷的卧倒在地,躲过了这些致命的打击。王承恩气的一拍大腿,同时也感到有些不对头。这些快抢,可是梁国公送来的秘密武器,别说一般明军,就连梁国公的部下里,知道有这种快抢的人也不多,这些人是如何想出破解之法的?难道。。。王承恩不禁把怀疑的目标锁定为梁国公,但是瞬间他就推翻了这个想法,因为简直是搞笑,梁国公想当皇帝,说一声就行了,哪里用得着玩这一套?另外不管幕后黑手是谁,现在的当务之急,是赶快通过这条竹竿胡同。
略微思索了一下,王承恩命令道:“交替掩护,接近敌军。”听到了王承恩的命令,这三列内操新军不禁心中一凛,因为,这在以前的训练中出现过,后面虽然没有明说,但是鞭子早就教育过他们,后面的内容就是:上刺刀。
肉搏,是最残酷也是最有效的战斗方式,西方有一个反对肉搏制胜论的人说过,多数刺刀冲锋都会被连续的火力击溃,但是他没说的是,剩下的是刺刀冲锋迅速的击溃了敌军。不过不管是哪一种,如果双方实力相近,那么攻击部队的伤亡都不会低。因此,内操新军都不约而同的回想了一下往事,然后,他们又都摇了摇头,想那些干嘛,反正咱们这些可怜人本来就是死过不止一回的人。当年净身时,大家已经死过一回了!如今不过人死如灯灭,有梁国公他老人家,自己家人能得到好处,也就行了。
虽然波浪一般的掩护射击,三列新军很快就到了距离对方三十步的地方,这个距离,举铳射击基本上已经毫无意义,虽然能打死很多人,但是却会因此无法做好肉搏的准备,因此,对方的素质越高,越不用担心遭到火铳的射击。王承恩,更是无比确定这一点,因此,等到了三十步的距离,他用兴奋的宛如见到花姑娘的皇军的声音喊道:“小的们,上刺刀。”
随着王承恩的命令,一阵整齐的刺刀入座的声音传来,接着,三列新军杀声大作,猛虎下山一般的冲向敌军。而对面,也终于站起身来,只不过他们没有向前冲,而是散向道路两边。就在冲锋的新军纳闷的时候,从敌军的后列,冲出了几排长矛手,这些人同样排着整齐的队列,以整齐划一的队列冲来,所不同的是,他们手里的梭镖,可比铳刺长多了。
结果是可想而知的,冲锋的新军吃了大亏,但是王承恩看着陷入被动的新军队列,却若有所思,突然,他厉声喊道:“小的们,为皇爷爷尽忠的时候到了,用国公爷传给你们的绝招。”
伴随着王承恩的命令,只见一百多新军整齐的上刺刀,然后,端起火铳,以身体为支撑点,整个身体都随着上了铳刺的火铳撞了过去。这招,如果后世的英国人看见了,肯定大骂山寨盗版,因为,这就是英国佬成名的刺刀术,打的就是一命换一命,不过,这招虽然是绝招,但是也得使用者豁出性命才行,而很凑巧的是,这些内操新军,现在就不差勇气。
事实证明,英国佬这套刺刀术只要使用得法,确实威力惊人,虽然对面占据了伤亡数据的优势,却迅速的被以命换命的打法打的节节败退。王承恩趁势下令其他的内操新军跟上,他本人也拔刀冲锋。这一队敌军,被王承恩猛烈的攻势打的狼狈不堪,却没有丝毫慌乱的迹象,反而变的更加疯狂。只见不能维持线列的他们,三五人一个小组,死死的纠缠住内操新军不放,甚至被打断胳膊腿之后,依然尽最后的力量刺杀发铳。虽然这些努力已经无法阻止内操新军的胜利,却大大拖延了他们获取最终胜利的时间。
不过,王承恩却没有觉着这有什么,因为他站在高处透过南水关的栅栏向外眺望,已经能看到京营骑兵墙激起的烟尘,敌军已溃,友军在望,还有什么能比这种事更让人安心的。
不过,很快他就笑不出来了,因为从马道上,一队队跟京营骑兵一模一样的骑兵出现了,他们毫不犹豫的冲向京营骑兵,两路骑兵的相撞,撞出了一片血花,也撞碎了王承恩跟京营迅速会合的希望。
不过王承恩倒是没有气馁,虽然伴随这震山营的骑兵,一队步兵也拦在了他的面前,但是王承恩自信刚才那么顽强的军队自己都击败了,难道小小的流贼步兵,还能挡住自己不成?想到这,王承恩咬牙切齿的喊道:”小的们,列阵,跟着本公公杀闯贼。“
“追随老祖宗杀贼!”
“跟随老祖宗杀贼!”
余下的百十名内操太监,用干裂的嗓音从胸腔里发出阵阵吼声。从来就不被人当人看的他们,在这血肉横飞的战场上找到了自己作为一个人,一个男人的血性和尊严!
面对着内操新军残余的这百余名太监平端着似乎可以不停发射的火铳,采取一命搏一命的打法,向前猛扑过来,那些据守在民房之中,不停的以排铳齐射和长矛突刺来阻挡迟滞崇祯前进的大顺军队伍,不由得也有点支撑不住了。
“点子扎手!”
“风紧,出水!出水!”
“赶快去报告大掌盘子的!”
不时的有呼喊声从冒着烟火的民房当中传出来,透露出这支部队也是左支右绌的艰难处境。
“唉!要是有火炮就好了!”
看着被自己手下的徒子徒孙们从一间间民房当中驱赶出来,但是却又是冥顽不灵的坚守不退,逼得手下内操太监们只能是一步一步的用血肉之躯与之反复争夺的场面,王承恩心中不住的懊悔,如果此时手头有火炮就好了!
“哪怕是有些马尾手榴弹也是好的!可以让小的们一路炸开一条通路,不至于如此艰难!”
王承恩只恨自己没带炮,而主角时空后世无数明粉也在幻想如果当时王承恩带了佛朗机,哪怕只有一门佛朗机,不停的轰将出去,以双方不到数百步的间距,只需数炮,就可以轰开一条道路,保护着崇祯冲出重围跟京营汇合了。
但是,被四五名内操太监护卫的风雨不透的崇祯却不这么想。他只是看到了一座座阻挡他逃命道路的民房被攻克,通往外界的道路在一尺一寸的向外延伸,不由得他感慨万分。
“大伴,朕突然想起一件事,当年宋徽宗的手下,有一人叫童贯,他倒是与你有几分相似。”
崇祯这话一出,登时吓得正在挥动宝刀督战的王承恩魂飞魄散浑身冒出了冷汗,“奴婢罪该万死!”他顾不得许多了,双膝一软便有要跪下去的动作,却被崇祯一把拉住了。
“皇爷,奴婢万死,不知奴婢何事做的不妥当,让皇爷爷认为奴婢是奸臣?”
“大伴,朕怎么会认为你是奸臣,就是那童贯,又何来奸臣之说?朕现在是看透了,童贯才是忠臣,你们也才是真正的忠臣。当年宋徽宗退位,金军南下,他想逃生,当时他无权无势,跟在他身边,不就是那六个不知道讨好新君的六贼吗?为什么讨好新君的人,屈膝外族的人一次次在史书上被写作忠臣良将,而忠于故主,生死相随的人被骂成是奸贼!朕以前不明白,现在明白了,因为只有这样,才能把他们那些龌龊勾当掩盖干净。而时间一长,真假黑白就颠倒了,朕可以断言,咱们君臣要是冲不出去,朕在书中就是无胆鼠辈,你,大伴,就是出卖朕的奸臣。”
“皇爷,奴婢不管书上怎么写奴婢,但是请皇爷一定要收回刚才的不吉之言,什么叫冲不出去?皇爷爷身边有我们保着,我们的对面,最多里许,就是京营的精锐,我们一定能冲出去。只求皇爷爷到了南京,一定要给我们这些人洗刷冤屈,尤其是魏公公,他也是忠臣啊。”
王承恩说起了魏忠贤,不由得让崇祯心中一阵黯然,阵阵羞愤惭愧之情一起涌了上来。“对,朕确实愧对魏公公,他以贫贱之身执掌重权,筹军饷罢庸官,辽东战局渐渐稳定。海内虽有灾情,却都有钱粮可供赈济,未成燎原之势。而朕却是先错杀了魏公公,后错信了袁崇焕,致使辽贼骚扰京师,流民糜烂中原。后来更是为朝中东林所蛊惑牵制,放着有梁国公这样的忠臣良将不用,一次次贻误战机。致使十余万虎贲战死广宁,马科曹变蛟含恨而亡,连河静郡主都几乎丧命。朕有时候会想,若是皇兄与魏公公站在朕面前,破口大骂朕为败家逆子,无道昏君,朕将何言相对?”
“皇爷,过去的事情已经过去,无法挽回,但是来日大有可为。陛下到了留都,可以依靠京营和内操新军,再加上梁国公所部精锐,报效钱粮甲胄器械,以江南之人力,别说十万虎贲,百万未尝不可。至于马科等人,陛下多加照顾其家人即可。总之,太祖爷能够靠着江南底定大明江山,皇爷如何不能重新收拾山河?只要咱们平安到了江南,一切都可以重新开始。”
稍稍的停顿了片刻,王承恩仿佛是下了很大的决心,才满脸郑重的开口对进言:“皇爷,经过此一番波折,皇爷当可以看出何人应为心腹股肱,何人当信,何人不可以用了。到了留都,奴婢愚见,万万不可轻信读书人,当年太祖爷所说,唯读书人不可以议论国事,奴婢现在想起来,当真是至理名言!要好生抚慰梁国公之心,以为国朝柱石,切不可再让东林奸佞一党独霸朝纲了!”
主仆二人自顾自的说着内心肺腑之言,却浑然忘却了这里是在危机四伏瞬息万变的战场上!
从城头上,已经冲到朝阳门城楼附近的一哨震山营步队,为首的哨官眼光尖利,一眼便望见了正在城下奋力前行的这支小队伍。也看到了被他们疯狂的突围行动打得步步退后的那些打着大顺军旗号,身穿明军服色的大顺军将士。
从他们身上的服色,手中的兵器,还有拼死护卫着队伍当中那个贵人,这些信息都无声的说明,这支小队伍大大的有油水!否则,不会这么拼死拼活的向外冲,城外的京营队伍也不会近乎于疯狂的同咱们震山营作战。
“跟我下城!截住这股明贼!”
为首的哨官低低的声音招呼着手下的几个队官。
但是,从马道下城,再从马道冲到崇祯等人突围的要冲,等他们冲到位置的时候,只怕崇祯已经与南水关附近的京营兵马汇合在了一处。
“跟我下城!”
为首的哨官稍稍的打量了一下城墙,将身上的羊毛大氅裹到身上,用手扶扶头盔,带头从城头上纵身而下!
身后,这一哨震山营步队的兵马也是纷纷一跃而下。借着地上的积雪,身上的大氅,虽然摔得七荤八素头晕眼花的,但是幸好没有什么太多的伤亡。为首的哨官顾不得检点伤亡,只管吩咐手下队官们赶快列队准备迎敌!
这支小队伍,成为了一道铁门闩,牢牢的把崇祯出城的最后一点希望牢牢锁死!任凭着城外的京营兵马拼命向城内冲,将城内的王承恩等人试图出城的希望化为了一片泡沫。
看着身边的内操太监一个个倒在了前进的道路上,望着城头上一面面不停增加的大顺军旗帜,崇祯不由得长途一声:“大伴,看来,你与朕君臣二人今日便在此处了!”
王承恩却是另有一番见识。
“皇爷,若是要以身殉社稷,此地却不是皇爷您该待的地方!趁着此间正乱,奴婢陪皇爷回宫去!伺候皇爷升天!”
看着城楼上越来越多的大顺军旗帜,一面面被大顺军士兵从城头上抛掷而下的明军旗号,王承恩心中阵阵悲凉。城外的骑兵喊杀声也渐渐远去,渐渐消失。
“大伴,咱们回宫去!本来朕就是要为太子他们逃出生天故而现身突围,此时,想来太子他们业已出宫到了平安所在。江山有后,朕又何必枉自自怜自哀?!”
在朝阳门城楼易手之时,崇祯与王承恩君臣二人绝望的看了一眼城楼,一骑绝尘向西往皇宫而去。(未完待续。)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