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了好一会儿,也不见大牛爬上来。纪云龙回望山下石阶,在云雾飘渺中,见一黑影还在艰难挪动着,却仍是闷声不响。大牛还在坚持。
终于,大牛也到了歇息处,一看那石碑,他也叫骂了,只是指着山峰顶上,艰难但很坚定地说:“我跟你……死扛到底了!”
说完,倒身趴在地上,又是一日水米未进,已然筋疲力尽。
纪云龙一看太阳,已呈镕金之色,快要没入云层深处了。夕阳将云海染得如火焰般辉煌,景象极其壮阔。天空已依稀可见昨夜星斗。
天,就要黑了。
还有剩余三分之一的石阶要登。纪云龙对自己有信心,但望向那耸向天穹的峰顶,仍看到不顶的感觉,他心里也颇感到有些许为难。
为何仙师要这般考验?难道是在告诉他,仙法难学,仙法不易得?而凡人历尽艰辛爬上峰顶学仙法又是为何呢?仙师就是问他为何要学仙法的,难道不能将梦中仙人爷爷的指示告诉他吗?
到现在,纪云龙还在琢磨着先前仙师的问题和自己的回答。而大牛才不管这些,大牛只知道自己的牛脾气被激起来了,要跟这个难关死扛下去。
琢磨不透仙家奥秘,纪云龙歇息够了,趁着还有一线夕晖,继续征战那余下的三万三千三百三十三级石阶。
大牛被激起的斗志,使他像要把牙咬碎一般坚决,不像之前的那个憨憨的懦弱的大牛。
接下来三分之一的登顶行程才是最艰难的,因为陡坡度几乎垂直,每一级石阶仅容一脚踩踏,好在一旁还有一条钢索可供扶助之用。但稍有不慎,手松脚滑,便可能直坠峰底,粉身碎骨。
这还不算太坏,更可怕的是时不时有一阵阵寒风袭来,比之中段石阶处的风力更大,而且夹着雪珠与冰雹打在人身上,不仅冰冷,还生疼。被击打得多了,身子也冻麻了,最后已觉不出疼痛来。
大牛叫道:“丫的,现在要是有仙霞宫的冰雪凝香丹就好了……只要一颗……哪怕一颗,就够了,我丫的,噌噌噌就能上去。”
说的也是,要么是艰难到难以攀爬,要么是冰冷到冻彻心骨。这般多重折磨,还只是修仙的开始而已,十万行程仅踏出了第一步而已。
好几次,因为石阶上的冻结冰层,纪云龙脚下打滑,幸好是双手抓住钢索,身子都悬空起来了,极险无比。这般艰险,常人早已放弃登山修仙之念想了。
所以,能到得了逍遥峰顶修仙之人,莫不是意志超常坚定之人,莫不是能力克万种险恶之人。所谓凡人望尘莫及的仙家之路,从来没有易得一说。
但凡世间之事物,容易到手的,更容易失去。
纪云龙心想,如果是一条阳光坦途,直通仙家,那么所谓的仙家,在世人的眼里,也便不稀罕了。正因为其难,世人才会望而生畏,才会心向往之,也非但如此,方能冶炼出仙家不同于凡尘的境界。
这一段行程,让纪云龙与大牛的心志同样得到非同一般的磨砺,也让他们心里更坚定自己的意志,更明白了许多深刻的道理。
越是往上,越是风雪交加。纪云龙身子单薄,几乎快支撑不住了。那情景,任是你铁石心肠,也不忍目睹。
居然是大牛的坚持感动了纪云龙,激励他不能放弃。
就在逍遥宫中的厅堂里,无尘子和冰魄仙子正在一面灵镜中看着纪云龙和大牛的每一步。冰魄仙子快看不下去了,极想赶紧去帮帮那可怜的小孩子。
那样的路程,纵然是成人也难以逾越,何况是两个半大的孩子呢?但同时,仙子也心知凡人欲修仙法,必要有超常意志,否则纵有仙缘,也难成其事。仙法,终究不是能轻易传授的。
纪云龙感到手已冻伤,快要抓不住钢索了,感到双脚也冻麻了,每迈出一步,似乎都不是自己的脚了。越是往上,每进一步都似乎要付出极大的代价一般。
他心中忽地想起娘亲,要是娘亲看到此情此景,一定会泪流满面,心疼不已的。想到这,纪云龙的眼角流出两滴泪来,但很快就在寒风中被冻成了两颗冰珠挂在脸上。
啊,不能这么没出息,一遇到困难就想到娘亲,现在娘亲不在身旁了,在这个世界上,唯有靠自己去征服一切险恶。
纪云龙抬手抹去脸上的冰泪珠,咬牙又迈出一步,又一步,一直往上,再慢也不停下来,一直往上,往上……
而大牛此刻的意识,却突然出现了愤怒感,每攀上一步,他心里就呈现一点靠近某种力量的希望。他脑子不断闪过自己的爹娘被蛇妖无情吞噬的情景,不争气流出的泪也被寒风化为冰珠,掉落山崖。
但他还没有放弃。他还在朝着他以为的希望前进。
“啊——”大牛朝着身旁的风雪吼出了心中的愤怒,声音震得风雪一片纷乱不已。
纪云龙吓了一跳。
而一直在观望的无尘子却唅首微笑。唯有冰魄仙子心里疼痛。
快了,快到峰顶了吧。纪云龙感觉到身旁的天空似乎静了,原来是风静了,没有风雪的打击,只有无数星星在看着他,默默地看着他。
是幻觉吗?怎么突然周遭就静了?
纪云龙腾出一只手,揉了揉眼睛,再看时,苍穹之上,星辰无语,清晰如在目前。不是幻觉。的确是静了。
他们意识到,要到峰顶了。于是,加快了攀爬的速度与力度。其实,到此刻,再怎么加强加快,也是十分缓慢的。
终于,到了峰顶了。两人全身趴在地上,只剩起伏的后背显见他们还有一口气在。
九万九千九百九十九级石阶啊,这对于常人而言,如登天之难,对于两个小孩儿而言,简直是一个奇迹。
逍遥宫里灵镜前,连冰魄仙子都眼睛湿润了。修仙之人,已无七情六欲可言,却被眼前这两个少年郎的行为所感动,仙家的心灵里,也有母亲的温暖存在啊。
但冰魄仙子不解的是,无尘子仍旧不开山门,不去迎接那两个克服千难万险到得山巅的少年。而是径直去歇息,并且吩咐谁也不许开门,谁也不许去搭理门外的俩小子。
冰魄仙子望着无尘子拂袖而去的背影,愣在当地,刚要叫住他,却见无尘子头也不回地,抬起一只手,用手背阻止了冰魄仙子叫喊的冲动。
这老头,到底想怎样嘛?!纵然冰魄仙子也有仙家修为,此时也不免心生气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