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风云 (五 下)

目录:烽烟尽处| 作者:酒徒| 类别:历史军事

    第三章 风云 (五 下)

    “姑娘你认错人了吧。”牵着五匹高头大马返回來的赵天龙瞪着古怪的大眼睛。脸上的惊诧表情要多假有多假。“在下姓赵的确不错。但在下却不记得曾经跟你打过交道。”

    “你不认识我了。。”女郡主的笑容一下子就僵在了脸上。愣愣地看着赵天龙。双目间隐约有萤光闪动。“我是斯琴啊。乌旗叶特右旗的斯琴。小时候跟着你学骑马的那个…….”

    “我沒教过人骑马。除了我这位表弟之外。”赵天龙端起一张死人脸。轻轻摇头。“姑娘你真的认错人了。赶紧回家去吧。眼下兵荒马乱的。土匪比牛毛还多。女人家最好不要老往外边跑。”

    说罢。不敢看对方眼睛里的失望。迅速将头扭向张松龄。“还不赶紧走。还等着人家以身相许是怎么的。。”

    虽然前后两次恋爱都谈得稀里糊涂。张松龄勉强也算得上是一个过來人。不用动脑子。就能猜到赵天龙与这位名叫斯琴的蒙古郡主之间必然有问題。当即笑着摇了摇头。转身走向自己的战马。

    两条腿刚刚踩上马镫。猛然间。又听有个凄厉的女声在背后喊道。“阿尔斯楞。你还要跟我装到什么时候。。我能认错你的人。还能认错你这双眼睛。。你的屁股蛋子上的牙印是什么东西咬的。还有你左手背上的伤疤。谁还能烫出个一模一样的來。。“

    “阿尔斯楞…….?”仿佛刚刚从一个噩梦中醒來般。赵天龙长长的出了口气。回转头。大声冷笑。“阿尔斯楞早就被烧死了吧。我记得当年是乌旗叶特右旗的额尔德穆图王爷亲自带人放的火。那火烧的啊。整个小黑山上。连只兔子都沒跑出來。”

    仿佛被当头狠狠打了一棍子般。斯琴的身体踉跄了几下。软软委顿于地。“我阿爸是对不起你。可他当年也是被人逼着才动的手。过后我阿爸一直派人四处寻找到你们。找到赵大叔和……”

    “找到我们干什么。砍了脑袋去送给李守信邀功么。”赵天龙冷笑着打断。口中的话语宛若毒箭。“有劳你们父女惦记了。只可惜我不会再上当。”

    “不是的。不是的。”斯琴跪在地上摆手。泪水如溪流般从瓷器般的面孔上淌过。“我和阿爸真的沒想过害你们。不信你去问栓子。我阿爸很早以前就偷偷放掉了他。他现在…...”

    “他现在活得好好的。”双胞胎小美女红着眼睛冲上前。一左一右。用力将斯琴往起拉。“不信你去喇嘛沟那边找他。这两年。斯琴姐为了找到你。到处求人帮忙。你不能这么沒良心。一上來就沒完沒了诬陷她。”

    “诬陷。。”赵天龙笑得愈发大声。在马背上伸出手指。凌空直戳斯琴的心脏所在。“你问问她自己。我有沒有诬陷她。。当年她爹对我师傅是怎么说的。然后又是怎么做的。宝力德、诺墩他们。到底是死在谁的手里。。”

    “我不知情。我真的不知情。”斯琴的身体如同秋天的芦苇一般。在赵天龙的目光中摇摇晃晃。“我阿爸一直很后悔。直到临去世前。还念念不忘说要…….”

    回应她的只是一阵慌乱的马蹄声。赵天龙狠狠地夹了一下黄骠马的小腹。逃也一般去了。张松龄向三名女子投了个爱莫能助的眼神。拉着其余几匹战马紧紧跟上。直到跑出五六里之外。耳畔还隐隐约约能听到风中送來的哭声。

    他不知道该怎么劝赵天龙。也不知道后者跟斯琴之间到底发生过什么事情。只是觉得斯琴刚才哭泣的模样很无助。很可怜。而自己刚结识不到一天的这位赵大哥心肠又太狠了一些。狠得有些让人无法理喻。

    “咱们换俄国大鼻子的马。他们的鞍子坐着更舒服。”一直沉默赶路的赵天龙突然开口。声音听起來又冷又硬。好像肚子里堆着一块万年寒冰。

    “嗯。”张松龄答应着从雪青马的背上跳下。扯过一匹暗红色的牲口。抬脚踩上马镫。这匹有着俄国血统的战马比先前那匹高出了足足十厘米。水曲柳打造的马鞍又宽又厚。坐上去后。屁股处立刻传來一阵轻松的感觉。眼前的视野。也登时变宽了许多。

    “往南。让雪花青和大黄在后边跟着。恢复体力。”赵天龙又丢下一句冷冰冰的命令。迅速拨转了马头。

    这回。他沒有如先前那样拼命赶路。而是刻意放缓了速度。以便雪花青和黄骠马不至于掉队。在缓慢奔跑中。刚刚缴获來的五匹混血马身上的优点立刻体现得淋漓尽致。每一步几乎都迈得四平八稳。每一步都和上一步保持着同样的节奏。“的的的。的的的的。”宛若跳舞一般。顺滑而又轻柔。

    赵天龙象条标枪般戳坐在马背上。目光不断四下逡巡。两只耳朵也在无意间。轻轻地抖动。仿佛在欣赏马蹄击打地面的节奏。又好像在监听旷野里的其他声音。

    张松龄也竖起耳朵听了一会儿。却除了微风卷过草尖的声音之外。听不出其他任何特别动静。二人就这样缓缓走着。各自想着各自的心事。直到西边的太阳慢慢落向了草尖。才在一条曲曲折折的小河边停了下來。

    “让牲口喝点儿水。咱们两个也把水袋装满。”赵天龙的声音听起來好像又恢复了正常。还是跟上午时一样平和。沉稳。“这里不方便生火。咱俩先用肉干对付几口。等到入了夜。再给你弄顿像样的。”

    “哎。”张松龄这个马贼行当的小菜鸟当然提不出任何异议。一边低声答应着。一边跳下混血战马。牵着缰绳朝河岸边走。他先前骑过的那匹雪花青非常嫉妒。轻轻了哼哼了几声。小跑着跟上前献媚。赵天龙的那匹黄骠马则猛然咆哮了起來。仰起前蹄。冲着主人刚刚骑过那匹混血马猛踹。

    “行了。大黄。我只是想让你省点力气。”赵天龙被黄骠马的动作逗得哑然失笑。走过去。双手抱住它的脖子。“行了。别叫了。再叫。就把狼给招來了。”

    “嗯哼哼……”黄骠马成功地抢回了主人的关注。示威般小声嘶鸣着。警告其他马匹不要试图跟自己争宠。赵天龙又轻轻在它的脖颈上拍打了几下。才让它彻底恢复了安静了。一双耳朵却始终关注着四周。仿佛空旷的原野里随时都会出现什么异常般。

    异常却始终沒有出现。当最后一抹阳光从草海上消失的时候。张松龄又骑着马跟在赵天龙的身后往北走。路还是原來的路。假如草地上先前留下的那些马蹄印记可以称做是路的话。人也还是原來的人。只是心情不再是原來的心情。

    “其实。老一辈的错。不应该算在咱们这辈儿人头上。”一边在马鞍上摇摇晃晃。他一边试探着说道。老气横秋。仿佛自己真的经历过很多风雨一般。

    “你一小孩子。毛都沒长齐呢。懂个屁。”赵天龙从马背上回过头來。恶狠狠地呵斥。

    “好像你比我大很多似的。”张松龄撇着嘴反驳。“我只是不忍心看着某人心里头难受而已。”

    “管好你自己就行了。老子都奔三十的人了 。还要你这小屁孩來操心。。”赵天龙又恶狠狠骂了一句。心里终究发虚。不敢看张松龄的眼睛。

    张松龄大声冷笑。看着赵天龙脖子上的汗毛撇嘴。赵天龙被笑得浑身不自在。回头迅速瞪了他一眼。大声说道:“有完沒你。实在闲的蛋疼。就想想怎么提高枪法。别每次都专门朝着牲口下手。一匹这样的大洋马。能卖七八十块钱呢。“

    “不是你先前跟我说的。随便开枪。打到就行么。。”张松龄冷笑着耸肩。“别岔话。白跑了好几十里冤枉路。我心里正烦着呢。你刚才都听见什么了。过了那条河。是不是就到了什么乌齐叶特右旗的地盘。。”

    所有隐藏的猫腻都被人瞧了个清清楚楚。赵天龙理屈词穷。古铜色的面孔下缓缓渗出了一抹淡粉。“刚才。刚才是为了让你熟悉坐骑。熟悉坐骑。顺便。顺便补充淡水。你笑什么。不准笑。今天看到的事情。全给我烂在肚子里。跟谁也不准提。”

    “不提。不提。”张松龄笑得像头偷到鸡的小狐狸般得意。“我说某些人啊。何苦呢。你现在不是活得好好的么。何必非要计较别人已经死去的老爹做过什么。为了个死人让俩大活人难受。不是自己跟自己过不去么。!”

    这回。赵天龙沒有呵斥他。而是轻轻地摇头。轻轻地苦笑。一直笑得眼泪都淌了出來。才抬起手。胡乱在脸上抹了几把。低声道:“你不懂。真的不懂。你才來。不知道当年老辈人之间。到底发生过什么事情。行了。别乱操心了。抓紧时间赶路吧。咱们两个今天要去的地方。距离这儿还有一百多里路呢。”

    “这么远。。”张松龄累得直吐舌头。骑马看似风光惬意。实际上却是一件非常消耗体力的苦差。特别是今天这种不断换马赶路的方式。一整天跑下來。几匹牲口沒觉得怎么样。他的后背和大腿。却已经累得不再是自己身体一部分般。

    “这还算远。。”赵天龙轻蔑地看了看他。微笑着补充。“明天需要走的路更多。咱们这一行。就象草原上的狼。必须一刻不停地向前跑。永远不能停下來。哪天跑得慢了。也就活到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