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秉生脸不红心不跳的一阵胡说八道暂时让两个对手没法吭声。
李广西看旁边的张其结在皱眉沉思,他站起来大声喝问道:“那么请方先生给我们个准信:倒底什么时候龙川车站恢复正常?我们什么时候可以使用铁河?”
方秉生捏着雪茄的手遮住了自己半个脸,在手指上面的眼睛里,他看着李广西,嘴角露出一丝狰狞的微笑,然后他说道:“这个怎么好讲呢?我们是个大系统,谁知道什么时候可以恢复正常呢?也许一天,也许一周,也许半个月,也许一两个月呢,嘿嘿。”
李广西哑口无言了,但张其结冷哼一声,一屁股坐在小记者身边,指着他的记录本说道:“小张,记下来!宋左铁电副总方秉生说:龙川站正进行军事演习…….”
“哎!你别……”一直站在众人身后的陆站长大吼一声,他身边的方秉生也手猛地一抖,一朵白色的雪茄灰落在了自己铮亮的皮鞋头上。
“哎,张先生,我刚刚说的都是军事……都是朝廷机密!你不能随便透露!”方秉生一手伸开挡住跳脚的陆站长,他朝前跨了一步,走到沙发前,指着那个记者问道:“你哪个报纸的?你懂不懂泄露朝廷机密要坐牢封报馆的?”
此话一出,小记者手一顿,怔怔的抬头去看凑过来的方秉生,有点害怕。
但他身边的张其结对着方秉生手一伸,说道:“机密?你拿圣旨给我看看?!”
方秉生顿时气结,说不出话来。
旁边的李广西也赶紧凑热闹大叫:“对啊!你拿机密给我看!谁家火车站在演习还不提前给衙门发公文的,我们也没见龙川衙门前的宣化坊贴通知啊。”
“机密?机密!机密哪能给你们看啊。”方秉生咬牙切齿的说道。
张其结横了方秉生一眼,扭头拍着小记者的肩膀道:“没关系!你继续写,就说龙川纺织厂和机械厂李广西亲赴火车站咨询,被告知龙川火车站有演习,顺路请赣州和惠州商业朋友发货的时候注意咨询火车站车皮运输情况……”
“你不能这么写啊!”陆站长真急眼了,听张其结这意思,不仅是给他龙川站难看,还要给两头的两个大站上眼药,要是这事真被吹出去了,闹大了,这天大责任谁担着?
看方秉生依旧紧抿着嘴唇不吭声,张其结看着他冷哼一声说道:“方先生,谢谢你知会我这天大情况,我们长老会在惠州和京城有三家报纸,《醒世报》你肯定听说过,全国性大报纸;李广西是大宋机械会的,他们商会也有一份著名报纸《机器商情报》,我们不仅会通知本地最大报纸《龙川商报》,还要知会这些朋友,别价铁路不给发货,贻误商机!”
这王八蛋要给整个宋左铁电找麻烦吗?――方秉生肚里暗想,他定定的看着张其结那张赌徒一样的脸,脑海里幻想着用手枪顶住这个该死的脑门上来一枪,但是这不大可能,方秉生叹了口气,盯着张其结咄咄逼人的眼神冷笑道:“张先生,我们宋左是个大公司,而且是官督商办的西学先锋公司,我们有自己的运作方式,我们就是大象,我们要动的话,可比一只猫慢多了!大家都是忠君爱神的大宋子民,你就不能体谅我们一下吗?”
“没有不体谅你啊!我不过是给其他商人朋友提醒而已啊。”张其结摊开手说道,脸上已经没了笑容,他知道,这次不惜彻底和方秉生撕破脸,否则对方会把他当鸭子一样拔光毛炖掉。
“吊你老母!”方秉生嘴里含糊不清的骂了一句,狠狠抽了一口雪茄,冲到那记者面前伸开手叫道:“小老弟,你到底是不是记者,我还不清楚,你有名片证明自己身份吗?”
小记者吓了一跳,愣了一会才赶紧从兜里掏出一张硬纸名片交给方秉生。
方秉生看了看上面的文字,手指捏住名片的一个角摇着,却转头看着张其结冷笑道:“张先生,你不要以为只有你能用报业,我就是宋左专门对付报业的!我能掌控的报纸头条比你几个小报所有版面都多!”
说罢,他冷笑道:“张先生,何必不体谅一下我们宋左呢?为何非得把事情闹大呢?我不信你永远不想用铁路了?”
听对方**裸的威胁:“永远不想用铁路了”,张其结握紧了拳头,使劲握了握,增加自己的勇气,才回以同样的冷笑:“方先生,我说过了,铁河是朝廷的,要是你不让我们用。也许只能法**谈。”
“法庭?”方秉生呵呵一阵干笑,也同样握紧了拳头,皮笑肉不笑的说道:“张先生,料想您还不知道,我们宋左打官司还从来没输过,我们公司的律师比你家的纺织工还多!我认识的海游士,就是专门做长官、判官司的,比你认识的会英文abc的小学生还多。”
张其结一拳头擂在自己膝盖上,慢慢的说道:“龙川自古就出刁民!想必三年前你见识过了!若没有公道,我手下那么工人指着我吃饭!信不信我领着工人堵塞了你的铁河道?!”
“什么……”方秉生和陆站长连同李广西,外加小记者四个人竟然异口同声的喊了一嗓子,谁也没想到张其结这个外表笑眯眯的基督徒长老居然说出这种话来!
“你刚才说什么了?”方秉生指着张其结鼻子大叫。
张其结就坐在沙发上纹丝不动,旁边站着的李广西都吓傻了,张其结凝视着方秉生的眼睛说道:“若是宋左铁电因为选举搞我,第一:我会用报业;第二,我不惜打官司;第三,若官司你们不怕,我领着工人堵掉你们的铁河通道,让举国皆知!让皇帝来判断谁有理!”
一时间整个办公室里鸦雀无声,人人呆如木鸡,只有李广西身子在不停的抖来抖去,他感到很恐怖:本来他是希望用金钱“硬拼”一个议员的,但是这硬拼仅仅限于背后的破口大骂和当面的费厄泼赖,当听到张其结说出这样一个对策后,他自己都害怕了――这是西方竞选议员吗?这怎么像帮会械斗的赌命血战啊!张其结至于这样吗?他从来没见过这个笑眯眯的长老会长老竟然这么疯狂。
“你…你…你不怕死啊!”方秉生都被逼得没语言了,只好指着对方鼻子,手指都在哆嗦,又气又怕。
张其结盯着伸到自己鼻梁前一寸的那颤巍巍的手指头,他冷笑道:“我一定要闹大!你信不信?”
办公室再次没有声音了。
方秉生瞪着张其结慢慢的缩回手指,背后的陆站长在悄悄的拽他的衬衣,方秉生闭目一会,然后呵呵大笑起来,还抽了口雪茄,他对着张其结笑道:“张先生啊,什么龙川自古出刁民?我自己就是龙川人,您这是玩的哪一出啊?怎么好像看我们宋左铁电如仇敌呢?”
不由得方秉生得缓和剑拔弩张的局势。
他确实不想这件事闹大,就盘算可以暗暗的搞张其结他们,但是一旦被曝光,这就不是搞服张其结几个傻蛋的事,而是他利用公司权力为钟家良牟利!虽然他本意不想如此,但是他的行为也构成了这个事实,若是影响公司在朝廷里的声誉和权贵们对其看法,会被上面的老大骂到死的!毕竟民主党党魁可不是老大,而是钟家良那家伙,要是翁建光像钟家良一样热心议会,那么方秉生别说不准铁路给张李二人服务,雇佣杀手直接敲掉二人脑壳都可能。
但老大可不是没疯吗?所以停止铁路服务也算是方秉生自己的决断,翁建光那里绝对不知道此事,唯一吃点亏的可能是陆站长,所以是不能闹大这件事的。
别说闹成全国**件,就算报纸蜂拥报道龙川站削减服务,他方秉生都担待不起!
张其结的“我非要闹大!”精准得刺到了方秉生软肋上。
当然若张其结被整得没脾气,就算方秉生得手;而此刻张其结显得太硬了,要图穷匕见,所以此路不通。
方秉生盯着脸红脖子粗握紧拳头的张其结笑了笑,虽然肚里想宰了这个混蛋的心都有,但是脸上笑容却保持的很好,还带了一股无辜的神色,他摊开手笑道:“哎呀!哎呀!都是好朋友嘛,怎么突然说到这份上了?既然张老板和李老板着急用铁河,”
说着他扭头对陆站长道:“把车列表拿来,按正常规划给张老板他们登记车皮。”
陆站长舒了一口气,用绣着精美铁路图标的袖子擦了擦满脑门的汗,跑到自己办公桌后面,装模作样的拿出登记表,用笔在上面涂涂画画。
看陆站长在演戏,方秉生转过身,点头哈腰的说道:“这满意了吧?下次我们要演习的时候一定会提前通知你们。”
“多谢方总和陆站长了!”张其结见目的达到,赶紧站起来抱拳行礼,却没有握手,方秉生也抱拳回礼,一样没有握手的意思;
中国人遇到这种情况,很难再装模作样的和对方肌肤相碰了。
一出火车站,李广西立刻握着前面脚步匆匆的张其结的胳膊大叫:“老张,你太霸气了!我真是做梦也想不到你竟然这么火爆!”
但是张其结被拉了个踉跄,稳住脚步后,却没有什么喜悦之色,反而用袖口频频的擦着脑门的淋漓大汗,苦笑道:“广西啊,你不知道,刚刚都吓死我了。”
“老张,你这么对那个方秉生,他会不会给我们小鞋穿啊?”李广西突然换了一副表情,变成了满脸忧色。
张其结叹了口气,看着昏暗低沉的云层,慢慢说道:“他肯定会。但是就看你如何看待议员和选举了。”
说罢,他伸出手按住了李广西的丝绸衣服的肩膀,有力而坚决的说道:“我个人认为,议员就是从民到官,是鲤鱼化龙!光看敌手的行动,就知道这价值难以想象!必须一拼!否则过了这村就没这个店了!”
“你说得对!拼了!”李广西愣了片刻后,握拳大叫,看得旁边小记者茫然不知所措,不知道这两个教会里平日虔诚沉静的长辈怎么变成了这样一副模样。
“现在回去做什么?你有什么计划?”李广西继续问道。
“花钱。”张其结小声的在李广西耳边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