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匡胤与赵普在忠义堂内用过了晚膳,继续商议上书柴荣的奏折。
“嘿嘿,困了?”张校尉嘴角一咧,笑嘻嘻地看着门外的王五张七。
“谁说困了?此时上山打虎,小哥还有力气!”王五撸起了胳膊,挥了挥,表示自己的不满。
“就是,就是,我们兄弟二人时常子夜上山,黎明而归,老虎在山中见了我们兄弟,都要躲得远远的!”张七将头一昂,胸一挺,拍了拍自己的胸脯,表示自己的不满。
“哈哈哈哈,两名黄毛小哥也敢言上山打虎?今日赵元帅与赵判官只是论政而已,区区几个时辰的戍卫就吃不消还敢言打虎?来,这里有猛虎一只,你们可敢擒住?”张校尉拍了拍自己的胸膛,挑衅二人。
“吾等正在守卫,岂能有失?”王五挺了挺胸,又在门前戍卫了。
“对!”张七也挺了挺胸,双眼直视前方,继续戍卫。
滁州城外,一支军队正从东门疾驰而来。
领头者乃一员老将,长须及胸,两鬓黑中带白。头戴金蛇盔,身穿亮银铠,提着一把长刀,骑着黑戎马。身后跟着一名旗兵,大旗上写着一个大大的赵字!
“大人,有情况!“滁州城上,周军的一名士卒借着火光发现了一支数量不明的大军。
“有情况,速速警戒!“周军校尉马上名步兵点燃了篝火,弓箭手将长箭搭起,随时准备迎敌。
不明大军来到了滁州城下,老将望了一眼身边的幕僚,幕僚马上会意,策马上前。
“吾乃大周殿前司铁骑第一军都指挥使赵弘殷大人麾下判官,今赵弘殷大人因病奉陛下之命返回开封。听闻次子匡胤驻守滁州,特请开门驻防。”幕僚上前对着城楼高喊,告知城楼军士赵弘殷来了。
“赵弘殷大人?”城楼上的校尉一听,马上醒悟过来,这是自家元帅的父亲,赵弘殷大人!
“请赵大人稍等,下官马上前去禀报赵元帅!”城门校尉不敢怠慢,示意弓弩手撤下弓箭,然后急匆匆地走下城楼,骑上一匹快马往节度使府奔去.
不一会,城门校尉抵达了节度使府,向张校尉禀明了一切。张校尉也不敢怠慢,转身推开房门,进屋禀报了。
“贤弟是否觉得还有不妥之处?”
“大哥大才,此等表文绝对万无一失,匡胤相信大哥!”赵匡胤将表文收入了怀中,上表柴荣之事终于告一段落了。
“参见元帅!”
“张校尉有何要事?”赵匡胤整理了一下衣襟,望了望下方的张校尉,自己与赵普在商议大事,张校尉却未经召见而闯了进来,看来是发生大事了。
“回禀元帅,城门校尉禀报,赵弘殷大人因病蒙官家恩准,返回开放养病,途径滁州欲带兵进城,请大人前往迎接。”
“父亲大人?速速随本帅去城楼看看。”赵匡胤将手一挥,就离开了忠义堂,赵普与张校尉紧随其后。
赵匡胤等人骑着快马不许一刻时间便到了东门,赵匡胤三步并作两步登上了城楼。
登上城楼之后,赵匡胤望了望四周,所有的士卒都紧握手中长枪,伫立在城垛之旁。
“城门校尉何在?”赵匡胤脸色一变,大喝一声。
“下官在!”城门校尉听到赵匡胤的怒吼,噗通一声跪了下来。从赵匡胤的语气之中,自己好像犯了不可饶恕的大错。
“城下有不明军队,为何不命弓弩手戒备?汝视军法为何物?”赵匡胤双目瞪得斗大,两腮气得鼓了起来。
“回禀………大人,城下,城下乃是赵弘殷大人之军队,是……元帅的………。”
“无知!身为军官理应知道兵不厌诈,城楼之下军队可有凭证证明是我方友军?”
“这………。”城门校尉愣住了,听到了赵弘殷的名字,自己都赶紧去禀报自家元帅了,想拿一个彩头,但是却忘记了查明身份这一环节。
“哼!身为守将理应时刻警惕,就算城楼之下是本帅父亲赵弘殷大人的部队也不能放松戒备,汝辈可知是敌是友?”赵匡胤将长剑拔出,架上了城门校尉的肩上。
“元帅饶命,元帅饶命,下官知错了,知错了………。”城门校尉不停地磕头,请求赵匡胤的饶恕,本来想拍拍赵匡胤与赵老爷子的马屁,没有想到拍到了马腿上,真是得不偿失。
“哼,念你跟随本帅多年,尚有苦劳,先押起来!”
“是,元帅!”张校尉得令之后,上前用麻绳捆住了城门校尉,跪在了一旁。
“城下何人?吾乃大周殿前都虞候赵匡胤,请城下主帅应答!”赵匡胤拿过身边亲卫的火把,摇了摇,大喝一声。
“匡胤,为父在此!”城楼之下传来了一声洪亮之音。
好熟悉的声音?这是父亲大人!赵匡胤内心激动不已,现在是乱世,多少人妻离子散家破人亡,父子阴阳相隔只是一夜之间的事情。现在大周与南唐交战,父子各自为战,已经多年未见了。
“父亲大人,孩儿在此!”赵匡胤借着火把终于看清了赵弘殷的面庞,父亲比自己离家的时候又苍老了几岁。
“大人,是二哥,我们家的小二哥。”赵弘殷身边的老仆人赵廉激动地指了指城楼上的赵匡胤,这就是自己家主日思夜想的少主人赵匡胤!
“张校尉,速速给赵大人开城门,天气寒凉,不要让老大人受了寒气。”赵普见赵匡胤已经确认了赵弘殷的身份,连忙吩咐张校尉开城门。
“且慢!不可开城!”赵匡胤按住了张校尉,摇了摇头。
“这………?”
“贤弟,赵老将军就在城外,你这是………”
“父亲大人,孩儿不孝,不能给你开城门了!”突然,赵匡胤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大声地朝城下大喊,同时磕了三个响头。
“赵廉?”赵弘殷脸上一僵,脸不自觉地抽动了一下,自己的儿子说什么?不给自己开城门?
“大人莫急,小二哥……?”赵廉也愣住了,刚才真是赵匡胤说的?不给赵弘殷开城门?!
“父亲大人,儿受君命驻守滁州,滁州乃我军攻略南唐的重要城池,不容有失,朝廷军令有文:子夜后不得开启城门。孩儿受君命,不敢有违,请父亲大人在城外委屈一夜,明日一早,孩儿亲自出迎父亲!”赵匡胤在城楼上说出了自己的原因,朝廷之命不可违,赵匡胤身为军人就应该与服从命令为天职。
“这………”赵弘殷本来怒气冲天,听到自己的儿子居然不开城门放自己进城,一口气提不上来,堵住了胸口,回过神来就想破口大骂,骂醒这个逆子!但是,赵匡胤的一席话让自己的话都噎在了喉咙,一肚子的话硬深深地被逼了回去。
赵匡胤搬出了君臣之义,让赵弘殷无法反驳。中国古代讲究三纲五常,所谓君君臣臣,父父子子,君臣之义是凌驾父子之情的。赵匡胤以君臣之义拒开城门,赵弘殷无法反驳,若是反驳了,就是大逆不道,违背朝廷之命,罔顾君臣之义,这是诛杀九族的大罪。
“小二哥,父子之情与君臣之义都是圣人之德。官家圣明,一定会理解小二哥开城迎父。若是小二哥今日不开城门,难道要天下辱骂小二哥是不孝之子吗!”赵廉是赵家的老仆人,没有什么顾忌,直接指出了赵匡胤的失德之处。
“父亲大人,您从小教育孩儿要固守君臣大义,摒弃私人之情,孩儿今日不孝,请父亲大人原谅!”赵匡胤双眼通红,又给赵弘殷磕了三个响头,转身离开了城楼。临行之前,赵匡胤还吩咐城楼上的士兵不能给赵弘殷开城门,违令者斩!
“贤弟,刚才赵老将军属下之言无不妥之处,君臣之义与父子之情都是圣人之德,贤弟只放老将军一人入城,就算官家知道,也不会责怪贤弟,贤弟何必………”赵普跟着赵匡胤下城,在赵匡胤的身旁随语了几句,依赵普来看赵匡胤放赵弘殷入城也不是什么大错,不必如此不讲人情。
“大哥,小弟知晓,难道大哥忘了刚刚你我兄弟二人的交谈?为大志秉忠义而忘私情!”赵匡胤双眼通红,流着泪拍了拍赵普,骑上骏马疾驰而去。
“赵判官,此人如何处置?”张校尉愣了一下,赵匡胤走了,城门校尉被拖了下来,不知如何处置。
“此人依军法处置,不然赵元帅为何要拒父入城?”赵普瞟了一眼张校尉,赵匡胤这个心腹还真是有些二愣,这都不知道处理。
“是,大人!”张校尉拖着嚎叫的城门校尉去执行军法了。
赵普说完骑上快马追赵匡胤了。到了城中的一座酒楼之下,赵普望见了酒楼旁的对联:有志者事竟成百二秦川终归楚。这是滁州城内的状元楼,应该是某位南唐状元留下的墨宝。
“贤弟?”赵普在状元楼停了下来,大志?匡胤兄弟?难道你有真龙之命?赵普长吁了一口气,心中平复了一下。自己当然知道赵匡胤的意思,赵匡胤在自己面前表露了大志,现在就拒父亲与城外,难道赵匡胤早有窥伺天下之心?
过了一会,赵普微微一笑,赵匡胤有争夺天下之心,自己就有更多的机会,说不定有朝一日,天下就是由自己与赵匡胤一起谱写!
滁州城外,赵弘殷脸色铁青,自己的长子早亡,赵匡胤作为次子实际上已经是赵家的长子嫡孙了,赵弘殷从小就对此子寄予厚望。赵匡胤很争气,短短数年时间久已经成为了大周殿前司的都虞候,这个官职可是赵弘殷奋斗了多年都未曾获得的官职,只是数年未见,当初离家的黄毛小子就与自己平起平坐了。
作为父亲,赵匡胤的成绩足够让自己骄傲,但是身为军人,父子二人都南征北讨,很少有时间相聚,每逢过年过节赵弘殷都十分思念这个儿子。如今自己因病得到了柴荣的特许,返回开封养病,听闻赵匡胤在滁州驻守,父亲思子之情涌上心头,赵弘殷命大军疾驰数百里才赶到了滁州,赵匡胤的一句话将自己拦在了城外。
“长大了,匡胤终于长大了………”赵弘殷眼前一黑,脚下不稳,幸好赵廉在身后扶住了赵弘殷。
“大人?”老仆人赵廉看到泪流满面的赵弘殷,一时之间都不知道如何安慰赵弘殷了。
滴答滴答,细细的雨水落了下来,淮南天气不比中原,到了入秋的时候还是如此的变,居然下起了毛毛的细雨。
“大人,小心冻着了,我们还是派人搭建军帐,让大人休息一下?”赵廉打开了油伞,帮赵弘殷遮挡落下的雨水。
“赵廉,现在是什么时辰了?军帐又何处去寻?”赵弘殷苦笑一下,长叹了一口气。
赵廉愣了一下,这时才反应过来,赵弘殷为了见自己的儿子带领着三千骑兵为前部,疾驰而来,本来以为可以入城休息,没有想到被赵匡胤拒之门外。所有的军资都在中军与后军之中,骑兵哪里带有帐篷,只有一些随军的干粮而已。
“大人,我们行军之时,小人记得距离此地不远的三里外有一破庙,将军是不是要去休息一下?”赵廉见雨势渐渐大了,怕赵弘殷着凉,提了一个建议。
“不必了,还是在这里等几个时辰,老夫征战多年,还不信不能再城外待几个时辰!”赵弘殷的牛脾气又上来了,自己被儿子拒之门外已经很丢脸了,还有去破庙露宿,这让老脸往哪里搁?自己在城外等候,不失军人风范!
赵弘殷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战袍,握住长剑,双目直视滁州城门,定定地站到了大军的最前方。城下的将士见赵弘殷都如此了,只有马不卸鞍,都陪着赵弘殷淋着雨,保持军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