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霞洞府的春季与夏季变化不大,虽与外头同样是深夜,但明霞洞府却月光明媚、繁星闪耀、清凉如水。月光掩映下的银杏树,虬枝曲盘,如今已是着子累累;过了明霞洞门后,但见视阔山黛,松木蓊苁,山石嶙峋,花香馥郁,夜里都这般的美不胜收,白日不知又是何等的洞天福地。
再向前,便是院内东西两组四排厢房,时令季节,中间两株茶花在月光的照射下,可见枝繁叶茂,婀娜多姿。玉蓁蓁四下迅速瞧了一番,却没什么心境来感慨这里的美景,毕竟一会儿要做的,是让人肝肠寸断之事。
“看来你们已经安全回归了,呵呵。”
几人正无言的准备入赤松观之时,但听赤松子的声音已经入耳,似乎已经提前知晓了他们今晚即将到来,而在此候着一番。玉蓁蓁几个互相讶异的对望,后又听赤松子爽朗而清脆的声音打观内传了出来,“快快进来吧,我已经等候多时了。”
玉蓁蓁深吸一口气,回头凝望着凌波与于三文,但见于三文点点头,玉蓁蓁才鼓起勇气,推门第一个进了去。默大王安静的卧在玉蓁蓁肩膀上,眼神一直望着前方——对于赤松子这一类的上仙,他心底是抱着些虔诚态度的。
几人站定之后,望着容颜表情衣裳都与月前一模一样的赤松子,倒是统一的没有开口,气氛静止于此。赤松子的眼神在三人一兽的身上掠过,后笑容不变的抚着胡须,也候了半天才开口道,“看来这一次出行,有许多事情已经改变了。”
“上仙说的是,”还是玉蓁蓁鼓起勇气开了口,毕竟此事是因她而起。她要负起所有责任,“弟子不瞒上仙,经历过生死劫之后。鬼族之王已赐弟子五灵根之身,如今弟子的灵根与灵力已经可以相辅。所以这一次急着来明霞洞府,是想请求上仙……”玉蓁蓁咬着下唇,决绝的不肯回头去看一脸绝望的凌波,“请求上仙,解开弟子与凌波之间的并蒂之缘。”
“哦?”赤松子一抬眉头,不去看玉蓁蓁与凌波,倒是对于三文道。“鲛人族小姑娘,这可是你的意思?你看中了凌波的仙灵身份,想与他重新创造一个鲛人族,妄图与七尾狐族对抗。可是?”
事到如今,于三文也不瞒着赤松子;况且,这个赤松子虽然总是笑容满面,但说话却总是藏头露尾的,着实让人不爽。一咬牙一跺脚的工夫。于三文使劲儿的点头,后道,“没错,三文正有此意。鲛人族被七尾狐族灭族,父王又不得已死在三文手中……”于三文紧紧攥着拳头。手背上青筋暴起,“三文绝对不会原谅那些七尾狐族的异兽！三文要他们血债血偿！”
“冤冤相报何时了,三文,你可知鲛人族族长最后的心愿是什么?”赤松子意味深长的望着于三文,这样执拗的女子,他活了这些年,的确见的太少了。
“自然是要我为整个鲛人族复仇！”于三文眼睛红了又红,但眼泪一直生生往回咽,愣是一滴都没有落下来。
“错了,你错了,”赤松子连连摇头,后叹了口气,才继续道,“不错,你的父王是鲛人族的族长,背负着整个鲛人族;可你忘了,他还有一重身份,就是你的父亲。没有哪个父亲不希望女儿幸福,却希望女儿背负着一身的仇恨活下去。鲛人小姑娘,你好好想想,当年你父王将你推出鲛人族,是为了什么?难道不是为了让你逃避灾祸,让你幸福的生活下去吗?”
赤松子的话,虽犹如醍醐灌顶,可于三文却迟迟不肯醒来。她守着这个复仇的梦,已经太久,久到扎根入心,如何都拔不出来。狠了命的摇头后,于三文蹙眉道,“上仙不必再说,三文心意已决。请上仙解开凌波与蓁蓁的并蒂之缘,让凌波可以安心与三文走。”
“上仙,我不要,我不要离开蓁蓁,我要永远和她在一起！”此时此刻,凌波终于第一次勇敢的站了出来,紧紧的拽着玉蓁蓁的手,一脸坚定的望着赤松子。这样的凌波,让赤松子、玉蓁蓁与于三文都是一愣——从前的他,一直像个孝子一样,性格懦弱,什么都听他人的;可这一次,他终于像个男人一般,大声的说出了自己的想法。对于凌波来说,这是一个大的进步,大的跨步;可对于三文来说,这却无异于像是末日一般。
赤松子见凌波如此,点点头,后像是下了什么大的决心一样,对于三文道,“好,为了凌波,我就对你泄露一个天机。鲛人小姑娘,你身上负有三世情缘,即是说,你与一个男子之间的情感会纠葛三世,方可还清情债。可属于你的那个男子,并不是凌波,所以,请你不要再这样执拗下去了,这些只会让你走更多弯路。”
于三文坚定的摇头,上前拉住凌波的手臂,后对赤松子道,“上仙,三文不管什么三世情缘,三文只想要凌波与三文在一起,复兴鲛人族！”
于三文这般坚持,赤松子也毫无办法;况且以如今玉蓁蓁的灵根灵力,她的确没有必要继续与凌波结缘,万一发生什么事,对他们二人都是不好。思虑再三,赤松子唯有点点头,后对于三文提出最后一个条件,“好,鲛人小姑娘,既然如此,我便从了你们的意思,解开她二人的并蒂之缘。只是有一点,鲛人小姑娘,待凌波醒来后,你不可强求他与你一道走,必须要他自己主动爱上你,你方可要求他走。”
“可是我鲛人族的复兴……”于三文蹙着眉头,手掌不停摩挲着。
赤松子摇摇头,道,“你还小,怎知道复兴一个种群哪里是三五日便可的事情。异兽族与修仙一派不会一直这样相安无事的,迟早要争出胜负。我对你最后的提议是,安心在此修炼,接着修仙一派的力量来铲除七尾狐族,之后如果凌波愿意,你自然可以带着他去复兴鲛人族。那时候的鲛人族,才是幸福快乐的族群。”
赤松子所言的确有理,况且他们此行的目的也达到。于三文思考半晌,才点点头,道了声是。见已经说服于三文,赤松子又将目光移到玉蓁蓁身上,望着她所佩的琼阳剑,还是那般黯然失色,他微微笑笑,后道,“如何,这次下山有何收获?关于火系最高秘籍炼狱焚天,可有消息?”
玉蓁蓁这才惊醒,后惭愧的摇摇头。赤松子神秘莫测的笑笑,后道了句,“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或许你们已经找到了方法,只是还没发现呢?”
“上仙的意思是?”玉蓁蓁略有不解的望着赤松子。
赤松子却不再提此事,而是转头对凌波道,“双手伸出来。”
“不要。”凌波非常明确的拒绝了赤松子的提议。
赤松子却谆谆善诱道,“凌波,不要拒绝。如果你真的对她的喜欢有那么深那么重,即使斩断了你们的并蒂之缘,你忘记你们之间发生的所有事情,你的心意也不会变。这是一个考验你的机会,乖乖听话,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凌波望了望一旁的玉蓁蓁,后者却别开了脸,不敢再与他对视。凌波的声音响在耳畔,带着一种男子汉的坚定,“蓁蓁,我一定不会忘记你,你等着我。”
你等着我。这是玉蓁蓁听到的最动听的情话,是比我爱你还要深情百倍的言语。见凌波伸出双手,赤松子再度对玉蓁蓁提醒了一句,“你要记得,斩断你们的并蒂之缘后,对于凌波来说,他会忘记所有和你有关的事情。但是,却仅限忘记你的事情,鲛人小姑娘、包括其他从前识得的人,他却都不会忘记。所以,你要有心理准备。”
“多谢上仙。”玉蓁蓁咬牙应了一句,后转头拉着于三文便出了赤松殿,惟独留下赤松子与凌波两个在里头。
关上观门后,玉蓁蓁发现自己已经是满头的虚汗。她有些虚脱的靠着檐柱,望着空中的明月,忽的又想起凌波那句“月亮好圆好大,像个饼”,她的心突然开始剧烈的疼痛起来,痛得她眼泪都要忍不住。
“蓁蓁,对不起,是我太自私了。”于三文从后头走上来,与玉蓁蓁并排站着。望着她这般痛苦的样子,于三文也红了眼眶。她们明明是要好的姐妹,可如今,竟然为了同一个男人,承受了这样的痛苦。
“三文,不用对我抱歉,”尽管忍了再忍,可玉蓁蓁不得不承认,她没有于三文坚强,她的眼泪还是落了下来。玉蓁蓁匆忙的用衣袖蹭了蹭,后转头对于三文硬撑出一个笑脸,道,“这一切,我都心甘情愿。希望你和凌波,能够天长地久,这是我真心的祝愿。”
“我们不会离开你,最起码,在赢得与异兽族的战争之前,我们都不会走。”于三文握住玉蓁蓁的手,放在自己胸口,抬起头,强逼眼泪咽回去,“蓁蓁,你对三文、对鲛人族的这份恩情,三文永志不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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