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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拖着疲惫的身躯走进酒馆,牙齿紧咬着下唇,一言不发地坐到吧台前。
酒馆老板只瞄了她一眼便忍不住翘起嘴角,转身从酒架上取下一瓶酒,将其上黑色荆棘的图案展示给她看,她全无反应,老板便取出杯子,给她倒满整整一杯。
这些矿工整日待在暗无天日的井下拼命,衣衫褴褛、神情木讷,但他们有的是钱,他们得到了与辛苦和风险成正比的报酬,说是这岛上最有钱的一群人也不为过,而长期高强度的乏味工作也让他们乐于在珍贵的假期里花大笔的钱追求享受。
赞美公主殿下,一杯来自雪漫的名酒——黑荆棘蜜酒的利润就远超过一大桶麦芽酒了,酒馆老板脸上紧绷的表情变得舒适,长时间的站立让他感到浑身酸痛,他在酒柜旁找了个不起眼的地方落座,今天的营业额让他感到满足。
这就是那所谓专供贵族与富商饮用的黑荆棘?芊芊低头看着面前杯中浓郁浑厚的酒液,默默吞下一大口,并没什么特别的……不,这是难得的好酒,她本该高兴,但冰凉的蜜酒却稍微激起了她隐藏在麻木之下的痛苦。
几个月前,她成功混入了最后一批移民队伍之中,用伪造的文件(反正所有文件都由她签署,给自己伪造一个虚假的身份易如反掌)通过了检查。
在那之后,她和其余移民穿过传送门,被带入了血色修道院中,整整三天,她都在提心吊胆,好在她精挑细选的最后一批人里,都是通过他人递交申请,从没有见过她,而十字军似乎对这些诺德人也没有多大兴趣,在几个低级军官轮番查问几次后,便又将他们送入了另一道传送门。
当一个崭新世界出现在她面前的时候,她才知道自己的计划有多么愚蠢,一整支全副武装的军队就驻扎在这岛上,就堵在传送门的入口处,她又一次被幸运青睐,没人认出努力在自己脸上加工许久的她,然而现在想来,这幸运不过是为他日的不幸所做的铺垫罢了。
“喂,告诉你一个秘密。”一个喝醉的家伙左顾右盼,好像是在防范别人偷听一样,只不过他的声音太大了,大到在这喧哗的酒馆中也被听得十分清楚,当坏心眼的酒客们集体压低音量后,一无所觉的醉汗带着炫耀的表情向他同样喝醉的同伴大声说道:“世界就要毁灭了!”
切。
他的同伴很不屑,同样的话大家每天至少都要听到好几次。
“这次是真的!”喝醉的家伙似乎意识到自己被看低了,便从椅子上跳起来大喊大叫:“巫妖王已经派出最得力的手下,从漂浮在天空中的可怕死亡要塞发起了攻击!东瘟疫之地马上就要沦陷了!”
最深沉的恐惧被激发出来,四周一时间安静了,但很快就有人大笑起来。
东瘟疫之地?那不是早就沦陷了么?再说……就算亡灵大军真的回来了,也不关自己的事吧,毕竟这是座远离大陆的海岛……大概吧?
人们忧心忡忡地陆续结账离开,而打扰了酒馆生意的罪魁祸首也被扔了出去,芊芊把杯中的蜜酒一饮而尽,她刚刚回忆到哪里了?
对了,她和其余十九个移民一起来到了这座岛上,被迫参与残酷的互相残杀游戏……啊,不对,一个最先来到这里的诺德商人接待了他们,向他们介绍这座岛屿和将来的出路以供他们选择。
少数几个人选择了建筑或酿酒之类较为专业的工作,剩下的则选择继续往日的职业——农夫,而轮到一直低着头的芊芊时,只想快点逃走的她选了最可能远离熟悉之人存在的矿井。
芊芊指指酒架上那瓶已经开封的黑荆棘蜜酒,随手朝吧台上扔下一把金币,接过酒瓶,径直离开了酒馆。
矿井塌方的危险并没有击垮她,往日野外的生活比采矿风险更大,更别提这座位于岛屿北部山中的矿井建得意外地结实;繁重的体力工作也没能击垮她,早就习惯身负重甲战斗的她并不为体力活所苦,她甚至还有精力在工作之余偷听监工和守卫的谈话,尽可能地了解所有情报。
她知道了军队布置的大概方位,知道了岛屿的地形,知道某只粉毛在这座岛屿上所图甚大,知道这里已经有了近千人口,甚至学到了一些航海知识,终于,数月没有休息一天的她把所有假期连在了一起,整整一个月!等笨蛋十字军发现她已经溜走的时候,只能对着茫茫大海气急败坏啦!
然后,然后她就被击垮了。
第一次来到海边踩点的她只看到将海完全遮蔽起来的大雾,一开始,她只以为那是气候异常,直到在数日内一直沿着海岸线前行,渐渐地,她开始变得绝望,直到在城镇中最终确认了——这是座无法通过海洋进出的孤岛。
这座名副其实的监狱唯一的出口便是通往血色修道院的传送门,狱卒是整整三千名疯狂嗜血的十字军。
她提着酒瓶走在街上,时不时喝上一口,傍晚时分,路灯和两旁的建筑渐渐被点亮,视线的尽头是一片广阔的草原,但身边却是些精致复古的民房——矮人和人类混合的工艺,还要加上一些说不上从哪里借鉴来的古朴工艺,哦,她听人提起过,据说这是仿照阿拉希帝国时期的特色,也即斯坦恩布莱德的风格……在街角玩耍的孩子被面包店传出的香味吸引过去,石板铺就的宽阔道路两侧始终遍布花坛,路上行人很少,更看不见哪怕一个士兵。
另一间看起来更加高大上的酒馆中不时爆发出惊叹和喝彩声,据说那是个矮人经营的,某种卡牌游戏玩家才有资格进入的神秘酒馆。
芊芊,真是个蠢货。
她感叹着,微微笑着摇摇头,眼前的这幅光景不就是她时时刻刻幻想的么?自由、安逸、宁静、富足,不为饥饿、危险、死亡和战争所累的天堂。
居然能有如此的幸运让她遇见这个地方……明天就去辞职,用剩下的钱开一家花店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