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长荣望着那个越来越近的人影,忍不住激动地站起来,连手都开始微微颤抖。“纳兰……纳兰鸣!”抑制不住的激动让她不禁脱口而出,呼喊起他的名字。
可是,突然间,她看到纳兰鸣近在咫尺的眼神里却带着疏离的陌生,带着警惕的防备。骤然,已经在舌尖的呼唤被柳长荣声声压了下去。这个男人,不是她的纳兰鸣,至少不是她所熟悉的那个纳兰鸣。如今,纳兰鸣还受南疆圣女和司徒卿夜所控制。她不能就如此冒冒失失的。
在心底深深吸了口气后,柳长荣端庄地笑着道:“多日不见圣子殿下。殿下进来可好?若是下人们伺候的有所不周或是不适应乾阳的环境,竟可以与朕说。朕自当为圣子安排妥帖。”
这几句话本就是极为官方的外交辞令,就算是极为挑剔之人也说不出个什么破绽来。可是,也就是这几句话听在纳兰鸣耳中却颇有些深意。这个大秦女帝其实在告诉他,她是自己最坚实的后盾。若是遇到什么危险大可以去找她帮忙。她一定会站在他那边帮他,扶持他!只不过,如今的纳兰鸣却只得在心中苦笑一声。他不能告诉她事情的始末,更不能将已经站在悬崖边上的柳长荣也一同拉入这个不见天日的深渊中去。整件事,只能由他一个人来抗,一个人来克服!
故而,纳兰鸣只感激地对柳长荣一拱手,推脱道:“乾阳此地不愧是大秦国都,繁华热闹,我极是喜欢。下人们伺候得也是尽善尽美,并无不妥。只不过,我等盘桓在乾阳快有一月了,也应该是告辞的时候了。”
“什么?”
此言一出,顿时柳长荣和姜黎一同惊讶地直呼。柳长荣自然是因为舍不得一直陪伴在她身边的纳兰鸣就此离开,更担心一旦他跟随姜黎回到南疆便更是落入了下风,恐怕再无逃脱之日!故而,她怎能不惊慌?怎能不担忧?
而与此同时,姜黎盯着纳兰鸣那颀长挺拔的身影,心中却是恨得牙痒痒的。昨日她与司徒卿夜合谋一番后,便照着司徒卿夜的主意前去水牢看望纳兰鸣。说是看望,实则却是威逼。当时,她望着纳兰鸣血肉模糊的身躯,道:“纳兰鸣,这几日不好过吧?”
“是不怎么好过。”纳兰鸣疲惫地抬起头回答着:“圣女殿下既然知道这地方不好。今日怎会有兴趣前来?”语气里照旧是平淡高贵,一丝也没有因被困了几日而带上低人一等的自愧。果真,司徒卿夜也是没有办法将他一身天成的傲骨给折辱的。她早已料到了,这个男人就算是无官无品之人,就算外头甚至还有人传言他是大秦女帝的男宠。可是,第一眼看到纳兰鸣的时候,她就知道他并没有那么简单。他并非是无能之辈,只不过是傲气地不屑一顾罢了!
怔怔望着纳兰鸣片刻后,姜黎突然娇笑起来:“看来你这里并不欢迎我呢。”她看着纳兰鸣对不屑的眼神,接着又说道:“虽然你不希望我来。可是,今日我还是来了。有的话,我也还是要说。而这些话,我估计你应该会想听。”
被牢牢绑缚在水牢中的纳兰鸣没有接话,可眉眼却往上一挑。仿佛在等待姜黎的回答。
姜黎微微一笑,继续说道:“是关于大秦女帝之事。你应该有兴趣。”
“说!什么事?!”一听到是关于柳长荣的事,纳兰鸣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身体好像是先于思维做出了反应。他猛地凑近了姜黎低垂的头,大声问道:“你们想对她做什么?!”
“呵呵……”姜黎只是笑,却并没有直接回答他的问题。只道:“纳兰鸣啊纳兰鸣,看来就算是吃下了忘情蛊,让你将前尘往事全数忘却。可你似乎还是没有将柳长荣忘记啊。你还是对她关心备至。这……让我好心痛,好难受!你说,该如何是好呢?”
“你,与我何干?!快回答我的问题!你们究竟要对她做什么?!”
姜黎忍不住退后了一步,抚着自己胸,故作惊骇地道:“哎呀,你这么激动做什么?实在是吓死人了。你可别忘了忘情蛊那小虫子早已在你心肝中蠢蠢欲动了。若是我被吓着了,一不小心手一抖可就不好了。呵呵……嗜心咬肝之痛可不是你一个失了内力的人能够忍受的。”
“你想拿忘情蛊来威胁我。圣女殿下这个算盘打得好,只可惜身体之痛也不过如此。我挨得过便挨过去,挨不过也就是一条命罢了。舍了便舍了!”
“你!”姜黎被纳兰鸣的话堵得一时间哑口无言。她本以为纳兰鸣是因为惧怕忘情蛊的苦痛才甘愿被他们如此摆布折磨侮辱。可如今看来,是她和司徒卿夜都算错了。纳兰鸣留在这里,十有**只是因为想破解忘情蛊,找回自己所失去的那段记忆而已。
果然是个重情重义之辈。只可惜,司徒卿夜说的也没错。重情重义是纳兰鸣的一大优点,可也是他最大的弱点。
“好了,既然你这般迫不及待想听,那我便告诉你。南滨国主司徒卿夜想要与我南疆联手。利用我南疆山民、蛊虫、巫术暗地对大秦女帝动手,好让他将女帝控制在手掌心中。既抱得美人归,又坐拥大秦天下!”
纳兰鸣紧紧盯着她,唯恐错过了一个字。姜黎看着纳兰鸣这般紧张的表情,自然知道他虽忘记了过去,可内心的最深处柳长荣一直都在,一直都没有离开过!可突然间,她却看到纳兰鸣很快平静下来,用沉着的声音说道:“好处都被南滨国主占尽了。那圣女你呢?能得到什么?你这般付出,难倒是因为对司徒卿夜有意?”
这人居然这么快便发现了其中的破绽么?姜黎心中一惊,却马上娇笑着抚上纳兰鸣的胸膛说道:“好人,我一心只粘着你,只想着你。你怎会误会我看上那司徒卿夜?我这般帮他,也不过是因为他许我得南疆大权,且允诺南疆今后自立为国,无需年年朝贡、觐见。”
“既然你们已经定下盟约。那你今日来,莫非只是想奚落于我么?”姜黎见着纳兰鸣有些丧气地垂下了头,只吐出这么一句无助的话来。只不过,她没有注意到的是纳兰鸣的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算计和冷笑。
“我今日来不过是因为信不过司徒卿夜的人品,想与你合作罢了。”
“嗯?”
见纳兰鸣语气有几分松动,姜黎便急急将计策详细地一一说来。原来,她是要纳兰鸣出面,请求柳长荣向南疆王施压。而她便正好可以正虚而入,将整个南疆都控制在自己手中。好一个如意算盘!好一个姜黎!
纳兰鸣真是小看了这个女人。虽然姜黎口口声声说信不过司徒卿夜,转而与自己合作。可是,若自己真的帮姜黎向柳长荣求情,要她将整个南疆的大权都交给姜黎所有。届时,估计柳长荣会看在自己的面子上而允诺了姜黎的要求。就算她不允,那见自己为姜黎说情也定会心神俱伤,正巧满足了司徒卿夜的想法。姜黎也能因此得到南疆大权。这一步棋,不管是进还是退,姜黎都是胜者!
只不过,念在能够离开水牢,见到柳长荣,纳兰鸣便点头答应了姜黎与她结盟。
当时,姜黎记得自己还洋洋得意地带着纳兰鸣出了水牢。她自以为此招必能赢个盆满钵满,定能达成自己一统南疆的想法。
可谁知道在今日烟雨楼的荼蘼苑中,纳兰鸣却是骤然倒戈,居然说出这等告辞要离开乾阳的话来。这怎能不让她气恼,怎会不让她咬碎了一口银牙?!
她愤怒地瞪着纳兰鸣,恨恨地想:“这个不识好歹的东西!我好不容易说服了司徒卿夜,将他从暗无天日、又臭又脏的水牢中救出来。他却为了一个已经忘却了的女子骤然倒戈相向。实在是可恶至极!”可是,碍于柳长荣等人,她却又不敢放肆。只是暗暗地捏紧了手中的小金铃,有节奏地摇动起来。
而奇怪的是随着姜黎的动作,小金铃却并没有发出“叮铃铃”的脆响,一点都不引人注意。只是,站在柳长荣对面的纳兰鸣,他的脸色骤然间变得煞白煞白。
“纳兰!你怎么啦?”柳长荣顿时担忧地一把扶住了纳兰鸣。急切地一手握住了纳兰鸣的右手腕脉。可是,也就是这一摸之下,柳长荣却是突然发现纳兰鸣的右手手腕骨头寸寸碎裂,他的右手软软的,根本就使不出一丝一毫的力气。而他的体内却是空空如也,二十余年苦练所得的真气仿佛一朝全数散尽!他的内俯脏器也是惨不忍睹,心肝脾肺几个个个有伤,伤势还不轻!她真是无法想象方才受了这般重伤的纳兰鸣居然还扮演出一副风轻云淡的模样!
紧紧搂着怀里的这个男人,柳长荣的心在痛,在难受。她愤怒地瞪了姜黎一眼,伸手搂紧了纳兰鸣,一步一步地朝秦皇宫而去。
她不管纳兰鸣失去了记忆还是如何,她此时的念头便是一定要救活他!一定要将他留在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