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日,李世民得知房聪被刺死后,火速派遣房玄龄以及长孙无忌前往齐州彻查此事,而自己与杜如晦留于长安暗观风云局势。
房玄龄以及长孙无忌在路上未曾停歇半刻,一直披星戴月的赶路,沿途累死了数匹骏马,终于赶到了齐州房家。
齐州即为后世的济南,位于山东中西部,乃是大唐都畿道河南道最为重要的一座城市,倒不是说其经济多么发达,而是指其文化尤为突出,可堪比拟京都长安。
自从北魏孝文帝进行汉化改革定族姓之后,山东成了世家阀门的代名词,山东士族主要有李、崔、卢、郑、王五姓士族。别看仅仅只是五家之姓,可就是这五家藏进了天下十之八九的书籍,能不恐怖麽?
除了五家大姓之外,山东小姓更是多如牛毛,像齐州房氏便是这众多牛毛中的其中一缕。
齐州房氏现任的族长名唤房询,正是死去的房聪之父,亦是房玄龄的二伯,年过七旬,曾在大隋年间担任过齐州刺史,现如今过于年迈,早就将族里的事情交由房聪打理。
......
齐州房府门外,房玄龄以及长孙无忌于门前来回踱步,迟迟未进。
房玄龄抬头愣愣的看了一眼,那悬之高阁的诺大房府牌匾,开口道:“辅机,稍后,我等进入了府中,可莫要于我大伯前提及房聪之事,你也晓得,我这大伯年过七旬,没几日好活了,若是闻此噩耗,恐怕......”
“玄龄,某晓得,某晓得,这一路上你都嘱咐了数十次,某耳力即便再差,也该听着了”长孙无忌没打算将房聪遇害之事告知房询,毕竟人生最可悲的事情,莫过于白发人送黑发人,长孙无忌亦是不忍心瞧着房老爷子承受老年丧子之痛。
“啪啪啪”
“谁呀......咦......大老爷,怎么是您呢?”开门的小厮一脸震惊道。
房玄龄笑道:“房德,瞧你这番模样,好似是不希望某回来耶?”
房德连忙摆手,陪笑道;“大老爷这话可折煞小子了,大老爷乃是当朝宰相,政务繁忙,竟不声不响的回了齐州,小子一时间见着了大老爷,欣喜之余脑瓜儿将嘴带偏了。”
此次前来,乃是重任加身,与房德打趣一番后,房玄龄便不再累赘多言,故而岔开话题道:“老祖现在身子可好耶?”
房德面色黯淡道:“这些时日,天气尤为的冷冽,老祖这身子骨一天比一天差了,二娘子都开始为老祖准备身后事了。”
闻言,房玄龄疑惑道:“如此大事,为何二娘子没有派人告知于某?”
房德抓头挠腮道:“不对啊,二爷不是去了长安麽?当时二爷让二娘子留在家中,照顾老祖。自己独自上京受封,顺道亦将老祖恐要归天之事告知大老爷,怎的大老爷未曾与二爷谋面?”
这二爷便是房聪,二娘子乃是房聪的正室。房家自房玄龄父辈开始,家族人丁单薄,早夭的早夭,病死的病死。与房玄龄同辈的只剩房聪一人,然却亦是归去。房玄龄年长房聪数岁,故而族人或是府内侍从称之为大老爷,年欠的房聪称之为二爷。
房府地处于齐州城南,与繁华地段相去甚远,只因此处地价相对便宜。房氏自北魏孝文帝开始,世代族人皆有为官,但多数乃是清贫寒官,不贪百姓一毫,不欺诈朝廷一分,故而房府与其他贵胄相比,倒也有些寒碜。
麻雀虽小五脏俱全,房府虽然面积不大,但是水榭楼台,鸟语花园,一应俱全,毕竟房氏乃是文人世家,这些雅好丢不得,也舍不得丢,即便家中无米,亦要将这些文人身份象征的东西悉数营建。
房德在前引路,房玄龄以及长孙无忌两人紧随其后。径直走过横跨水榭的青砖白石路,两人也到了房府正厅。
房德支使着下人为房玄龄以及长孙无忌看茶后,便匆匆出了正殿,准备唤来当家的二娘子。
长孙无忌朝着房玄龄使了个眼色,两人同朝为官多年,彼此深为熟悉,房玄龄知晓这长孙无忌必然是有话要与自己说,故而向着身旁的两位侍女拂手道:“尔等先下去,若有事再唤尔等!”
“诺”
长孙无忌见两名婢女出了殿门,这才将脑袋撇道房玄龄身边道:“玄龄,这二娘子莫不是你的弟媳?”
房玄龄点头道:“是也,这二娘子便是房聪的正室,亦是房聪唯一的内人。”
闻言,长孙无忌弯起嘴角道:“想不到,你们房家皆是情深义重之人耶!”
房玄龄知晓长孙无忌话里有话,开口道:“这房聪的确与某一样,没有纳妾。可是某之状况与房聪天差地别,某与拙荆乃情投意合,故而某自己不愿纳妾;然房聪却是不敢纳妾。”
“哦?这是为何?难道这二娘子过于凶悍,不允房聪纳妾?这可犯了七出之条耶。”
房玄龄起了身子,向着殿外环顾,未见人来,这才开口道:“辅机,你可知这二娘子出之何处?”
“何处?”
“山东崔氏!”
“呜呼”长孙无忌惊讶的险些从胡椅上摔下来,这山东崔氏何等恐怖,何等清高?就连皇家想与之联姻,都不屑一顾,这区区三流的房家怎会娶上崔氏女子。
“难怪你这堂弟不敢纳妾,此女有这般恐怖之背景,恐怕这天下间还真没几个男儿于崔家女儿面前纳妾哩!”
一番感慨后,长孙无忌继续道:“玄龄,某不是瞧不起你们房家,你房家与崔氏相比,可谓是萤火与月一般,这崔氏怎会将女儿下嫁于你房氏?”
房玄龄轻笑道:“其实某也不知崔氏为何将女儿下嫁于我房氏,一切皆是我房氏族长安排,某也不知此事具体的来龙去脉。”
突然,长孙无忌眼珠儿一转,朝着房玄龄耳边道:“克明,你说会不会是房聪死前将大军行军路线的消息泄密于二娘子,而二娘子再将这些消息告知于崔氏。你也晓得太子的廉价造纸术、免费学堂,着实刺激了这些人的神经耶,他们当有谋害太子之动机。”
房玄龄却摇头道:“辅机,起初某亦有你这般想法,可是细细斟酌,这番结论可经不起推敲。你想,若是太子真的被伏杀以及五万大军被泥孰悉数歼灭。到时我大唐又会社会动乱,后果难以估量,那时崔氏亦能有安平的日子过?唇亡齿寒的道理再明朗不过,朝廷需要崔氏或其他世家的人才治理各州各府,而世家亦需要朝廷这个平台,某得自身的利益。虽然相互怨念,但仍旧需要配合共生,故而陛下不会公然对付世家,而世家亦不会给陛下使绊子。”
就在这时,房德突然闯了进来,惊呼道:“大老爷,老祖不行了,您快去看看耶!”
“什么?”
“大老爷,适才小子准备去老祖那儿唤来二娘子,可不想,一直痴迷昏沉的老祖竟然醒了过来,止不住的咳血,还拉着二娘子的手,疯言疯语。”
“嗖......”
房玄龄一个箭步冲出了正厅,直接朝着老祖房询的卧榻前行,长孙无忌亦是紧随其后,生怕落了半点蛛丝马迹。
......
“呜呜......老祖......”
“呜呜......老祖......”
房玄龄以及长孙无忌还未踏进卧室内,便听到此起彼伏的哭泣声,声音悲天悯人,声音寒彻人心。
“老祖去了”房玄龄呆若木鸡的站在门外,随后“噗通”跪倒在地,眼泪止不住的流淌。房玄龄幼年丧父,老祖房询待其如亲子一般,诗书礼仪无所不一的向其传授,房玄龄记得自己官拜尚书左仆射一职后,老祖还亲自书信一封于自己,信中杂事提及寥寥,只有一句话“为人臣者,以富乐民为功,以贫苦民为罪。”
往日的谆谆教导仍在耳边,可惜念叨的人却驾鹤仙逝,房玄龄很懊恼,为何自己今日才赶回来,为何老祖病危自己都不曾知晓......
瞧着自怨自艾,满眼泪水的房玄龄,长孙无忌心中亦是不好受。自己与房玄龄谈不上生死相交的朋友,但也算得上一知己。人生最难得是什么?钱?长孙家的铁矿可能让几代人不愁吃喝;权?现如今自己官拜中书令,乃当朝宰相,亦是万人敬仰的存在。故而最是一知己难求。
何谓“知己”,知己并不一定就是挚友,知己,顾名思义是了解、理解、赏识自己的人。长孙无忌很赏识房玄龄,论文才,朝中上下,没几人能比得上房玄龄。论智谋,房玄龄与自己可谓是旗鼓相当。
聪明人向来喜欢与聪明人打交道。长孙无忌与房玄龄可能会因为政见不同,相互驳斥,但这并不妨碍两人成为知己。
“玄龄,逝者已去,该当节哀耶!”
人的感情只会随着年龄的增加,有增无减,生活的阅历多了,亦是知晓孰对自己乃真心实意。房玄龄眼泪与鼻涕俱下,五十多岁的房玄龄早就看惯了生死,可是想到自己未见到老祖最后一面,心如刀割,悔恨不已,恨自己为何办案的时候才回族门,恨自己适才进门为何不先慰看老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