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5
沈大太太与沈云莲俱是变色。800
怎么能答应呢
又怎么能与沈云荞划清界限
挣扎片刻后,沈大太太小心翼翼地道:“云荞,家里是什么情形,你应该清楚。当初给你找的那门亲事,在你看来是太差,可我那时实在张罗不了更体面的”
沈云荞目光冰冷地凝视着她,“我什么时候说过,为那件事责怪过你”
沈大太太思忖片刻,“那就是怪我前几年在小事上与你计较长短了吧我已知错了,你到底怎样才能原谅我们呢说到底,这些都不关云莲的事啊。”
沈云荞期期艾艾地看着沈云荞,“我以前对你不恭敬,是我不对,你要我怎样赔罪我给你下跪磕头行不行”
沈云荞扯扯嘴角,端起茶盏啜了口茶,“谁说我责怪过你们了我只是想眼不见为净,你们听不懂人话么是不是要我动手你们才明白”说着,唇畔逸出冷冽的笑容,“以往,大太太总说没教养的人才会动手,那时我认可。现在可不同了,我是个没家的人,何来教养涵养”她将茶盏重重地放下,“好话不说二遍,滚”
沈大太太和沈云莲灰溜溜地离开了姜府。
路上,沈云莲默默垂泪,“娘”
“哭什么”沈大太太道,“你爹给你定下的亲事不是已经退掉了么你还有几个月才满十四岁,亲事的事情不急。”
那门亲事的确是退掉了。可那是父亲和母亲赌气,要让她给人做填房才退掉的。“我只是担心,往后她和爹爹会从中作梗。”家里一个,家外一个,她们母女俩怎么应付得来
沈大太太听了,也是满面愁容,“眼下只能指望林大奶奶了。到底是她的姨母,总不会也做这么绝。只是”想到沈大老爷,她又生气又无奈,“其实只要你爹爹跟她好言好语地说说话,她总会顾着情面回去,偏生你爹不像话,每日把当她死了的话挂在嘴边上”
“看情形吧,实在不行,真就要离她远点儿,不再打扰她。”沈云莲自心底害怕沈云荞处处针对自己,“她往后要嫁的可是高大人,高大人又是三爷很器重的人,说她往后能在京城横着走都不为过。”
沈大太太叹息一声,“总要争取一番。事情关乎沈家人一辈子的前程,不为这个,我才懒得见她。”
几位夫人盘桓到巳时,纷纷道辞。知道自己是不请自来,主人家若是设宴款待,少不得急赶急地费心忙碌一番,全无必要。
姜氏与章洛扬挽留不过,允诺过两日便下帖子,请她们过来好好儿聚聚。
送走几个人,姜氏命人请沈云荞到房里说话,笑吟吟问道:“可曾动气”
“我才不会。”沈云荞笑道,“您又不是不知道,我天生是个没心没肺的。”
章洛扬从丫鬟手里接过茶点,送到母亲和好友手边,问道:“她们过来是为何事”
“不外乎是要让我回去。”沈云荞把事情说了说。
姜氏道:“那你是怎么个打算”
“不回去。”沈云荞道,“我在您这儿出嫁行么”
“好啊。”姜氏点头,“巴不得呢。来日我和洛扬好生筹备几场宴请,将你引荐给众人。谁都知道你与洛扬情同手足,倒是不需我解释。若非如此,我少不得要认下你做义女。”
沈云荞笑嘻嘻地道:“我心里比谁都清楚,您本来就把我当成了女儿一般疼爱。要不是以后私底下还要见见我爹,不用您说,我自己就张罗着要您认下我了。”
“这件事可说定了啊。”姜氏是由衷地高兴,“往后我可就要给你置办嫁妆了。高大人昨日给我留下了一笔银子,大抵是想到我们前头去了。不为此,我也不好急着问你这些。”
沈云荞意外地挑了挑眉,随即笑起来,透着几分甜蜜。
姜氏又道:“再有,拿回来的产业要好生打理,你们得空就帮我看看账册,去铺子里看看情形。”
章洛扬和沈云荞爽快应下。
接下来的几日,三个人虽然忙忙碌碌,心情却是很愉悦。
连翘落翘回来了,还带回了珊瑚芙蓉和小丫鬟樱桃。
章洛扬与久别的三个丫鬟自是好一番契阔。
落翘跟在沈云荞身边的时间最久,有了情分,便依然留在她房里,往后就是她的大丫鬟。姜氏又亲自帮沈云荞找了三个伶俐勤勉的大丫鬟过去,下人的格局便定了下来。
余下的四个则与章洛扬情分匪浅,往后肯定要回俞府,便留在了她房里。
樱桃是最高兴的,与章洛扬说起了在俞府的见闻:“府里规矩大,犯错的会受罚,但是勤勉的能领赏,没异心不多嘴的人都能过得很好。”
章洛扬看着长高不少眼神清澈的樱桃,很是高兴,“看得出,你长大了,更伶俐了。”
樱桃不好意思地笑,“是珊瑚姐姐芙蓉姐姐悉心提点的缘故,说起来,都是您和沈大小姐的恩情。”又说起俞仲尧和俞南烟回府后的情形,“三爷忙碌得很,听说每晚都是三更半夜才回书房歇下。大小姐每日一早进宫,黄昏回去,太后娘娘和皇上都很喜欢大小姐,赏赐不断,连宫里的盆景都给大小姐搬到院子里不少。但是大小姐偶尔也抱怨,说每日都被皇上传进宫里叙旧,连见见您和沈大小姐的工夫都没有。”
往后总有机会见面,眼下过得
得好最要紧。章洛扬自心底为南烟高兴。沈云荞听说了,亦是同样的心绪。两个人时不时地命人给俞南烟送些绣品香料过去。
姜府办过两次宴请之后,人们对章洛扬的称呼皆是姜大小姐,那道掌纹的事也慢慢传开。没有人为此大惊小怪,偶尔与姜氏或章洛扬提起,只是淡淡地奚落顺昌伯夫妇两句,宽慰母女两个一番。
说到底,断掌的说法里面,是至亲与交好之人才会因其影响运道,别的人又不是莫逆之交,根本不需担心自身。反过头来,要是言语难听,让俞仲尧知道了,可就真要担心哪一日会大祸临头。
但是章洛扬并不能因此很乐观。来的人都是俞仲尧这边官员的内眷,来日若是得遇孟滟堂那边的官员内眷,难听的话总要听一听。
不乐观并不代表在意。长期的遮遮掩掩才是真受罪,别的都不打紧,总会成为过去。
俞仲尧得知姜府那边的情形之后,还算满意,携高进分别去了平南侯邢府和礼部尚书钱府,请两家出面说项。
两家爽快应下,翌日邢夫人与钱夫人便去了姜府提亲。
事情便按照寻常过程顺风顺水地进行下去。
春末总是显得很短暂,天气逐日炎热起来。
夏初,两门亲事都定下来,京城皆知。
与此同时尘埃落定的,是章洛扬脱离章府之事
顺昌伯开了祠堂,将章洛扬从族谱上除名,章家再没这个长女。
世间也再无章洛扬这个人。
此后,她是姜洛扬。
林大奶奶进京后,便听说了此事,心内诧异,诧异的是俞仲尧和姜洛扬定亲之事。
权倾天下的俞仲尧,要娶的居然是个生来断掌的女孩子。
细想便又觉得是在情理之中,有什么离经叛道的事是俞仲尧做不出的
况且,那女孩是外甥女的挚友,怎么想都是好事。热门小说
林大奶奶径自去了沈府。
沈大老爷不肯见她,说原配和女儿都已不在世,女儿还在家中的时候,与林家走动得很少,眼下就更不需来往了。
一盆冷水就这样浇到了林大奶上。
沈大太太却是笑脸相迎,亲亲热热地把人迎到了内宅,在正房说话。
两个人现在算是半斤八两林知府和沈大老爷都赋闲在家,无所事事,谁也别看不起谁。
真要比较个高低,林府情形更差一些:俞仲尧发话清查林家产业,着手此事的人下手狠了点儿,林知府和子嗣现在当真是两袖清风再无余资。
寒暄之后,当务之急自然是让林大奶奶去见沈云荞。
沈大太太尴尬地道:“你也知道,我们家老爷不肯认回长女,云荞也是犟脾气,连我都怪罪上了。我不好去见她,只能让下人送你过去。”
林大奶奶又能怎样,只得点头,天色已经不早了,但是她心急如焚,当即去了姜府。
听得通禀,沈云荞继续站在花圃前修剪花枝,语气淡淡地吩咐:“让她进来。”
该说的话总要说清楚,省得节外生枝,舅母要是打着俞仲尧高进或是姜氏的名号乱来,就难办了。
林大奶奶到了近前,沈云荞看也不看她,“别人是十年河东十年河西,你我却是一年就见了分晓。”
“云荞”林大奶奶看着她的侧脸,因为多年未见,都不敢确定眼前人是自己的外甥女。
沈云荞侧头看了她一眼,视线冰冷,眼神凉薄,“你不识得我,我却识得你。去年我们已经见过那名小厮就是我乔装改扮的。”
林大奶奶经过这么久,也猜想到了,想到当日姨甥相见自己的态度,不由羞惭得满脸通红,“你定是责怪我了。”
“不。不怪你。我只怪自己蠢。”沈云荞弯了唇角,“没事,吃一堑长一智。你让我多了一个教训,还让我因此另有奇遇,我要谢谢你。”
“”林大奶奶与沈大太太不同,到底是沈云荞的亲姨母,此刻当真是满心愧疚,“不管传话的人是不是你乔装改扮的,我都不应该是那个态度。这些年我没管过你,难得你有事求到我头上,我却只顾着婆家的安危,我对不起你。”
“明白事理就好。”沈云荞神色略有缓和,“你今日前来见我,想来也没抱多大希望,与我去年的心境大抵相同。我帮不了你,更帮不了林家。”因为林大奶奶的言语真挚,她便耐心地解释,“我是有点儿心寒,因为要是你说话在沈府有一点儿分量,我都不至于跑那么远去投靠你写信给你不就好了我过去也不求别的,只想让你给我和洛扬找个安身之处,让我们在杭州隐姓埋名但是安稳的活下去。可你太心急了,只怕婆家被牵连,一心要送我回来,还转头告诉了你公婆”她摇了摇头,“你对我,连说句谎话当做事情没发生过的情分都没有。要不是事情峰回路转,我已经被押送回京城,会被章府肆意报复。是,我现在过得更好了,但绝无可能感激你。再者,俞少傅对何事都是言出必行,从不更改,我不会因为洛扬去求他或高大人。他们已帮我和洛扬太多,改变了我们的一辈子,我无从回报,能做到的不过是不添乱。”
“”林大奶奶无言以对,垂下头去,“我知道了。我回去了。”
“不送了。保重。”沈云荞听得姨母的脚步声远去,忍着没去看她。
不能心软,心软一次
,日后不知道还有多少麻烦事找到她头上。姨母也是有儿女的人了,心头最重的当然是至亲,若这次如愿,日后便是不想,怕还是会为了儿女再找她帮衬。便是不是为了儿女,以林知府那个德行,不施压再让儿媳妇找她谋取益处才怪。
何苦自寻烦恼。
是父亲的银钱洛扬的友情支撑她走到现在,姨母并没管过她。
林大奶奶径自让车夫送自己回了客栈,翌日一早乘船回往杭州。本就知道多半不能如愿,夫君也是从头到尾都反对她走这一趟。只是必须要来,如此对公公婆婆才有个交代。他们要责怪就只管责怪。凭什么要她一介女流之辈出面挽回局面要是能如愿,说起来不就是靠裙带关系翻身么
就像夫君说的,办不成事情,大不了就让家里把他们一家几口分出去单过,总比靠着摇尾乞怜度日要好。
事情有了结果,心里反倒踏实了。只是对外甥女有点儿愧疚,可是没法子,无从弥补。
沈大太太不明就里,第二日命人前往客栈去请林大奶奶,才知道这人居然已经走了,不由恼火。事情成没成,总该跟她说一声吧
可是不难想见,定然是没能如愿,否则姨甥两个总要好好团聚几日。
这条路也行不通,所有憧憬都要幻灭,只得让两个女儿去求沈大老爷。
沈大老爷不见她们,美其名曰继续思过。
沈大太太恼羞成怒,闯进书房去质问:“你又不是不记挂你女儿,为什么不能把她接回来你就那么看不得下面两个女儿好她们难道就不是你的亲骨肉”
沈大老爷蹙眉瞪着她,“只要一想到你日后利用云荞小人得志,我就噩梦连连。”
沈大太太面色涨成了猪肝色,“那你就把话说清楚,这日子你到底还过不过”
“章府的事情,我都清楚了,没少思量。那孩子走投无路才和云荞一起逃走的,章府大夫人可是功不可没。”沈大老爷忽然拔高了声音喝问,“你呢你这些年到底给过云荞多少气受”
沈大太太没防备,被吓得一个激灵。
“我过不过日子你说我还过不过”沈大老爷放了狠话,“你言下之意,是不是想拿和离威胁我好啊你哪一日亲口说出,我一刻都不耽搁,即刻让你带着孩子回娘家去你一走我就敲锣打鼓地接云荞回家,可只要你还在沈家,我就当她死了”
沈大太太真被吓到了。和离她怎么敢和离她的父亲到现在还只是个县丞。是他外放时,两人成亲的,她要是出身好,娘家怎么肯同意。
她除了不甘落泪,别无他法。
而更气人的还在后头
账房的管事走进来,见夫妻两个情形不对,便要退下。
“站着。”沈大老爷拦下管事,“把云荞生母的嫁妆清点一番,兑成银票。我手里私产赚下的银子,现在还有多少”
管事称是,随后答道:“现银有不到一万两可以周转,公中还有”
“不用公中的。”沈大老爷摆摆手,“抓紧办,过两日把这两笔银子一同送去姜府,交给大小姐。就说都是她娘留给她的。她要是不要,就去她娘墓前当冥纸烧掉”
管事唯唯诺诺,退下时暗自抹一把汗,心说您怎么就不能说句好听的话呢
沈大太太已经要呕血了,“你还要私底下贴补云荞你这些年”
“我这些年能给她的只有银钱,眼下亦如此”沈大老爷横了她一眼,“你要是看不顺眼,我就把公中的银子一并送给她你敢对灯发誓说你对得起她”
沈大太太跌坐到椅子上,嚎啕大哭。
沈大老爷听着心烦,去了别处躲清静。
沈云荞收到那么一大笔银子的时候,心里百感交集,听得管事复述父亲的话,又气又笑。母亲嫁妆值多少银子,她心里有数,多出来的,自然是父亲贴补她的。
还是记挂她。
还是不肯见她,对谁都说当她死在了外面。
真正是拿他一点儿法子都没有。
罢了,等家里清静下来,他不再一脑门子火气,再尽孝心便是。
为什么不要呢钱财方面,她不会跟任何人争意气。这些年最怕的就是手头拮据,洛扬做绣活赚钱的时候,她做梦都希望自己被金元宝砸到头,能够贴补洛扬。
日后自己和洛扬都不会再为钱财犯愁,但是傍身的钱财还是越多越好。
人穷不见得志短,但绝对会底气不足。
沈家那边,应该不会再出事了。很明显,父亲看继室不顺眼了,又是犟脾气,镇得住家里的人。有个什么事,不等她知道,父亲已经先一步出手阻挠了。
说来说去,她比洛扬幸运,父亲不是顺昌伯那种无耻至极的人,别人也不似章府大夫人章兰婷那样歹毒。
姜洛扬这段日子时常带着连翘出门,去京城最繁华的东西大街转转。主仆两个去看了一个位置好面积广的铺面,回来便清点手里有多少银子。
姜氏过来时无意中撞见,便问了问。
姜洛扬解释道:“您和三爷都给了我不少银两,我想给云荞盘个门脸儿,让她在京城开个脂粉铺子,权当是她成亲时送上的贺礼。这些年要是没有她,别说阴差阳错地找到您,会不会变成傻瓜都未可知。”
nbsp;“原来是为这个。”姜氏道,“是该如此。用钱之处,去账房不就行了”她笑着拍了拍女儿的背,“拿回手里的产业,是你来日的嫁妆。”
姜洛扬不好意思地笑,“您只给我一点儿就行了,别的还是要您费心。太清闲了也不好。”
“到时候再说。”姜氏详细询问了铺面的位置盘下来的价钱,第二日亲自陪着女儿带着管事,把这件事办妥当。
铺子到手了,姜洛扬才告诉了沈云荞。
沈云荞感动不已,鼻子有点儿酸酸的,“小呆子,这礼也太重了些。”
“可不准不要,不要的话,我会很伤心的。这是我想单独为你准备的一份儿嫁妆。我们是姐妹,出嫁时我理应添一份儿喜气。”
“要,怎么会不要。”沈云荞搂了搂她的肩,“这是我最珍贵的一份儿产业,一定要尽力做出名堂来。”
姜洛扬笑得明眸微眯,“嗯,那我就放心了。”
天气越来越热,去往姜府拜望的人却越来越多。
最受京城瞩目的,原本应该是俞府廉王府,只是俞氏兄妹每日留在宫中,根本无法相见;廉王这次回来之后,转了心性,大多闷在王府正殿与幕僚议事,或是独自看书伏案疾书,往昔风流不再。
由此,姜府里的三个人,成了众人关注的焦点。姜洛扬的断掌,姜洛扬与沈云荞的样貌是被传的最多的,到了后来,她们的衣饰姜府的景致菜肴糕点这些小事,也成了谈资。
武安侯夫人去过姜府两次,姜氏和姜洛扬沈云荞只当她是寻常宾客款待,客气得很,透着疏离。
每次回到府中,武安侯夫人便会细细打量章兰婷一番。第一次一句话都不说,只是满脸嫌弃;第二次则是叹息道:“本是姐妹,却是天差地别。”
对章兰婷吝啬言语,跟宋二夫人下人的话却是不少:“姜大小姐实在是标致,端庄大方,怎么瞧怎么好看,性子娴静婉约,人家一辈子怕是都不知道狐媚为何物,哪像我们府中那个人断掌又怎么了在章府十几年,也没见顺昌伯怎样,她走后,顺昌伯反倒落魄了,章府别的人也是一个样。我看哪,那孩子不但不克谁,还旺人呢。与姜夫人团聚之后,你们瞧瞧姜夫人的日子,五进的大宅子住着,吃着县主头衔的皇粮那可不是虚名,是真有封地的县主。往后呢,女儿风光出嫁,女婿是俞少傅那样的人物,这一辈子还用愁什么便是说那孩子来日的夫君,这不也更得志了皇上要册封俞少傅为太子太傅另加国公爵呢,俞少傅已婉言谢绝三次,但是侯爷说,皇上这回分明是打定主意了,过两次还要下册封旨,估摸着是跟俞少傅耗上了,直到不再谢绝才罢休。”
宋二夫人和下人自然要顺着她的话应承了:
“可不就是么以前那些荒谬的说法,也不知道是什么人传出来的。这细说起来,俞少傅从遇见姜大小姐,运道就一直不错是顺顺当当的接回了失散的妹妹,返京时间比原定的日子提前了那么多。”
“对啊,还有沈大小姐,跟章大小姐比姐妹还亲,现在也是过得顺风顺水。”
诸如此类的话,源源不断地到了章兰婷耳边,想不听都不行。
她几乎恨得咬碎了牙。
自回到宋府之后,倒是没再受皮肉之苦宋志江没事就跑去高府找高进,高进改了态度,交给了他两件事去做,他居然一改纨绔的做派,起早贪黑的忙碌起来。
他忙,也就没工夫理会她了。
这算是见好事。
但是,那些刺耳的话总有人跑到她面前说,真比挨打还要让人难受。
闲言碎语中,也有数落顺昌伯的。一个管事妈妈说,武安侯像是答应了顺昌伯,会帮忙打点,让他去工部做个六七品的官员。
不比以往,但总不至于继续赋闲在家任人踩踏他就是为了这点好处,才让她回宋府受罪的。
但她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俞仲尧既然是那样看重姜氏母女,怎么肯放过顺昌伯给他翻身的机会呢
她隐隐地觉得,俞仲尧是想把顺昌伯踩踏到底逐出京城。那样一个人渣,留在京城多碍眼。可要是下狠手,就得让他出错。
侵吞原配嫁妆苛待长女,只是门风不正治家不严。便是谁为这件事正式将他告到官府,以他那个品行,一定会推到母亲头上。到底,也不过是之前俞仲尧罚俸令其思过的结果。
考虑清楚这些,她愈发确定自己的猜测。在以往,一定会及时提醒。现在当然不会了,她巴不得亲眼看到顺昌伯惨死才解气。
只希望他死之前,她能亲自出手算计他,出一口恶气。
最想的是母亲安稳。
母亲之前来看过她几次,每次都有身形高大健硕的丫鬟婆子随行,摆明了是监视她们。只能忍着,母女两个不再病痛缠身才是首要之事。
事实证明,天无绝人之路。
母亲在家里伏低做小忍气吞声,章家二房为此事指责了顺昌伯几次,总算是恢复了自由身。
外祖父一家返回故里之后,记挂着母亲,变卖了一些祖产,托人将银票送了过来廉王并没将事情做绝。
一千两,在这时之于她们已是很大的一笔财产。
母亲只留了二百两在手里,其余的都趁人不备塞给了她。
有了银子,便能收买下人。盛夏时节,她房里两名丫鬟外院一个小厮,都成了她的心
心腹。
偶尔,母亲也提章文照两句:“他好自为之吧,我什么话都说尽了,眼下我只求带着你离开宋家,离开京城这个鬼地方。”
她不应声。
离开离开之后,她受过的屈辱打骂,不就一笔勾销了
怎么可能呢
但她知道,想法是一回事,要如愿很难,急不得。
闲来想到了章府二夫人奚落自己的话,真就和两个丫鬟一起在房里做绣活,再让她们找铺子卖出去赚点儿散碎银两。后来借着这个由头,去找宋二夫人诉苦。
宋二夫人固然明白这女孩子的苦楚都是自找的,但终究是个可怜人。说句不好听的,宋志江那个人,不娶妻才正好,娶谁谁遭殃。再考虑到侯爷都亲口否决了休妻那件事,勒令谁都不准再提,那么章兰婷总有熬出头的那一日,到时看在自己的情面上,总会对自己和女儿照顾几分。由此,私底下吩咐了房里的人,能帮到章兰婷的小事,就顺手帮衬一下。
大大小小的事情相加,章兰婷的情形逐日好转。
大夫人那边仍在为钱财忙碌,知道女儿需要钱财傍身,在大宅门里打点上下,几百两银子花不了多久。
狡兔三窟,她以往私下添置了两所地段不错的宅院,那会儿是想着给女儿做嫁妆,现在忍痛转手他人,又得了几千两银子,亲自送了过去。
章兰婷拿着那一卷留有母亲余温的银票,泪如雨下。
大夫人搂着女儿,也无声地哭了半晌,末了开解道:“到了这地步,我们就认命吧。终究是我和章远东步步走错,才到了这步田地。你恨他和文照不顾你的死活,是该恨,我由着你。但是姜氏母女那边,你就看开些吧前一段我知道你每日做绣活贴补零用,心疼得无以复加。但这种日子,洛扬过了好几年。要是我宽厚大度一些,教导得你们姐妹相亲,怎么会有那些事发生这些你要恨,就恨我。是我先险些毁了别人的孩子,眼下才连累的自己的骨肉吃尽苦头说句不好听的,眼下你这日子,不正与洛扬那会儿大同小异么被嫌弃被冷落,只是你是在婆家,她是在自己的家这是我的报应,兰婷,别恨她们,更别惹她们。”
“娘”章兰婷惊讶,“您现在怎么是这个心思”
“唉,患难见真心。”大夫人抬手擦了擦眼,“你二叔二婶是帮理不帮亲的性子,见我和你被章远东这样对待,说他分明是要重蹈覆辙,正经地跟他闹了两场,我才不再被整日关在房里了。我变卖产业的事,也是他们帮忙才没被人死死压价。局外人看这些事看得最清楚,你二婶掏心掏肺地跟我长谈了几次,好多话我不得不承认。洛扬其实算是阴错阳差的过上了好日子,要是不然,如今还不知道在什么地方受苦呢。你的遭遇同样也是阴错阳差,本不至于到这境地,是我们太急切,做了画蛇添足的事,尤其是你爹爹去往外地那次,真的惹恼了王爷和俞少傅。主意我没少出,哪知道却害了你。”
“”章兰婷低头不语。
“你要是再生事端,一个不小心,怕是就会赔上性命。宋志江不再欺负你是为何那是高大人跟他放狠话了,说他不准身边有欺凌妇孺的人,若是再犯,就要把他扔到牢里过几年。没这前提,情形可就说不准了。”
这倒是章兰婷没想到的。她以为,只要识得姜洛扬的人,都会往死里整治她,没人出手,姜洛扬也会百般挑拨的。但是没有。
“兰婷啊,”大夫人握住女儿的手,“文照我管不了,只有你跟我相依为命了。你将我的话好好儿想想,放在心上,千万别做糊涂事,记住没有你要是都不能陪着我了,我还有什么指望”
章兰婷攥紧了手里的银票,又掉了泪,“她们哪里是我惹得起的,鸡蛋碰石头,并且找不到机会。可是”她抬起头来,“顺昌伯武安侯府给我的屈辱,我是绝不会不计较的。兴许很难,但是我一定要找机会报复他们。”她竭力克制着情绪,身形却有些颤抖,“娘,我被打那一日,您带我回去,我没想过别的,那会儿甚至想,只要能留下一条命,陪在您和那个衣冠禽兽身边就行了,别的不计较了,到底是我先算计别人的。可他是怎么做的我被欺负成那样,他还让我回来,对您还那么绝情他对我们狠,我们凭什么要放过他他不受到严惩,我死也不会离开京城的。”
“我知道,我都知道。”大夫人哽咽着,“可是你不要强来,凡事知会我一声,行不行我又何尝不恨他只要事情可行,我帮你,一定要答应我,要出岔子一起出,你要是有个闪失,我也不用活了。”
章兰婷用力点头,“我答应,您允许的事我才会做。”
姜氏和姜洛扬并没如表面一般对章府不闻不问,防人之心不可无。私底下着人去打听消息,得知了近来诸事。
这晚,姜洛扬慵懒地歪在临窗的大炕上,和母亲说起那边的事情:“大夫人和章兰婷的日子一度真是再难熬不过。还有,顺昌伯过段日子要进工部,你别生气,三爷自有安排。”
姜氏一面给女儿打扇,一面缓声道:“那母女两个,到这会儿应该已经看清章远东的真面目,不会一味怨恨我们。以前他们是同心协力,想利用你,眼下反目,正常应该是想不择手段地报复章远东才是。往后我看看情形,她们要真是有那份心思,我说不定会暗中相助不惹到你我的前提下。别的我心里有数,不急,钝刀子磨人才解恨。”
“您记得知会我。我平时也会留心。”
“行。”
姜洛扬躺下去,拉过薄被,“娘,我晚点儿再走,别催着我回房睡。”
“好啊。”姜氏抚着女儿的面容,“就快出嫁了,我恨不得整日陪
着你。”说项的人来来往往几次,过几日俞府正式下聘,吉日也正在选着。
“早着呢。”姜洛扬险些就说您倒是拖延一年半载的呀,却想到了俞仲尧说过的话,便犹豫着没开口。
“就照着仲尧的心思办吧。”姜氏道,“你嫁过去,有他照顾,我更放心。”
“不说这些行不行”姜洛扬握着母亲的手,“一说我就舍不得您。”
“又不远,得了空你就回来,或是我去看看你。”姜氏笑起来,“云荞的聘礼过两日也就送来了,婚期定在八月初,明日我跟她说说。”
“这一算日子可不远了。”姜洛扬的睡意跑了大半,“我们得正经筹备她的嫁妆了。”
“不用。”姜氏笑道,“她眼下最愁的是怎么花银子,闷在房里拟单子呢。跟我说好了,她自己筹备嫁妆。我看过单子,再给她添置一些物件儿就行了。”
姜洛扬失笑。
回房时夜色已深,连翘等在厅堂门外,笑着行礼后低声道:“大小姐没忘了阿行吧”
“当然没忘。他怎么了还好么”
“好得很呢。今日受封兵部左侍郎,九月成亲。”
“啊”姜洛扬惊喜,“知道娶的是哪家的千金么”
“听说那位千金的父亲以前是朝臣,几年前被廉王弹劾获罪,贬为庶民,这几年经商为生。阿行要为那家人的冤案昭雪别的还没听说。”连翘有些忐忑,语声更低,“三爷和廉王就是这样,消停不了。这件事廉王是绝不会同意的,同意了就是打自己的脸。”
姜洛扬牙疼似的吸了一口气,“没法子的事。进屋去说。”
连翘却是一拍自己的额头,指了指里间,“看我这记性,三爷来了呢。”
“”姜洛扬睁大眼睛。他怎么大半夜的过来了
“真的,您快进去吧。”连翘笑着帮她打了帘子,悄声道,“与其跟奴婢说阿行的事,不如直接问三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