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伊藩藩主赖宣虽然明知道酒井重澄只是难以对江户交代,所以才跑来纪州想要让自己出兵夺回大阪,好减轻他的罪责。但是偏偏这番话语却说的这么滴水不漏,让赖宣对这个传闻中的酒『色』之徒倒是有些刮目相看了。
赖宣思索了良久,才平心静气的对着下方的酒井重澄说道:“你的请求我已经了解了,看你风尘仆仆的样子,这一路跑来也是吃了不少苦头。不如先下去洗漱,好好休息一番,等你养足了精神再谈出兵的事务。”
酒井重澄虽然还想说些什么,但是上方的赖宣已经起身离开。这让他不得不住口恭送对方,这样的状况下得罪自己的救命稻草,显然不是什么好主意。
酒井重澄从二之丸御殿离开时,心里倒是安定了许多。在返回寄居宅邸的路上,他又回忆起了昨日的噩梦,昨日下午他正喝的醉熏熏的时候,突然就传来了大阪町人暴动的消息。这消息实在是来的太过突然,一时之间他就僵在了那里,完全想不出任何应对的方法。
倒是一直在他面前表现的温婉可人的夕雾太夫,这个时候倒是表现的很有决断力。她一边吩咐下人去打听消息,一边让小姓国见去寻找入城的安全通道,又令人做了醒酒汤让他清醒起来。
结果下人带回来的消息是,进攻大阪城的并不仅仅是町人,还有忠长殿下的部下。也不知忠长殿下派来了多少人,居然已经攻入了三之丸内去了。
而忠长殿下的部下攻下了官仓之后,便开始放粮赈济町人,所以城外各町现在都已经倒向了忠长殿下。虽然有些町人还在观望之中,但是很大一部分町人已经组织了起来,开始封锁道路阻止幕府在城外的官兵去救援大阪城了。
等到国见回来的时候,他带来的消息更为糟糕。想要安全的入城只有往北面去,但是现在大阪城内的状况并不好,嶋田直时已经战死,水野信古投降,城内的所谓义勇已经超过了万人,几乎控制了大半个城市,只有二之丸和本丸还在抵抗。
刚刚听到暴动消息时还想着尽快回去的酒井重澄顿时沉默了,他之前想要尽快回到本丸,是想要命令城内的军队尽快平息这场町人暴动,以减轻自己的责任。
但如果城内的官兵处于下风,他跑回去不是送死么?酒井重澄不想拿自己的生命去冒险,但他也知道,若是就这么放任『乱』民和忠长的人攻下大阪城,他也不会有什么好果子吃。
知道自己面前这位贵公子就是天天被百姓咒骂的城代酒井重澄后,夕雾太夫的表情就有些难看了。而酒井重澄到了这个时候还瞻前顾后的样子,也让夕雾太夫有些厌恶。
不过想到这位酒『色』代官在她这里花下去的银子,和这些日子来的欢好,夕雾太夫终于忍不住提点他道:“公子此刻若是再拿不出主意,一旦让他们攻下了大阪城,恐怕会在第一时间下令寻找公子的下落,公子难道真的要去做阶下囚吗?就这些『乱』民喊的口号,要是真被他们抓住了公子,恐怕公子的『性』命堪忧啊。”
酒井重澄并没有因此『逼』出什么主意来,倒是抱着夕雾太夫大哭了起来。
对于酒井重澄的这种软弱行为,夕雾太夫更是感到无语。她不得不为酒井重澄计划道:“如果公子认为大阪城已经丢定了,那么到不如干脆趁着现在一走了之,现在町人义勇都把注意力放在了城内,路上应当没什么人巡查。
公子若是觉得大阪还有救,那么就应当伪装一番混进城内去。只要公子能够联络到城内的部下,也未尝不是没办法将这些『乱』民驱逐出去的。就算失败了,幕府看在你英勇抵抗的份上,也许还会重新发落你的。”
酒井重澄虽然觉得夕雾说的不错,但是刚刚从下人和小姓口中知道『乱』民人数众多还装备了大量的铁炮之后,他就已经打消了冲进城去,带领城内官兵平叛的念头了。
酒井重澄本想着不如前去京都,向京都所司代板仓重宗求援。夕雾太夫再次拦住了他,说板仓重宗是幕府重臣,一向以严于律法而着称,酒井重澄跑去京都,有没有援兵是另外一回事,但板仓重宗必定会先追究他丢失大阪城的责任。
夕雾最后建议酒井重澄,要么干脆跑回江户,向将军告发忠长殿下的罪行,然后指望将军对他的宠爱庇护于他。要么就前往纪州藩,请求德川赖宣大人的出兵。如果能够借助纪州藩的力量收复大阪,那么他也算是将功赎罪,在将军的庇佑之下免于死罪。
酒井重澄最终听从了夕雾的建议,在夕雾的安排下他于当晚离开大阪,在今日中午的时候抵达了和歌山城,并按照夕雾教他的说辞,在德川赖宣面前讲述了一遍。
这位纪州藩的藩主听完了他的说辞之后,总算没有立刻将他送往江户,可见这套说辞还是管用的。酒井重澄一边这样安慰自己,一边总算是感觉到自己身上的味道实在是难闻了些。
他心中不由念叨着,一会真是要好好洗漱一番了,据说纪州的温泉极为有名,也不知什么时候能够去享受一下。
德川赖宣回到了中奥,他手下的亲信重臣也随之跟了过来。德川赖宣不待众人坐稳,便开口询问道:“诸君都说说看,刚刚大阪城代说的是不是真话?忠长真的有这么大胆,派兵夺取了大阪?他究竟派出了多少军队,一千?两千?还是三千?”
德川赖宣的家臣们,此刻还没从大阪沦陷,忠长叛『乱』的两个惊天消息中走出来。过了好一会,首席家老安藤直次才缓缓说道:“大阪沦陷这个消息应当不假,想来酒井重澄不会拿自己的脑袋开玩笑。不过我们是不是派出探子,去探一探大阪周边的情报,了解下昨日大阪城内究竟发生了什么?”
德川赖宣点了点头说道:“好,这件事就由安藤大人你来安排,多派些人手,我要知道大阪城究竟是怎么沦陷的。”
安藤直次向赖宣行礼后退出了房间,招来了边上侍卫的儿子安藤直治,对着他小声的吩咐了起来。
水野重仲这时才开口说道:“这些天来纪伊水道并没有出现来自东国的大批船只,也没有什么异常的状况发生。说忠长殿下派出了二、三千人过来夺取大阪城,恐怕也是无稽之谈。更何况,将军大人对于这个弟弟一向警惕的很,怎么可能容许忠长殿下动员2、3千的兵力,而无所作为呢?”
就在其他人连连点头的时候,三浦为春却不认同的说道:“话这么说没错,但是像大阪城这样的雄城,难道是几千人马用一昼夜时间就能攻下的吗?恐怕权现殿大人生前也做不到吧?”
三浦为春的反驳,顿时让水野重仲也说不出话来。若非亲眼所见,的确是不会有人相信,有人能在一昼夜内攻下大阪城的。如果真有这样的人存在,当年权现殿用尽全力,还加以阴谋诡计才攻下的大阪城,又算是什么回事呢?
就在中奥殿内的气氛趋冷时,坐在上首的德川赖宣却呵呵笑了起来,他对着家臣们风轻云淡的说道:“不管忠长有没有参与这场战事,也不管对方是如何攻下大阪城的。只要我们将大阪城夺回来,不就好了么?
我曾经以为,我的人生不可能有第二个十四岁了。想不到,在我29岁的时候,倒是有了一个弥补遗憾的机会,可惜父亲不能看到我攻下大阪城的壮举了。”
松平正纲立刻反应了过来,对着德川赖宣说道:“殿下,这次请让我为殿下的前锋,能够亲眼见证殿下登上大阪天守阁的风姿,小臣就死而无憾了。”
宇佐美定佑立刻跟上说道:“殿下自就藩以来一直以仁义示人,然世人皆不知,殿下在军学一途发前人之所未见,更是一代之军学名家。此次大阪城沦陷,固然对幕府大为不利,但却正好用来验证殿下所研究的越后流军学,才是真正的军国之术。夺取大阪城而正天下人之视听,正是恰逢其会啊。”
德川赖宣看着中奥的布局,心里也是一阵失神。这座二之丸御殿,格局与江戸城本丸御殿结构类似,同样分为表向、中奥与大奥。之所以会如此修建,可不是他的意思。
和歌山城始建于丰臣秀吉时期,连虎伏山这个修建城池的地方,都是秀吉亲自挑选的。此后的和歌山城城主只是做了些修修补补的工作,直到他就藩纪州之后,才大兴土木扩建了起来。
但是对于和歌山城如何修建的图纸,都是需要经过幕府审核的。当年福岛正则因为台风和暴雨的影响,自行紧急维修了损毁的广岛城,便遭到了幕府改易的处分,德川赖宣身边的家臣自然不会犯这个错误。
然而交由幕府审核的和歌山城改建图纸,却出现了江户本丸御殿的格局。德川赖宣不敢不修,但也同样不敢住进属于自己的御殿内,只能在三之丸的宅邸内继续住着。
而眼下倒是给了他一个扬眉吐气的机会,幕府失去了大阪城,却由他夺回了大阪城。他那个提防了他十多年的兄长,对于眼下这样的局面,也不得不向自己低头了吧。
然而德川赖宣还没有开心多久,返回中奥殿内的安藤直次却黑着脸对宇佐美定佑训斥道:“不过是写了几本胡编『乱』造的军记,也能称之为军学家了吗?平生都没有见过战争的人,有什么资格撺掇殿下出兵?简直就是胡闹。”
看到安藤直次突然发火,德川赖宣也是下了一跳。看着其他家臣畏畏缩缩的样子,赖宣知道这场会谈是继续不下去了。于是他干脆挥手让宇佐美定佑等身份低微的家臣离去,只留下了安藤直次、三浦为春、水野重仲三位谱代重臣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