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仪音眼中涌上一抹淡淡的不喜,眼神凉淡定定地看着钟灵珊,并不说话。
钟灵珊被她看得起了几分怯意,小手攥着身前的衣角,不知公仪音作何感想,一时间有些后悔方才的提议了。
要知道,虽然自己同重华帝姬相处得颇为愉快,帝姬的性子很温厚,但她毕竟是帝姬啊!她既知道自己对韩宇的心思,自己方才那么说,不是拉着她去打掩护了吗?换作正常人也会生气,别说是她是身份尊崇的帝姬了!
这么一想,额上顿时沁出了一层汗,小心翼翼抬眼觑着公仪音,正准备说些什么圆回方才的话,却听得公仪音清清冷冷开了口。
公仪音原本是有些生气的,但转念一想,恋爱中的人大抵如此单纯吧。这么一想,不由又心软了几分,看着钟灵珊带着怯意的目光开了口,“多一个人做向导自然是好的,就是麻烦韩郎君了。”说着,转身往韩宇看去。
灵珊,既然你看不清韩宇的真面目,我就来助你看清楚!
韩宇见公仪音居然答应了,不由心下大喜,但面上不显,依旧是一副温雅的模样,彬彬有礼欠了欠身子道,“女郎客气了,女郎是客,来了冀州鄙人自然是要尽地主之谊的。”
公仪音恨不得一口“呸”他脸上去,这人的脸可真大,又不是来找他的,这么自来熟地说什么尽地主之谊,简直是没脸没臊。
她意味不明地睨韩宇一眼,尔后看回惴惴不安的钟灵珊,唇角勾出一抹浅淡笑意,“灵珊,我们接下来去哪里呢?”
钟灵珊见她仍然带着清浅的笑意,一颗心落回了实处,想了想不好意思道,“额,我还没有想好。”说着看向韩宇,“阿宇,你有什么建议吗?”说话间,双目紧紧凝视着韩宇,眸中水波荡漾,说不出的婉转动人。看在公仪音眼里,面色又沉了几分。
韩宇面露思考的神色,温柔地看向公仪音道,“最近深泽县新开了一家珠宝铺,唤作凝碧阁,之前灵珊一直说想去的还没来得及去,不如趁此机会请女郎一起去看看如何?你们女孩子家家应该喜欢逛珠宝铺吧。”
公仪音心中冷笑连连,明知她是来查案的,还带她去珠宝铺?这是准备用金钱攻势了?不过……凝碧阁?同建邺那家是同一家分号?
“郎君和灵珊决定就好。”公仪音垂眸掩下眸中的不屑,淡淡道。
钟灵珊面露惊喜之色,抬眼望向韩宇,眸中柔情似水。她曾经跟韩宇提过一句,没想到他竟然一直放在心上,不由轻灵开口道,“好啊,无忧,我们去看看。”
一行人说定,唤了小二进来结账。
韩宇想在公仪音面前表现,自然是抢着付账,公仪音冷眼看着他的惺惺作态,什么也没说。出了天香楼,韩宇提议,“今日天气不错,凝碧阁就在前头不远处,不如我们走着去如何?”
钟灵珊有些微迟疑。
她同韩宇一般都是私底下见面,如今堂而皇之走在街上,万一被父亲手下的人瞧见了该如何是好?刚要拒绝,却对上韩宇泠泠望来的眼神。
似乎猜到钟灵珊的心思,韩宇精致的眉目一眨不眨地看着钟灵珊,眸色轻漾间带起一抹浓浓的失望之色。
钟灵珊顿时就心软了。阿宇这般为自己着想,甚至还体贴周到地拉上无忧作陪,自己若是拒绝岂不是会伤了他的心?忙点了点头应下。
公仪音在一旁冷冷看着,心思微动。
这个韩宇,究竟打的什么主意?
如今她的身份不过是个帝姬府的门客,虽然得宠帝姬府上的门客地位比一般女子来得要高,但怎么也敌不过冀州刺史之女的身份才是。
韩宇这般对自己百般殷勤献好,究竟是想从自己身上得到什么?她可不相信韩宇是被自己的外貌所迷惑。对他这种人而言,感官的享受绝对越不过实在的好处。
她心中存着几分疑惑,对韩宇的一举一动愈发警惕起来。
韩宇收回望向钟灵珊脉脉含情的目光,温润地向外做了个请的手势,“两位请。”
北地的寒冬带了几分刺骨的寒意,但好在今日天气不错,阳光暖暖地洒在人身上,照得人都慵懒起来。钟灵珊和公仪音并肩走着,一个带着豆蔻少女的清稚单纯,一个带着神秘女郎的清冷娇媚。明明两人年纪相仿,可身上的气韵却是截然不同。
韩宇看着身侧的两人,细碎的金色阳光覆在她们长长的睫羽之上,似蝴蝶般微微地抖动着,看得他的心里也痒痒起来。
他的目光在两人面上流离,最后定格在公仪音洁白如玉的脸庞上,心中涌上一丝难以言表的狂喜。
上苍待他着实不薄,他要瞌睡,便给他递来了个枕头!
钟灵珊是不错,身份地位同他相当,长得也算清丽,但就是让他提不起太多兴趣。他们一起长大,钟灵珊又成日像个小女孩似的黏在他身旁,对他而言早已没有了男女之间的吸引力。可是他又不能把话挑明了说,因为他知道,父亲绝对会让自己娶钟灵珊为妻,哪怕钟志柏并不待见自己。
所以他一直在为此苦恼,最后只得开导自己,既然妻室不能让自己做主,那就只能把主意打到妾室上了。以他的身份,在冀州也算是个地头蛇了,普通人家的女郎自然看不上,所以一直没找到合心意的,没想到今日却踏破铁鞋无觅处!
这容貌,这身段,还有她身上那种清冷如雪的气质,直叫人看得心痒痒。这样冷冰冰的女郎,光是想想她在自己身下婉转承欢的模样,韩宇心中就一阵热流喷涌而上,恨不得将她立马纳入怀中才好。
更何况,她的身份更是恰到好处。
若是士族女子,定不会送到帝姬府做门客,说明她本身出身并不高,给自己做妾刚刚好。还有更重要的一点,重华帝姬和主上既然能派她来冀州协助查案,说明对她颇为器重,最近父亲很有可能调往建邺,若是能得到主上最宠爱的重华帝姬的青眼,还愁父亲不能平步青云吗?
韩宇乐滋滋地想着,仿佛已经看到一条康庄大道摆在了自己眼前,不由翘起了唇角。
公仪音敏感地感到韩宇的目光一直落在自己身上,眸色一沉,抬眼直直望向韩宇,声音清冷地没有一丝起伏,“郎君一直盯着我,可是我脸上有什么不妥?”
韩宇一怔,压根没料到公仪音会这般直愣愣地问出来。
钟灵珊也是一愣,狐疑地朝韩宇看去。
韩宇颇有些尴尬,就算他方才看着公仪音出了神,她也不至于这般不给自己台阶下吧?一时脸上笑容僵住,不知如何作答。
公仪音并不给他喘息的机会,接着方才的话清清冷冷道,“郎君还是好好看路吧,以免被什么石子绊倒可就不美了。”她的声音清泠动人,哪怕是这般咄咄逼人的口气都不让人生厌。
听出她话语中的讥讽之意,韩宇闪过眼中一丝不悦,但最终还是忍了下来,很快调整好情绪,扯出一抹笑容道,“宫女郎误会了,我方才是在看街边的店铺。”
“哦?”公仪音意味深长地睨他一眼,半是自嘲半是嘲讽道,“看来是我看岔了,对不住。”
她这么硬邦邦的语气,便是单纯如钟灵珊也起了几分疑心,狐疑的目光在韩宇面上游移片刻。
韩宇心中咒骂一句。他虽然看上了公仪音,但钟灵珊这边也不能让她看出了端倪去,否则到时候两边都没落到好处,可就得不偿失了。
忙挤出一抹笑意岔开话题,“宫女郎客气了。”说着,坦坦荡荡地看回钟灵珊。
见他如此神情,钟灵珊反倒起了几分自责的情绪。阿宇对自己那么好,还特意找这个机会带自己去凝碧阁,自己怎么可以怀疑他呢?
三人心思各异间,凝碧阁已经到了。
一踏进店铺,公仪音就确定这间店绝对是建邺凝碧阁的分号了,因为店内的摆设同建邺那间如出一辙。按珠宝首饰的类别分门别类陈列,既方便顾客挑选,又减轻了店中小二的工作量。这样超前的陈列方式,整个南齐她也只在凝碧阁见过。
钟灵珊却是第一次来,不由眼睛都直了,瞪大眼睛好奇地四下张望着。
店里正在招呼客人的小二一见三人的装扮便知来了大主顾,忙不迭迎了上来,“三位客官里面请。”
“把你们店里最好的首饰都拿出来瞧瞧。”韩宇阔气道。
小二笑笑,侧身指着身后的展示柜台向韩宇解释,“这位郎君,店里所有的珠宝首饰都已经展示出来了,您可以自行观赏。若有您看得上的,请叫小的一声,小的立马过来给您拿出来细看。”
他这么一解释,公仪音才发现这里的摆设到底与建邺的凝碧阁有几分不同。这里的展示柜都用碧纱隔板罩住上了锁,若是要拿出来看,还得请小二来开锁才行。这么做的原因,大概是为了防盗?
建邺士族多,士族多重颜面,自然不会作出偷盗之事自降身份。而冀州平民百姓为多,难免不会有一两个顺手牵羊之人。
公仪音越发起了好奇之心。如此因地制宜又颇具心意,这凝碧阁的老板还真是经商奇才啊。
听了小二的话,韩宇面露一丝尴尬,不耐烦地摆摆手道,“什么破规矩,行了行了,你先退下吧。”说罢,挂上笑脸看向公仪音和钟灵珊,“灵珊,宫女郎,你们看看有没有喜欢的?”
钟灵珊点头“嗯”一声,拉着公仪音看了起来。
凝碧阁的珠宝首饰还是一如既往的精致新颖,钟灵珊目不暇接地一件件看去,简直每一件都想要才好。可到底韩宇在身旁,不敢表现得太过明显,最后千挑万选挑了一支碧玺石坠流苏簪和一对羊脂玉绞纹嵌宝手钏出来。
韩宇倒是豪气,大手一挥,“小二,把这些包起来吧。”说着,又看向公仪音,“不知宫女郎可有看上的?”
公仪音浅浅一笑,“郎君客气了,我暂时不需要。”
韩宇一急,似乎没想到公仪音这么不给她面子,刚想着怎么开口劝劝才好,钟灵珊却先开了口。
“无忧,你没有看上的吗?我觉得都挺好看的啊?”
公仪音看着她单纯清澈的眸子,心中涌上一种浓浓的恨铁不成钢之感。她见过单纯的,没见过这么单纯的,韩宇这明显是在给自己献殷勤,难道她都没有看出来么?
想到这里,心中微动,有意提醒她,便微微勾了唇角假意打趣道,“灵珊,韩郎君可是特意为了你才来这里的,你挑得尽兴就好了,我就不用了。”
方才她一直都是冷冷清清的模样,现在忽然这么一笑,恍若花树堆雪,冬雪初融,美得不可方物,直把韩宇看呆了去,心噗通噗通跳得厉害,半晌也没回过神来。
钟灵珊脸红了红,却似没听出她话中的含义,嗫嚅着否认道,“没有啦,你是客人,自然是要让你尽兴才行。”
见她这般不开窍,公仪音简直无话可说了,恨不得冲上前去把她摇醒才是。
钟灵珊还眨着大眼睛望着她。
公仪音咽下心中的郁闷,“我此次前来查案,多扮男装,首饰什么的怕是用不着,两位的好意我心领了。”
钟灵珊这才作罢,韩宇也不好做得太过,也没再出声。
小二将包好的首饰交给韩宇,韩宇叫身后跟着的仆从付了钱,三人刚要出凝碧阁,迎面却跨进来一人。
韩宇脚步一顿,看着来人打招呼,“江监军,好巧!”
监军?
公仪音心中微动,也停下脚步朝来人看去。韩宇打招呼的男子三十岁出头,身材匀称颀长,容貌亦是俊朗,一身棕褐色窄袖骑装穿在身上颇有几分军人的硬朗之气。
“阿宇?灵珊女郎?”被韩宇称作江监军的男子似乎与他们颇为熟稔,笑着同两人打招呼,目光扫过韩宇和钟灵珊,最后落在公仪音面上,面露狐疑之色。
“这位女郎是……?”
韩宇四下瞧了瞧,见周围无人,方才压低声音靠近他道,“江监军,最近冀州村民失踪的事你可知道?”
那男子点点头,眼中狐疑之色更甚,。
“这位便是与延尉寺秦寺卿奉皇命一道来查案的宫无忧宫女郎,重华帝姬府上的门客,极善断案。”韩宇神秘兮兮道。
“郎君谬赞了。”公仪音淡淡回了。
韩宇笑笑,又指着那男子向公仪音介绍,“这位是我父亲的同僚,冀州监军江一哲。”
江一哲朝公仪音行了个礼,公仪音也淡淡回以一礼。
江一哲好奇的目光在公仪音身上停留片刻,面露惊讶之情,“宫女郎年纪轻轻便担此重任,实在让我等男儿汗颜啊。”
“郎君说笑了,不过是蒙殿下看重,实在
是惭愧。”公仪音答。
“不过……”江一哲对她似乎有些兴趣,“素来只闻男儿做门客,没想到女郎这般的娇客也会拜入殿下门下。”
“无忧出生贫寒,下有弟妹,上有高堂。幸得殿下广纳贤才,不拘泥于性别,无忧才得此安身立命之所。”一个女子做门客,或多或少会让人产生怀疑,所以公仪音老早就想好了说辞,此时张口即来,倒显得可信不少。
“佩服佩服。”江一哲忙躬身夸赞道。
“江监军来凝碧阁,也是来挑选珠宝饰品的?”韩宇笑着打趣。
江一哲不好意思地笑笑,没有做声,算是默认了韩宇的说法。
韩宇眉头一挑,半真半假道,“前几日父亲还在同我提起,说江监军一表人才却一直未曾娶妻,还想给您介绍几个合适的女郎呢。若不是我没有小妹,估计父亲都想招江监军为婿了。”
江一哲垂了头,耳根处似有红晕浮起,“阿宇,你就别拿我逗趣了,若你真有小妹,我哪里配得上。”
“诶——”韩宇不以为意地摆摆手,“江监军太过客气了,父亲一向对你赞赏有嘉,我本人也是一直以江监军为榜样啊。只是这么看来,江监军这是有了心上人?”
江一哲轻咳一声,没有明确回答,只笑着含糊了过去。
他二人在此你来我往地寒暄,公仪音倒乐得清闲,不动声色地打量着二人,也趁机理出不少思绪来。
冀州位于建邺附近,因而州郡兵是由中央派遣的官员直接统领,如果说韩宇的父亲韩震是冀州州郡兵的头儿,那么这个江一哲就是朝廷派来监督韩震的官员了。只是现在看来,这韩震和江一哲的关系似乎不错啊。两人走得如此近,江一哲当真还能对韩震起到监督作用么?
钟灵珊见他们你一言我一语,倒把公仪音晾在了一旁,颇有些过意不去,忙插话道,“韩宇,要不你同江监军先聊,我和无忧自己逛逛便是。”
“不了不了。”江一哲摆手,“阿宇,好好尽地主之谊才是。”
“是是是,那我们改日再聊罢。”说着,朝江一哲拱拱手告辞。
江一哲入了店内,三人则踏出了凝碧阁的店铺。
公仪音不想同江宇多待,又见日头渐渐西斜,刚要出声告辞,忽然目光落在远处烟雾缭绕连绵起伏的山峦之上,心神一动。
“灵珊,那处是什么地方?”她伸手一指。
钟灵珊顺着她手指的地方望去,恍然一笑道,“那里是城郊的卧龙山,是由连绵起伏的群山组成。”
“我们可以去看看吗?”
韩宇眸光波动些许,“宫女郎这是要去爬山?”
“倒也不是,只是觉得那山的形状颇有几分意趣,想到山脚看看。而且这山的名字也挺有意思的,卧龙?”公仪音抿唇微微一笑。
因为韩宇的加入,钟灵珊总有几分亏欠公仪音的意思,见她难得有感兴趣的,忙应道,“好呀,反正卧龙山离此处不远,坐车很快便到了。这名字的由来,好像是因为群山的形状很像一条酣卧在那的巨龙,才因此得名。”
她转身看向韩宇,“阿宇,你若是有事便先回去吧,我和无忧一起去便是。”
韩宇微微蹙了眉,语声却依旧温润,“哪能让你们两个娇娇女郎独自去城郊,既然宫女郎有兴趣,我便同你们一道吧。”
“那就多谢郎君了。”公仪音展颜一笑,果不其然看到韩宇的目光又深沉了几分。
一行人上了身后的牛车往城郊驶去。
卧龙山离深泽县并不远,出了城门再行一炷香的时间便到了。菱香荷香和夏秋冬春将车帘掀起,请了几人下来。
公仪音举目一眺,见眼前重叠山峦连绵不绝,一眼望不到头。山上树木枯黄,显出几分寒冬的萧瑟之感。最靠近他们的山峰有一条山路蜿蜒至顶,山顶上修凉亭几座,除此之外并无他物。
钟灵珊走到她身侧介绍道,“可惜现在已是初冬,万物凋败,若是春夏过来,山上郁郁葱葱十分清爽,走到山顶的那座亭子上还能俯瞰深泽县的美景。”
公仪音面上显出几分雀跃,“真的?那岂不是风景很好?”
“女郎若有兴趣,可以改日登山一观,可惜今日城门将闭,而且夕阳快落山,若登山去也看不到什么美景了。”韩宇接口道。
公仪音点头应了一声。
她今日不过是来看看地形,并无打算同韩宇他们一道登山。因为在中丘县的时候天心教的据点就设在深山之中,深泽县极有可能也是如此。
“那后面的山峰也可以登么?”公仪音指着远处的山峰问道。
钟灵珊看了一眼,摇摇头道,“那里的山峦绵延数百里,丛林密布,少有人进去过。所以百姓们登山一般就只爬前面这几座山峰了。”
又是深山老林?公仪音心中微动,假意好奇道,“官府没有派人进去勘测么?我看那里森林密布,应该是种植木材的好地方才是?”
钟灵珊看韩宇一眼,“我记得父亲曾请韩都督派士兵进山勘测过,可是那林子里有不少猛兽,那一次士兵伤亡不少,父亲向……向朝廷递了折子请求支援,可是没有得到回应,便就此不了了之了。”
公仪音的眉头蹙得更紧了。
这把戏,不是同中丘县如出一辙?都是深山老林密布,都是官府不曾勘探。如此一来,深山里简直成了一个独立的王国,谁知道里头隐藏了多少见不得光的秘密?
她的脸色不由沉了下来。
瞥见她的神色变化,钟灵珊以为她是以为自己方才的话而心有不悦,忙补充道,“那个……许是主上日理万机还没来得及批示罢了。”
听到钟灵珊这话,韩宇的眉眼动了动,意味深长的目光在公仪音面上顿了顿。
公仪音朝钟灵珊笑笑,示意她不必太惶恐。钟灵珊这才舒了口气。
“来城郊走这么一遭,觉得心情都爽朗不少。”公仪音终于敛了几分周身的冰冷气韵,浅笑着道。
韩宇一喜,趁机献殷勤,“改日女郎若是有空,我们可以选个风朗云清的日子来此登山望远,也别有一番意趣。”
“是啊。”钟灵珊点头附和。
公仪音若有所思地看钟灵珊一眼,她的神情明媚,笑得心无芥
蒂,不由心中微叹。
钟灵珊这样的性子,若是放在宫里,怕是活不过几天吧?罢了,本不想卷入这是非之中,但难得她一颗赤子之心待人,自己还是找机会提点她几句吧。
“多谢了。今日时辰不早,灵珊,我们也该回去了吧?”
钟灵珊和韩宇以公仪音的要求为准,自然没有异议。
回了深泽县城,韩宇同他们分了手,从车上下来之后目送着他们的车辇离去,眸中一抹深浓的兴味。
“查得怎么样了?”良久,他招手唤来身后仆从相问。
“郎君,已经派人去查了,您回去就该有结果了。”
“好,今日之事谁也不许同郎主提起,否则后果你们知道的!”韩宇冷冷吩咐。
“是!”身后两名仆从神色一凛,齐声应诺。
*
回府的车撵行得飞快。
钟灵珊坐在车厢内,手里拿着方才在凝碧阁买到的首饰,一脸喜不自胜的神色,满是小女儿娇态。
看来她陷得不浅啊。
见她这幅样子,公仪音颇有些头疼,心中思索着该如何向钟灵珊揭发韩宇的真面目,顺手挑起了窗帘向车外望去。
这时,车外有个招牌从她眼前一闪而过,引起了她的兴趣。
若是没看错的话,方才那招牌上写的是,“杨柳风”。
她深思一动,忙招呼钟灵珊过来,“灵珊,那里是杨柳风吗?”
钟灵珊顺着她的目光望去,点点头好奇道,“是啊。无忧也知道杨柳风?”她清澈的眸子落在公仪音脸上,眸中写满了不解。
一个远在建邺的帝姬,居然也听过杨柳风的名号?这实在有些匪夷所思。
公仪音轻笑一声,“来冀州的路上听人说过,我们还见过杨柳风的洙妙呢。”
“洙妙女郎?”钟灵珊眉头一挑,兴致勃勃道,“长得怎么样?是不是貌若天仙?”话音一落,又自言自语道,“不过你自己就长得这么好看,别的女郎再漂亮也越不过你吧。”
公仪音不好意思地笑笑,并未正面回答,只道,“灵珊不知道么?洙妙一向都是蒙面的,所以我并未看到她的全貌。”
“是哦。”钟灵珊应了一句,“阿宇跟我说过。”
来了!
公仪音眉目一动,顺着她的话道,“韩宇还跟你说这些啊?”说着,挑了挑眉,半开玩笑半认真道,“他去乐坊看别的女郎,你也不吃醋?”
钟灵珊摇摇头,一本正经道,“阿宇也是被人拉过去的,若是不去未免太不合群,我不会为这点小事吃醋的。”
听到她这么说,公仪音简直想把她的脑袋看看里头究竟装的是什么,这压根不是吃不吃醋的问题,而是一个男人的品性问题好吗!也不知韩宇究竟给钟灵珊灌了什么**汤,竟让她死心塌地到如斯地步。
这么看来,自己是不能旁敲侧击了,一定要让钟灵珊亲眼看到韩宇的真面目她才会死心吧!
想到这里,不由有些头疼。
只是眼下还是破案要紧,钟灵珊的事情只能暂时先放到一边了。
回了刺史府,同钟灵珊告过别后,公仪音径直回了薜荔院。歇了一会,见离晚饭时辰还有段时间,便只身拐去了秦默他们住的菖蒲院。
推开院门进去,正好看到莫子笙从其中一间房中走了出来,见是公仪音,莫子笙的脸不知为何红了红,似乎有些羞见公仪音的模样。
见他如此,公仪音先是一愣,很快明白过来,莫子笙这是刚刚同秦默汇报完她的行踪出来呢!
莫子笙朝公仪音行了一礼,脸红红的匆匆退下了。
公仪音推门而入,秦默正坐在房中的几前看着什么。
“阿默!”她眸色一转,径自走到秦默面前坐了下来。
“回来了?”秦默淡淡抬眼,温声道。
“嗯。”公仪音往他手中的画卷瞟去,“你在看什么?”
“方才子琴那里送来了附近山脉的地形图。”
“这么巧,我方才也去看了。”公仪音起身挪到他身侧坐了下来,目光好奇地往他手中画卷看去。
“我知道。”秦默噙着一丝浅浅的笑意,温柔的目光落在公仪音面上。
公仪音睨他一眼,“子笙事无巨细都同你说了吧。”
秦默不置可否地笑笑,“似乎……阿音又给我招来了一朵烂桃花?”
公仪音哀嚎一声倒在他身上,“别提了,我都快替灵珊愁死了,偏偏她怎么也不开窍。阿默,要不你给我出个主意?”
秦默伸出修长手指点了点她的额头,“天心教的事还没有眉目,你倒操心起别家女郎的感情来了?”
公仪音“嘿嘿”一笑,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在秦默怀中继续窝着,“我这不是瞧着她投缘吗?怎么着也不能眼睁睁看着她往火坑里跳吧。”
“我派人查查这个韩宇,到时给你出个主意出来。”公仪音一撒娇,秦默就没了辙。
“就知道你有办法。”公仪音在他怀中蹭了蹭,目光落在几上,“这卧龙山有什么猫腻吗?”
“光从图上看不出什么,我准备过几日去实地看看。”
公仪音微微直了身子,看着那几上的地形图,“咦”了一声,“难怪这些山脉叫卧龙,原来这么一看,还真的是条卧龙蜿蜒的模样。”
秦默“嗯”了一声,“听说你们今日还去了天香楼和凝碧阁?”
“对啊。”公仪音道,忽然想起今日看的戏法,便把最后一个戏法同秦默讲了一遍,“阿默,你说这里头究竟有什么奥秘?”
秦默淡笑不语,起身走到烛台旁掌了灯。暖橘色的灯光照在他素来冰冷的面上,给他染上一层温和光华,他回过头看着公仪,目光清澈温和。
“阿音是怎么想的?”
“我本以为她逃出了箱子,可分明又听到了箱子里传来的敲击声。而那箱子底下的高台不过半臂长,也藏不住人啊。”
“其实真相就在你眼前。”
“就在我眼前?”公仪音吃惊地重复一句,站起身仰头看着秦默,房中烛火如流光般微微闪烁,在他面上投下波动的光芒。
“你把你方才的两个推测结合起来看看。”秦默循循善
善诱。
公仪音蹙了眉头,在心里将方才的猜测又过了一遍。
忽而脑中灵机一闪,压抑地看向秦默,“难道说……那个女郎在箱子里又不在箱子里?”
她说得含糊颠倒,秦默却明白了她的意思,点点头,“就是这个意思。”
公仪音张大了嘴,久久未回神。
原来竟是这样!
那个箱子底部的确有开合的机关,那个高台的确有一部分是镂空的,但是表演的女郎并没有完全出箱子,而是身体的一半站在了镂空的高台中,另一半却仍弓着身子躲在箱子里。
因为男子插的剑多集中在箱子上部,如此一来便能完美避开,还能在男子敲箱示意的手举起手轻叩回应。
一旦想通了这个道理,就发现其实并没有什么玄乎了。
正唏嘘间,钟志柏派了人过来叫他们去前厅用饭。秦默收好几上的地形图,同其他几人一起去了前厅。
席上,公仪音向钟灵珊说起最后一个戏法的奥妙,她亦是惊讶得合不拢嘴,钟志柏和岳夫人也是好一阵慨叹,席上气氛倒也算得上融洽。
第二日,按照前一日安排好的,秦默几人一道去了深泽县县衙。
聂全听得人来报,赶忙出来迎接。
“几位里面请。”
“不了,还请聂县令派个人带我们去失踪百姓的家中走访一番。”秦默道。
“报案的这些百姓,下官都有经手,不如由下官带寺卿一行去如何?”聂全挂着大大的笑脸道。
“如此甚好。”秦默也不推脱,点头谢过。
聂全带他们首先去的是离深泽县衙最近的一家,走过长长的狭窄小巷,失踪百姓的家就在小巷的最尽头。
他转头朝跟来的捕快示意一眼,捕快会意,上前扣了扣门。
“谁啊?”院子里传来一个苍老的声音。
“深泽县衙查案,请开门。”
很快,院门“吱呀”一声被拉开,从中走出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妪来。她一脸警惕地看着面前的众人,带了丝害怕道,“你……你们找谁啊?”
聂全分开捕快走上前去,和缓着声音道,“阿妪,我是深泽县衙聂县令,您还记得我吗?”
那老妪眯着眼睛看了聂全一会,转头朝院子里吼道,“叟,快出来,聂县令来了!”大声叫完这话,她一把攥住聂全的手腕,颤抖着道,“使君,可是老妪的儿子有消息了?”
聂全尴尬地笑笑,“还没有,不过今日我们正是为此事而来。”
说话间,一个老叟也行到了院门处,狐疑地打量着一行人,待看清聂全,面上狐疑之色退去,激动道,“使君,可是阿华有消息了?”
聂全指了指身后的秦默,“这位是建邺来的秦寺卿,奉主上之命来调查阿华失踪的这桩案子,寺卿有些问题想问问你们。”
那老妪和老叟虽然不知道寺卿是什么官,但听到聂全话语中的主上,神情立马肃穆起来,忙将一行人往屋里请。
入了座,老妪颤颤巍巍给几人上了茶,“不知……这位使君有什么要问的?”
“能否将你们儿子失踪的经过同我详细说一遍?”秦默淡淡开口望去。
那老叟定了定心神,开始说起那日发生的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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灵珊这个妹纸呢,主观上并无恶意,只是被保护得太好单纯了些,夭夭对她还是不讨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