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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听完秦默的话,公仪音大吃一惊。
她有想过瑶光是北魏人,却从来没有想过,她竟然是北魏大将军的独女!
别说是公仪音,便是秦默刚听到这个消息时也吃惊了一瞬。他抬手抚了抚公仪音的后背,等她的情绪平复了些许后,接着往下说,“裴光死时,裴雪沁不过四岁。因裴光的夫人去世的早,裴光又未续弦,族中只有些疏远的旁支,所以裴光一死,裴雪沁在这个世上基本就没什么亲人了。”
“裴光十分喜欢他这个独女,自小亲自养大,听说是当男孩子养的,性子倔强又不服输,还从小跟着裴光习武。裴光死后,他的副将怜惜裴雪沁孤苦一人,本想接过府中抚养,不想却被裴雪沁拒绝了,只请求裴光的副将教自己武功。那副将见她坚持,只得应了。”
听到这里,公仪音愈发觉得匪夷所思起来,见秦默顿了顿,忙急急开口问道,“后来呢?”
“后来……裴雪沁十八岁那年,却突然失踪了。”
“失踪了?难道……是来南齐了?”公仪音一惊,结合洙妙——这个裴雪沁出现在冀州的时间,得出了这个结论。
“她留下的书信只说自己去找杀父仇人报仇去了,让裴光的副将不要担心。其他的一概未说。但在我看来,她的确很有可能来南齐了。毕竟,这与洙妙出现在冀州的时间恰好吻合。”
“她的杀父仇人……是说连城大将军?可是连城大将军早已去世了呀?”如果她没有记错的话,连城大将军早在五年前就因病去世了,裴雪沁来南齐之前不可能不知道,那么……她信中所说的仇人是谁?
公仪音长睫一抖,有些不可置信地抬头看向秦默,“裴雪沁她……不会是想覆灭南齐吧……”
秦默神态微有些凝滞,听到公仪音这般问,迟疑着点了点头道,“或许……她当真有这个打算……”
公仪音身子一软,有些无措地跌坐在榻上。
是啊,只有这样,关于洙妙,哦不,关于裴雪沁的一切才解释得通了。
譬如,她为何会先来建邺,又为何会突然去了冀州。
譬如,她为何会心甘情愿地做那天心教的朱雀圣使,又如何能全身而退以瑶光的身份出现在明月夜。
裴雪沁定然与天心教的那幕后之人达成了什么协议,才会同意为他办事,意图共同颠覆南齐公仪氏的统治。
现在她怀疑,天心教的幕后之人极有可能是高琼!
高琼恨公仪氏,因为先帝灭了他的族。裴雪沁也恨公仪氏,因为他的父亲死于与南齐的战争中。这两人有着共同的敌人,自然……也可以成为盟友。
原本以为洙妙只是高琼的一颗棋子,现在看来,她在整个连环计策中的作用远远比他们想象得要大。
见公仪音突然见沉默下来,面上也一派忧心忡忡的神色,秦默想开口劝慰什么,嘴一张却又不知从何所起。
公仪音能想到的,他自然也想到了。
这些都已是既定事实,所有的安慰都太过苍白无力。现在为今之计,是尽快找出高琼来。
果然公仪音同他想到了一块,很快眉眼一凛,抬眼看向秦默道,“阿默,关于高琼的下落,还没有消息么?”
秦默摇摇头,也有些无奈,“军中人数实在太多,我们手中的线索又少之又少,只能海底捞针般的去查,进展十分缓慢。”
公仪音一听有些失望,低垂了头,怔怔地看着衣裙上绣着的海水纹。
如今,敌人在暗他们在明,实在是太被动了。是否能想个法子,将这个偷藏在暗处的高琼引出来呢?
公仪音绞尽脑汁地想着,面上神情一时有些严肃。
“阿音……在想什么……?”秦默缓缓开口看向他。
“我在想……我们现在实在是太被动了,能不能想个什么法子将高琼引到明处来。”公仪音看向秦默道。
“你是说……引蛇出洞?”
公仪音点点头,很快又摇摇头,自己否认了这想法,“不行,我们手中没有任何足以引他出来的东西,引蛇出洞并不实际,我看……不如来个守株待兔如何?”
“高琼是兔?那……谁是株?”秦默剑眉一挑,凝视着她问道。
“如今公仪楚因洵墨之事名声受损,若公仪楚当真是皇后与高琼的女儿,这个高琼一定会想法设法见公仪楚一面的,你觉得……我们是否可以从她这里着手?”公仪音沉吟着分析道。
“有道理。”秦默赞同地点点头,“我会在昭华帝姬府附近加派人手,务必找出这段时间同公仪楚接近的官员。”
公仪音点点头,“现在看来,也只能这样了。”
说到这里,公仪音又想起情况不明的安帝,心中又是一阵苦闷,思索良久,终是抬了头,坚定道,“阿默,明日……我要再进宫一趟。”
“你想同安帝和盘托出?”秦默看着公仪音凝重的神色,心中已有了猜想。
公仪音郑重其事地点了点头。
“如今事情已经到了刻不容缓的时刻了,就算我们没有确凿的证据,我们也不能再将父皇蒙在鼓励,否则再这么被动下去,父皇的处境堪忧!”
“我陪你去。”既然公仪音已下定了决心,秦默也没想着阻止,坚定地开口支持。
“不。”公仪音凝素地摇了摇头,“我一人进宫。希望父皇还能念在曾经对我的偏疼上,能够相信我的话。”
秦默沉吟。
他虽然担心公仪音的安危,但是不得不承认公仪音说得对,有他在,安帝不容易卸下心房。而公仪音一人前去,更容易以父女情分打动安帝。
既如此,他也不便坚持,只道,“那好吧,只是,我会让子箫在暗中保护你的周全。”
“好。”公仪音应了下来。如今皇宫已经不再是个安全的地方,有莫子箫在,自己也能安心一些。
此时夜色四合,天色完完全全暗了下来,一轮清月挂在头顶,皎洁的月光照耀着大地。
秦默抬头看一眼天,起身站了起来,将手伸到公仪音面前,“夜晚风凉,我们进去吧。”
公仪音“嗯”一声,将手放入了秦默温暖的掌中,手牵着手往屋内走去。
月光下,他们的影子被拉得好长,有一种寂寥的美感。
*
第二日一早,秦默照例上朝往延尉寺去了。
公仪音在帝姬府用过早饭,估摸着时辰差不多了,便带上阿灵阿素坐上了去往皇宫的车辇。
轻车熟路驶到承天门处。
公仪音下了车,急匆匆往建章殿而去。此时父皇刚下朝,应该不在甘泉殿。
果然,行到建章殿,远远便看到殿外站着不少随侍的仆从。只是不巧的是,安帝虽然在建章殿,却是同人在正殿里头议事。
公仪音不敢打扰,只得现在偏殿候着,又命人悄悄去告诉刘邴一声。
也不知安帝在里头同何人议事,公仪音茶都喝了三盅了,还不见人出来的迹象。正焦躁之际,刘邴从正殿来了偏殿。
“奴才参见殿下。”
“刘中人不必多礼。”公仪音摆摆手,也从坐榻上起身道,“刘中人,不知父皇是在同哪位官员议事?”
刘邴朝公仪音鞠了一躬,“奴才过来正是要同殿下说这事的,主上正在同梁将军议事,可能还需要一段时间,所以特命奴才过来告知殿下一声,请殿下先回重华殿歇息片刻吧。”
公仪音挑了挑秀眉,“梁将军?可是军中出什么事了?”
刘邴口中的梁将军,是南齐大将军梁璟,如今的北军统帅。
刘邴叹一口气,压低了声音道,“不瞒殿下,这些日子我国和北魏边境处有异动,探子探得北魏似乎在边境有增兵的迹象。”
听了刘邴这话,公仪音不由一惊。
难道北魏知道了南齐如今国内局势不稳,想趁机出兵?如果是这样的话,如今这局势可真的是外忧内患了!
“父皇什么打算?!”公仪音急问。
“主上的意思,似乎想派梁将军领兵开赴凉州,以免失了先机。现在正在里头同梁将军讨论这个计划的可行性呢。”虽然照理来说这些事是不该说出来的,但公仪音身份特殊,刘邴信她,便也没有隐瞒。
公仪音愈发心惊起来。
看父皇这意思,是准备同北魏开战了?可是内忧未除,如何平外患?!若到时候戍卫皇城的兵力都被调走了,躲在暗处的高琼再趁机作乱,父皇和整个建邺的处境不就危险了。光是想想就觉得胆战心寒。
她咬了咬下唇,看来……今日定要将所有事都同父皇和盘托出了。
“殿下,奴才派人送您去重华殿吧。”刘邴见她久不出声,又恭恭敬敬开口道。
公仪音心中焦躁不安,也不肯去重华殿,只说就在这等着便是。又想起一事,看向刘邴开口问道,“刘中人,最近父皇的身体怎么样了?”
刘邴眉中一抹忧色,“不瞒殿下,还是那个样子,嗜睡易累,脾气也比以前暴躁不少。”刘邴也不敢过多谈论安帝的不是,只是知道公仪音是关心安帝,这才尽量客观地说给了公仪音听。
公仪音眉头蹙成一个结,心中忧色更甚。她想了想抬头又问,“刘中人,父皇的吃食,一直还是你负责的吧?”
听到公仪音这问话,刘邴心中一惊。他是久居深宫之人,哪里不知道后宫那些腌臜下作的害人手段?重华帝姬这话,似乎是在怀疑有人在主上的吃食中动了手脚。而他是直接负责人,若真是这样,哪里逃得了干系?
忙跪倒在地,战战兢兢回话道,“回殿下的话,主上的吃食一直都是由奴才负责,奴才不敢有丝毫懈怠,任何送给主上的吃食,奴才必定先用银针试过再亲自试过之后才敢呈给主上食用。”
公仪音叹一口气,“刘中人别多想,你对父皇的衷心我都看在眼底,我不过是在考虑所有可能性罢了。你先起来说话。”
刘邴应一声,站起来垂首恭立在一旁。
公仪音陷入了沉思,有了前一世的经验,刘邴对父皇的衷心她自不会怀疑。如果真的有人在吃食中对父皇动了手,刘邴同父皇吃了同样的东西,不会没有任何异样发生。难道说……是自己想多了?父皇最近的易躁易怒嗜睡等症状,其实是因为压力过大导致的?
看来,待会要好好替父皇把把脉了。
她一抬头,见刘邴还诚惶诚恐地在一旁候着,摆摆手开口道,“父皇那边离不得刘中人,刘中人先过去吧,若父皇谈完了再派人过来叫我便是。”
刘邴无法,应了下来,命人好生伺候着公仪音,自己又回了正殿。
又等了两盏茶的时间,终于听到正殿梁璟行礼告辞的声音,公仪音起身走到窗边一瞧,果然很快便见到他从正殿走了出来,神色肃穆,看上去忧心忡忡的模样。
耳边响起一阵脚步声,转头一瞧,原来是刘邴过来请她了。
公仪音微微一颔首,随着刘邴往正殿走去。
到了正殿,安帝正在看着手边的折子,眉头紧皱,神情不郁。听到脚步声,他抬头看一眼公仪音,“阿音今日怎么有空过来了?”
公仪音行了礼,恭恭敬敬道,“父皇现在可是不得空?”
安帝看着她道,“重华有什么要紧事吗?”言下之意便是,他现在有些忙,若没有什么要紧事,便改日再来吧。
不想公仪音郑重其事地点了点头,“是。”
安帝一愣,这个时候,重华能有什么要紧事同自己说?
只是突然想到重华是自己和南齐福星的这个事实,躁动的心思平复了几分,叹口气道,“过来坐吧重华。”
公仪音应一声,走到安帝旁边坐了下来。
“什么事?说罢。”安帝将几案上堆积如山的奏折推到一旁,有些头痛地揉着眉心道。
公仪音扫一眼殿中随侍的仆从,郑重其事道,“请父皇屏退众人。”皇后和高琼的势力不定在父皇身边渗透了多少,还是谨慎为好。
安帝眉目一挑,露出惊奇之色。他定定打量了公仪音一瞬,终于还是看向刘邴开了口,“刘邴,叫人都退下去吧,你亲自带人在门口守着,没有朕的吩咐,谁也不能进来。”
刘邴应一声是,带人退了下去。
很快,殿中便只剩下公仪音和安帝两人,气氛有些凝重。
“父皇近日身体可好?”经过上次安帝的突然发怒,公仪音有些吃不准他的脾性,只得试探着开了口。
安帝挑了挑眉,显然不明白公仪音为何说起这个,只是看到公仪音眼中毫不作伪的关切之情时,坚硬的心软了下来,叹一口气道,“朕怕是真的老了,最近常常有力不从心的感觉。”
公仪音心中紧了紧,面上却不便流露出来,只看向安帝微笑着道,“父皇可否让重华替您把把脉?”
安帝惊奇道,“前段日子听说你经常往太医院跑,怎么?你还当真学出些东西来了?”看向公仪音的眸光中熠熠生辉。
公仪音展颜一笑,“重华如今在医术上也算得上略通一二,父皇若是信得过,便让重华替您把把脉如何?”
安帝幽深的眸光在公仪音面上打量了片刻。
公仪音不避不闪地看着安帝。
明明前几天才见过他,可再见这张熟悉的容颜时,公仪音还是觉得安帝似乎又憔悴了许多,三十多岁的年纪,竟生生长出了鱼尾纹,不由心中愈加心酸。
人人都说当皇帝好,可谁有知道这背后的不易?
正悲伤心疼之际,安帝缓缓开了口,“既然这样,重华就替父皇瞧瞧,也让父皇看看重华的医术到底如何。”
公仪音浅笑着应一声,将手搭在了安帝伸出来的手腕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