皓月当空,月色凄美与兵奴小郎毫无关系,骏马雄壮,账册繁琐也仿佛与骊歌没有了关系,吃过早餐后,骊歌早早就来到了马厩账房,开始了一天的打扫和整理工作。
马厩账房内一如既往,不时有其他兵营的军汉们前来寻找账房主事陆孤十三和拓跋石禀告战马和军粮的出入情况,骊歌仿佛能听到今日的兵营内有马车隆隆声响,她的听觉越来越敏锐了,原来她觉得能听到五百米之外的微小声音,现在,她只要凝神静气,就能听到一千米之外的声音。
只是,在这兵营之中,她一个兵奴小郎,听到那些辚辚车轮声有什么用呢?
马厩营中,有牛车滚滚而来的声音,正在书写账册的骊歌忽然手腕一抖,阳光还带着些许温暖,初冬马上就要来临了,很快的,她低头哈了一口热气,继续埋头书写起来。
装马粪需要一个时辰,不仅阿恭和阿泰关注着,自从那天阿泰说了能自由出入兵营的外人只有拉马粪的牛车外,她也时时刻刻关注着,即使是在马厩账房内忙碌,她也能听到牛车吱扭扭进入马厩内,听到那些赶车的老丈们坐在马厩外的太阳下,讨论着村里的农事,听着兵奴小郎们喘着粗气,将马粪装入牛车后的荆条框内,搅动马粪是极臭的,看护战马的军汉们早早就躲走了,只有兵奴小郎没有躲避的资格,正如阿泰和阿恭所说的,那是一个混入马粪车出逃的好时机。
在故作镇定的书写中,一个时辰的时间便这么一点一点的过去,一点一点的流逝,骊歌听到阿恭和阿泰在挪动着草帘,想要盖上装满马粪的牛车时,她起身站了起来,恭恭敬敬地跟隔壁的拓跋石告退,她内急需要离开,然后,她大步离开了马厩账房。
马粪的臭味越发浓郁,那些赶车的老丈们也站了起来,再等片刻,就能拉着装满马粪的牛车离开兵营了,有几个老丈还互相在争论着什么,骊歌侧身从他们身后经过,然后,进入了十号马厩。
阿恭和阿泰正盖着草帘,冲着骊歌点点头,加快了手中的速度。
一会儿工夫,牛车后的草帘将堆满马粪的荆条框盖得严严实实,阿恭,阿泰,骊歌三人小心翼翼地掀开一角,正要钻入草帘。
三人刚刚掀开,忽然传来了一阵脚步声,脚步声中,一个柔细的女子声音从十号马厩门外响起来:“阿九何在?”
阿九何在?
居然在这个节骨眼上,找阿九!
阿恭,阿泰和骊歌同时一惊,三人相互看了一眼,充满了惊疑!
是一个女子的声音,而且,正要推开十号马厩的木栅门!
“快,你们先进入。”骊歌低低的说道,阿恭和阿泰迟疑一下,骊歌已经掀开草帘将两人推进去,然后,飞快地盖好草帘,跳下了牛车!
堆放马粪的一号马房距离马厩的木栅门也有十几米的距离,当骊歌从容回头,冲着木栅门走来,一眼就看到了木栅门半开着,站在门口的溪丫,溪丫正捂着鼻子,尖着嗓子闷声大叫着:“阿九何在?”
溪丫的身后,跟着一位军汉,不耐烦地打开木栅门,冲着那些晒太阳的拉粪老丈喝道:“呜哪老头,你说看到一个脸上有青胎的兵奴小郎经过,到底在哪里?”
“简直是臭不可闻,粪车装好了,速速赶车离开!”那军汉极为嫌弃的样子,大声斥责着那些还没有动身的老丈。
简直是臭不可闻,粪车装好了,速速赶车离开!骊歌心中大惊,此刻,她已经失去了逃跑的机会!
她按捺着心中的狂跳,连忙上前几步,拱手冲着身段婀娜,却高壮的溪丫施礼:
“溪丫大人,阿九在此。”
溪丫捂着鼻子,将头扭到外面,呼吸着新鲜的空气,免得马厩中的臭味熏到,她背着光,大声道:“阿九,慕容大人召你即刻随我前往王爷军帐。”
慕容大人召你即刻随我前往王爷军账?
啊……
“喏!”
此刻的骊歌,心中一紧,她上前几步,再一次拱手施礼,低着头,跟上了溪丫和那军汉的脚步。
“吱扭扭……”被呵斥的老丈牵着老牛启动,木制的轱辘吱扭扭滚动着,经过了骊歌身侧,转向了马道,向前慢慢行驶而去,那飘散的马粪味一股股蔓延到四方,周围经过的军汉无不掩鼻侧身。
“溪丫大人,阿九来兵营路上,曾跟慕容大人借了精美茶壶茶杯,正在这间马房,可容阿九取回,还给慕容大人?”经过她居住的地方时,骊歌上前几步,大声询问着溪丫。
大概是马粪味清淡了许多,溪丫刚才还严肃的神情缓和下来,点点头:“可,阿九速去速归。”
“喏!”
骊歌加快了脚步,进入旁边的石头马房,杏眼一暗,取了曾经借着的茶壶,又将她随身的礼仪之书踹到怀里,然后,大步出来,神情镇定,跟着溪丫上了等待的马车,那军汉挥动着马鞭,马车隆隆滚动,向着萧王爷军帐的方向行去。
“啪啪啪……”那军汉忽然甩了三下马鞭,前面行走缓慢的拉粪牛车在吆喝中让开马道,马车加快了速度,呼啸而过。
此刻的骊歌,已经心止如水,她跪坐在车厢前,侧耳听着牛车和马车越拉越长的距离,又侧耳听到那牛车经过兵营大门短暂停留,有军汉询问检查后,那守门的军汉说了一句:臭不可闻,那牛车又一次启动,骨碌碌离开了萧家军兵营。
她的心里涌上了无尽的惆怅,她知道,这兵营之中的三个小伙伴,阿泰和阿恭顺利离开了,只留下了她!
她低着头,手心紧紧地攥着精美的茶壶和茶杯,只觉得喉咙发紧,眼睛酸涩,她使劲地逼回了涌上来的泪珠,然后听着那牛车的滚动声在她的侧耳倾听中越来越远。
午后的阳光还有些许耀眼,秋风萧索着,吹到穿着灰麻布衣衫的阿九身上,盖过了秋日里最后的一丝丝温暖,凉彻心扉。
萧王爷营帐高大雄伟,营帐外有两排挎着刀剑的军汉目无表情地站岗,一股酒肉的香味飘了出来,马车停下,骊歌低着头,跟在溪丫的后面,走过一个一个配着刀剑的军汉,走了大约三分钟后,她进入了大帐内部设置的一排榻几之前,她刚刚站稳,还没有来得及行礼,便听到了熟悉的,妩媚的,声音无比悦耳动听的介绍:
“此小郎名唤阿九,虽皮肤粗黑,右脸青胎,却擅识汉
字,识汉家礼仪,擅长楷书,韦侠可否满意?”
是慕容燕,骊歌当初在胡贵人府邸,曾经差点成为教导小郎女郎们的先生,正是专门训练娈奴的美貌妇人,考验过她的慕容燕!
但是,韦侠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