斜阳西落,天色渐黑,晚霞映照在沟壑纵横的黄土高原上,洒落到小河边的老槐树上,洒落到沿着潺潺河水一路前行的骊歌身上。
花开春暖,河滩内小草吐绿,她依旧是一副男人的装扮,刻意没有使用轻功之术,而是边大步行走,边将呼吸融入全身灵气的循环之中,尽管黄土高原上的灵气稀薄了很多,但是,草长莺飞,万物苏醒,天地间荡漾着一层浓郁的生机,吸收这种生机化为灵气,让她的丹田感到无限欢畅。
山路依旧崎岖不平,很少有人行走的样子,当骊歌爬上了一个黄土梁,向着记忆中的黄土山坡望去时,眼睛一亮。
小河弯弯流过,依山傍水的黄土山坡上,那三眼土窑洞依旧,草编的帘子依旧,手指头粗的树枝围成了两米高的篱笆墙依旧,破旧的柴门依旧。
甚至,她清清楚楚听到了熟悉的忙碌声,是那妇人!
但是,没有那男人的声音。
夜幕快要降临了,虽然是春季,山里早晚还有点寒凉,莫非那男主人还在天地里干农活未归吗?
骊歌心里嘀咕着,抬头推开了柴门。
“谁啊?”居中土窑洞的草帘一把掀开,那皮肤黑黄,土灰色麻衣的妇人拄着一根木棍走了出来。
看到男子装扮,浑身透着一种优雅风华的骊歌,老妇人揉了揉眼睛,满脸惊讶!
妇人老了,满脸皱纹,原本就极丑,如今更是佝偻着腰,拖着一条残腿,脸上的疤痕更狰狞可怕。
“阿婆,我在外游厉,在山中迷路了,远远看到此处有人居住,如今快要天黑,我腹中饥渴,不知阿婆能否允我在此借宿一晚,明日我便告辞离开?”说完,骊歌从怀中取出一串铜钱,双手碰到了老妇眼前。
老妇望着那串铜钱,有些浑浊的眼睛抬起,定定地打量着骊歌,满脸愁苦,道:“小郎君,非是阿婆不能留你,今夜陈里正便会到此收军靴,小郎君长相俊美,皮肤白皙,一看便是富贵中人,恐怕那陈里正生出坏主意,将你强行征到萧家军中到潼关参战。”
“阿婆,此处荒凉,天色快黑了,里正还要来收军靴吗?”骊歌惊讶地问道。
“然。”老妇见骊歌听了她的告诫还不走,反倒是跟在她的身后进了居中的窑洞,土炕上,叠放着一只只又长又宽的男人靴子,虽然是粗皮制成,针脚倒是密密麻麻,极为结实。
靴子大都是土黄色,一看便知道是某种野兽的粗皮,有的靴筒上还带着些许血痕,一看便知道做的不很精细。
“萧家军同晔家军大战半年,听说双方对垒,军怕战靴损耗严重,这方圆数百里的妇人必须每日缝制军靴战袍,否则,自家男人便会强行征如军中,同那杀神王爷对垒。”老妇人边低声唠叨着,边走到窑洞深处的木头桌子边,揭开盖着的粗瓷大碗,喊着跟着过来的骊歌:
“小郎君,你吃了这栗米饭赶快沿着河水上路,虽是春寒料峭,也比被强征到萧家军中强些,至少能留下活命。”
那粗瓷大碗虽然破了一个豁口,倒还干干净净,依旧是没有脱壳的栗米饭,又粗又糙,却有着一种淡淡的栗米香。
骊歌将手中的一串铜钱放到老妇的怀中,朝着老妇点点头:“谢阿婆提醒,无奈我今日疾走寻路,又累又饿,实在不能连夜离开,这些五铢钱换了这饭食外,可够买阿婆家里多余的旧衣服?”
“唉……”老妇望了望那一串铜钱,连连摇头道:“老汉前年上山采药摔死,阿婆只种些栗米过活,家中只有我几件破旧粗麻衣衫,小郎君是男子,却是万万不能穿,这铜钱,小郎君还是收回去吧,一顿饭食不值一百文。”
山中人淳朴善良,眼前的老妇人眼眸浑浊,从前见了五铢钱还满心欢喜,如今这荒山野岭只有老妇人一人,像是无法抗争贫困和困难,连一百文五铢钱都不愿意手下了。
骊歌微微一怔,便想明白了一切。
老妇人虽满脸皱纹,干活倒是轻快麻利,说完,也不等骊歌答话,转头便坐在土炕上,凑近了窗户边,借着微弱的光线又一针一线地缝起粗苯的军靴来。
“哐哐哐……”猛地,就在骊歌咽下最后一口栗米饭时,园子外的柴门猛地被踹开,一个男人的声音不耐烦地呼喊起来:
“高老太,速速接活计!”
紧接着,一阵嘶嘶苏苏的声音传来,好像还有驴叫的声音。
“当……”老妇人手一抖,手中的铁剪刀一下子掉到了地上,她急急站了起来,压低了声音道:“小郎君,速速到后窑掌躲避一下,免得被陈里正看到,生出祸端!”
骊歌见老妇人满脸关切,点点头便转到了窑洞后掌,正好有一个一米五左右的暗门,她推开暗门躲了起来。
“咄!高老太,你磨蹭什么?”男人的声音更不耐烦了:“天都黑了,若不是我见你腿脚不好上门收做好的军靴,又送来二十双军靴皮,你这把老骨头早就同村里那些老妇人一样充军了。”
“我又老又丑,充军能做什么?莫非萧家军连我这样的老妇人都不放过了吗?”老妇嘟嘟囔囔,满脸不悦。
“咄!咄咄!高老太,萧家军同太子在潼关决战,急征三千老妇上前线,今夜你做了这二十双皮靴,明早收拾好,我赶着驴车前来接你到潼关参战!”那男人怒道。
老妇人看样子也快五十岁了,居然还要被征兵到萧家军中到潼关参战?
简直是匪夷所思!
“陈里正莫要玩笑,老妇年整五十,行走不便,岂能参加王爷军队?”
显然,老妇人也不相信。
“咄!老丑妇,少磨磨唧唧的,明日一早我便来接你,记得做好这二十双皮靴,否则,萧家军一把火将你这破窑洞烧个干净!”那陈里正破口威胁着老妇,取了做好的皮靴,气势汹汹赶着驴车离开。
当骊歌从暗门中出来,一眼便看到跪坐在土炕上,眼睛浑浊,呆滞着的老妇人。
老妇人的眼泪,缓缓地顺着脸颊流了下来,流到了皱纹深处,又滴落到破败的土炕上,她喃喃自语着:“陈里正欺人太甚,我高老太宁死也不到战场上送死!”
不好,老妇人想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