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婆,阿婆?”骊歌惊讶地伸出手来,拽了拽老妇人的衣袖,问道:“阿婆,到底是怎么回事?此处偏僻荒凉,阿婆腿脚不便,萧家军同大魏军队潼关决战又是何故?”
是啊,记得她初次来这里碰到开山老妇,老妇和那男人虽然穷苦,却有生活的信心,这一次男人虽死,反倒是孤身老妇人没有原来的幽静了,荒凉偏僻都有里正前来强迫甄选到萧家军中,就算萧家军同太子决战,也用不着如此年老的妇人啊。
骊歌百思不得其解。
老妇人抬起满是皱纹的手背,重重地抹去了老泪,声音低哑,无奈的叹息着:“小郎君有所不知,去年冬天,太子称帝,不知怎么的,惹怒了萧家军,两军大战三月,晔家军一路从并州打到潼关,两军在潼关决战,临潼城本是萧家军管辖范围内,前几日忽然有官兵宣告,家中四十岁以上妇人男人必须到萧家军中,老妇因腿脚不便,里正便让老妇做些军靴抵这徭役,不料……唉……不让我老妇再活命啊!”
寥寥数语,骊歌听了一怔。
短短数月,大魏居然发生了如此多的事情。
萧家军一路北上同晔家军争夺皇权,她在终南山就听说了,但是,这快四个多月了晔家军还没有打垮萧家军,有违常理。
而且,萧家军征集年老的百姓到潼关是何用意?
眼前这老妇人,腿脚不便都要被征集,莫非萧家军别有用心不成?
见骊歌若有所思,老妇人满脸悲愤和无奈,却下了土炕,慢慢挪动着出了窑洞,到一旁的厨房内烧起热水来。
骊歌心中一动,黄土高原上的山野乡民,贫瘠困苦,就算是冬日,也舍不得浪费柴火烧热水清洗,舍不得点亮油灯,几乎都是接着微弱的月光干活,抹黑收拾完早早入睡,而老妇此时居然点燃了柴火烧了一大锅水。
有些异常!
就在这时,骊歌听到了老妇人边烧水边低声唠叨的声音:“老头子,今夜我整理好一切,明早我们便能在黄泉路上再见了,陈里正那千刀万剐的,为了几个银钱,我这腿脚不灵便的老妇人都不放过,什么萧家军,什么晔家军,都是畜生,畜生!”
那老丈前年上山砍柴摔死了,老妇人要同老头在黄泉路上相见。
老妇是在为自己烧热水,而且毫不吝啬柴火,是抱着必死之心!
这时,老妇神神叨叨的声音又徐徐传来:“老头子,那小郎君长相甚为俊美,像是贵人出身,我若放火烧了这窑洞,吓了那小郎君,且等老妇赶那小郎君上路!”
老妇刚才就让她吃了栗米饭趁夜离开,现在被那陈里正逼迫,居然想自己烧了这窑洞赴死。
大魏又起战乱,劳民伤财,百姓流离失所,连地处偏僻之地的开山老妇也是如此遭遇,战祸不断,百姓将永无宁日啊。
一瞬间,骊歌仿佛看到了那个男人忍辱负重,面对大魏名门氏族委曲求全的低头,心中长久以来的酸涩更浓更厚了,拓跋晔,你觉得用武力平定天下,将那些世家名门的贵女们放入后院便能让天下百姓安居乐业了吗,否,否,只要是这样的时代,只要是有着权贵的压迫,大魏兴,百姓苦难,大魏亡,百姓更是苦难。
不知不觉中,骊歌想到了自己曾经的遭遇,心中也黯然了几分。
幸好她来自后世,幸好她体内有着坚强的灵魂,幸好她凭着自己的不放弃能在这乱世里求得生存。
“笃笃笃……”破旧的木门被推开了,那老妇人缓缓走来,月光透过木制的窗棂照进来,拖着长长的影子,好一会,老妇人从怀中掏出三个铜钱,捧到了骊歌面前,朝着静默不语的骊歌道:“小郎君,阿婆贫困,尚有三个太和五铢,你拿了赶快沿着河道上路,且记莫往东走,那边是潼关。”
骊歌一呆,那三个太和五铢被擦的铮明瓦亮,还留着老妇人的体温,应该是老妇人最后的财物了。
不知怎么的,骊歌的眼睛忽然湿润了,眼前的老妇人虽丑,却拿出最后的三文钱送给她离开,淳朴善良,足以让她感到这世上还有这样的真诚,足以让她一直漂泊孤独的心感受到一丝丝温暖。
“阿婆请坐。”骊歌抬头,扶着老妇人跪坐到土炕上,她的灵识扫过老妇人不灵便的右腿,膝关节像是被一团骨刺顶着,走起来应该是很痛,值得庆幸的是,骨刺并不是大面积的,她完全能为老妇人医治。
“阿婆,我为你治疗右腿的疼痛可好?”
老妇人一愣,见骊歌不要她的三枚铜板,又说要为她治疗右腿,愣了一下回过神来,缓缓摇头。
“阿婆,你若离开此处,可有临时躲避韩里正之地?”骊歌从前在这条路上行走过,向东的方向附近十里之内几乎没有人家,只是不知其他三个方向是否有乡民居住。
“小郎君你……”老妇人又一愣,满脸愁苦道:“向西一百多里,曾是我的娘家,前年老头子摔死,娘家侄儿曾来过一次,也是开山乡民,倒也偏僻。”
老妇人说到这里,又遥遥头道:“我那侄儿贫困,又山高路远,我腿脚不便,实不愿牵连他。”
一百多里,对于走路还需要拄着木棍的老妇人来说,根本难以到达,老妇人本就抱了必死之心,索性将身边的三文钱给了借宿的骊歌,准备同这窑洞同归于尽,一瞬间,骊歌便明白了老妇人的心事。
想来也是,在这种偏僻的山野里,空荡荡三眼窑洞,腿脚又不灵便的老妇人,一旦被附近的里正盯上,定然是在劫难逃了。
“阿婆,我为你医好右腿,送你些金银,连夜带你到你那侄儿家躲避韩里正可好?”骊歌索性直截了当说明她的意思。
啊?
老妇呆滞在当场,连声音都颤抖着:“小郎君,你……”
“阿婆,这是我炼制的一颗药丸,阿婆服下可强身健体。”一颗红莲丸喂到瞠目结舌的老妇口中,指尖随之拧出一道太玄之气,化气为剑,渗入了老妇人右腿的膝盖。
随着意念旋转,那尖锐的骨刺一点一点被剑削平,当一团灵气滋润着老妇人的右腿膝盖时,老妇人这才回过神来,惊讶地动了动右腿,像是不相信似的,粗手便狠狠地捏着右腿原来疼痛的关节。
“啊……谢上仙!”老妇人跪坐在土炕上,倒头便拜!
骊歌含笑,她那灵动清澈的眼眸,看着淳
朴善良的老妇人,仿佛想起了她初来这个乱世逃生,得老妇人帮助的一幕,受人滴水之恩,自然会以涌泉相报,这天地之间,感恩总是触动着她,前有这老妇人,后来便是阿恭,阿恭就像天幕中璀璨的星辰,每每她迷茫时,总会照亮着她的前行之路。
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一时之间,她想到了孟子的这一句话,心潮起伏,思绪明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