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王雨柔气得猛跺一脚,入体三重的剧毒之力透体而出,然而面前的毒龙教圣女轻轻一展身形,登时一拳将她打翻在地,入体十三重的威压,展露无遗。
“敢在本圣女面前使用毒功?说你班门弄斧都算是抬举你咯!”杜无心说完整了整并不凌乱的衣衫,转身回到原来的地方,嘴里还是不依不饶:“你们这些所谓的贵人,在大难面前简直是……大师既然已经救下我等,我能就应该安之若泰,不要再想这个那个了,睡铁板也好,没有自由也罢,六个人只有两个马桶也算,总之能安安全全地回到陆地上,就是最大的恩德,最大的仗义,最大的‘信’了,你们还要在他面前东拉西扯那些什么王府交情,朝廷势力,也不看看人家是否正眼瞧你们一下!你们抱怨这里条件不好?明明有房间住非要你们睡仓库?呵呵,你也不想想这条船上,多少人都说着大师妇人之仁,想将你们一个个扔下船去,任由你们飘在海面上呢!你们登船的时候,怎么说的?”杜无心面对着黑漆漆的窗口,冷冰冰地说出着许多话来,她还忘不了刚刚登船的时候,银尘来见她们六个人时的情境。
那个时候,她们刚刚被安顿在这里,看着眼前空荡如同牢房一样的房间,杜无心毫不在意,可是赵玉衡和王雨柔这些锦衣玉食的家伙们就受不了,纷纷要求改善环境,抬出真王的父亲赵光怡,还有翰林院里的什么什么风流才子,却根本说不动银尘。
而当银尘说出“我救你们是有条件的,你们要记着日后欠我一份人情”的时候,王雨柔那厮的嘴脸,杜无心不得不强忍着不要做出呕吐的动作。
“什么忠君护国,什么亲王为大,什么日后的晋升坦途,若是大师真的追求这些,投了北人不更好么?”杜无心心里暗骂,一想到银尘来“探望”他们实际上是来谈判“要挟”的情景,就又想到他将她单独叫出去在走廊里私自约定的事情——
“我承认,我救下你是有那么一点点不纯的目的的。”银尘在前面停下来,却并没有转身。
“先要奴的身子?”杜无心装作无所谓地说道。
“不,是想让你去替自己复仇。”银尘听到杜无心的话时,真的感觉十分的狼狈,只得赶紧直奔主题:“你不是很痛恨杜传昌吗?”
“但奴是不会背叛毒龙教的。”杜无心坚定地说道:“奴如今虽然落难,但无论如何也是毒龙教的圣女,至少曾经是圣女。”
“是吗?”银尘转过身来,白银色的瞳孔直视着杜无心碧绿色的瞳孔:“你忠于的,是毒龙教的神功还是毒龙教?”
“……”杜无心垂下眼帘,不敢和银尘对视,更无法说服自己,毒龙教,对她而言爱恨参半,恩仇交缠。她们杜家,被哈罗灭门,而理由仅仅是因为她哥哥杜传昌是个绝佳的修炼毒功的“好材料”,而她杜无心,原本也是要和父母一起被处理掉的,却因为也有着不错的资质,被哈罗留下来,做了毒龙教的弟子——
对于一个四岁的小女孩来说,一夜之间原本富裕美满的家庭化为几十块冰冷无情的墓碑,一夜之间原本幸福无忧的生活变成了每天与毒蛇毒虫为伍的艰苦训练,这样剧烈与残酷的变故,不可能让她对导致这一切的毒龙教真正感恩戴德,哪怕如今她有了原先可能一辈子都修炼不到的高深境界,可是这样的高深境界是她想要的么?显然不是。
“奴家没法承认奴家只是喜欢毒龙教的神功而已。”杜无心说了一句似是而非的话:“奴家发誓忠于毒龙教,这个誓言,奴家打心底里是相信的。”
“这样吗?”银尘轻轻摸着下巴:“也就是说你其实什么都不想付出?”
杜无心张嘴,然后闭上,之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或许她想说些什么,可是她最终也米有说。
她明显地感觉到自己心中的矛盾和犹豫。
“我又不是要求你去刺杀哈罗,只要给我传递些信息就好。”银尘的语气软下来。
“毒龙教的人,最忌讳的就是背信弃义——”
“你去和杜传昌说这个去吧!如今的毒龙教,眼看着就是第二个铁掌帮了!”银尘微微提高了声音,语气之中也带上了一点点杀意。杜无心顿时感觉到周围的气温都在下降,她知道眼前这个人和别人不同,情绪波动和释放杀气的时候,能够直接影响到周围的空气,而不像别人那样只是心理上的感觉。杜无心也明白,此时她和他之间的谈话到了十分危险的地步,一句话说错,自己可能就要被直接扔进海里去了。
她愣了愣,仔细调整着自己的心情和表情,却不知不觉中将银尘话里的“铁掌帮”给漏掉了,否则非追问下去不可。铁掌帮解散之后,江湖上出现了一大堆冒牌的铁掌帮,良莠不齐,鱼龙混杂,给原本就如同太虚混沌一样乱的江湖又填进去一勺子糊涂粥。“铁掌帮”这个词,如今本身就已经包裹在重重黑幕之下,几乎成为了一个小小的“铁掌帮江湖”。杜无心无论是处于毒龙教的战略考量,江湖人打听消息的本能,抑或一个小女孩爱听故事的八卦心,都会追问到底的。江湖人,按江湖规矩行事,谈判之余,也有无偿交换信息的本能呢。
“原本来说,死亡对我等信徒不过是荣升天堂的手段而已,若非哥哥亲手将奴家献给了建州大奴,奴家也不会拼死抵抗以至于下毒干掉了他们的一员大将,也不至于出现在那敢死营中了……也不至于……连教主的话也不敢相信了……”杜无心原本还想平静地以第三人称的口吻说出自己的经历,用一个柔弱少女的凄惨遭遇,来打动眼前这个外表冷酷残忍,内心却十分温柔的大男孩儿,可是说着说着,年仅十四岁的少女自己就先哭了起来。
“那你还恪守着什么不要背信弃义的戒条呢?毒龙教之于帝国,也算是最大程度地背信弃义了吧?”银尘一见小女孩哭,话语先软了下来,用哄宝宝的语调对杜无心说道。杜无心听了他的话,收起了哭声,却依然在默默垂泪。
“原本奴家就是死了也不会背叛师门的,可是如今——唉!”她使劲使劲地叹了口气,本想学得像个久经世故的老阿婆一样,可是这么一个举动只能让她彻底背离了毒龙教圣女的形象,显出一个十四岁小女孩本来的天真与柔弱来。“奴家现在谁也不敢信了……若是能活着回到宗门,奴家就打算坐死关了,什么都不管,什么都不看,让教主和北人们说去吧。”
她抬起头,含泪的碧绿色的细长眼睛直直盯着银尘:“所以,还请大师放过奴家,不要让奴家去打探什么宗门消息,奴家心累了!”
“不,不可能的。”银尘坚定地说道:“现在的问题,不是你是不是要背叛毒龙教的问题,而是毒龙教已经背叛了你的问题!你回到宗门,很可能被那个所谓的通天教主当做献给北人的供品!而你,身中情花之毒,根本不可能逃掉吧?”
“!!!”杜无心突然跳了起来,大颗大颗的眼泪从眼眶里落下来,在金属地板上砸得粉碎:“情花——不——!”她突然想到,杜传昌为了将自己献给北人淫乐,居然趁自己不注意的时候,利用自己对亲生哥哥的绝对信任,下了情花之毒!那种剧毒,女人一旦中了,三日之内必须和男人行房,否则欲火焚身而死,可杜无心,她还是一个连发育都没有完全的十四岁纯真女孩啊!
这样的禽兽行径真的能称得上“度穿肠”了。
杜无心哭了,默默无声地哭了,她短短十四年的一生,经历了太多的波折与苦难,以至于她连大声哭泣都不会了,只会默默垂泪,最多不过小声抽泣而已。
“奴家只剩下一天时间了……”她低声地对自己说道,真心希望银尘不要听见。
“我倒是愿意帮你一把,不过别误会,我的意思就是让你体内的毒素停止运行,这样就可以暂时不发作了。”银尘说着,身上亮起蓝色与金色的光芒。经过了一点点时间的探索,他已经掌握了同时操纵三个魔法而不让符文崩溃消散的技巧,此时他一边维持着潜艇的运转,一边重新融合出时空的力量。
他的话让杜无心的眼睛亮起来,但也让她流出了更多的泪水:“帮奴家?问什么?奴家不是你的敌人吗?”
“毒龙教不需要你这样的人陪葬吧……”银尘说出一个极其模糊的理由,赶快转移了话题:“先别急着感激我,你要知道,一旦被这种力量笼罩着,你的身体机能也会被部分暂停,你会暂时变成一个不吃不喝,不老不死的怪物,只有我解除魔力或者死去的时候,你才能重新变回来……”
“那很好,也省得奴家浪费你们本就不多的粮草了,如今这个队伍,补给什么的很缺吧?”杜无心听了之后立马来劲,几乎是不可抑制地朝银尘发出的光亮走去。
“你决定了?——我需要告诉你我们并不缺少补给还有很多很美味的海鲜——”
“奴家都到什么时候了,大师你还有心调侃么?……海鲜什么时候吃不好,一旦被情花之毒操控,奴家这辈子就完了,奴家——就是做鬼也不愿意当一名荡妇呀!”
“那么谈判成功,我其实就是专程来解毒的——毕竟这世上没什么中毒症状能瞒得过曾经的解语宗主人吧?”脸色和金色的光芒合拢在一起,然后无声无息,仿佛某种无形的诅咒一样涌向杜无心的身体,那一刻,杜无心明明什么都没有看见,却有一种从未体验过的汗毛倒竖的感觉,她感觉到自己经历的东西似乎全部被倒了回来,似乎一下子又回到一年前刚刚脱离候补身份当上圣女时的开心时刻,那个时候,她没有注意到被剥夺了首席弟子身份的杜传昌的颓废与怨恨,那个时候,她更没有想到自己有一天,会被从小最疼爱自己的亲生哥哥出卖给从小最瞧不起最鄙视的北人鞑子。
杜无心永远不会忘记,她们杜家,曾经是抗击北国侵略的猛将,太爷爷埋骨潼关的事迹,被朝廷刻画在金牌上,放在家里永世流传,后来因为朝廷政策的变化,她家“家道中落”,可是聪明而善于经商的父亲,依然为她提供了优渥的生活环境,直到,毒龙教出现……
那一瞬间,她几乎认为时光倒流了,她几乎以为自己可以改变过去,那种感觉如同恶魔的诱惑,几乎让她彻底陷入贪欲与疯狂,不过那感觉只有一瞬间就结束了,走廊里的冷狂气让他清醒过来,知道刚刚一瞬间,她有了些非分的幻想。
“现在,我再问你一遍,你愿意为我打探毒龙教的消息么?只是打探消息而已。”银尘轻声说道,语气中充斥着和刚才一样的,恶魔般的诱惑。
杜无心没有立刻答应,她犹豫了,她的犹豫代表着她和毒龙教之间的“神圣”誓言出现了可以当做攻破的裂缝。
“还需要考虑什么?”
“以后。”十四岁的少女已经很难防御住自己的想法:“毒龙教一旦被灭,我以后怎么办?”她强装镇静地问道,可是暗藏在平静表面之下的激动以至于荒狂,在最不经意的细节上暴露于银尘的面前。她没有将自己的人称弄对,一直自称“奴”的她,突然改口称了“我”。
这一点其实就是最致命的破绽。
“以后,你就是毒龙教的教主,你就是毒龙教的神灵。你可以自己重新编写教义,重新制定规则,重新收罗弟子,重新定义这一份传承。”银尘说这句话的时候,语气中满是血腥杀戮的味道,每一个音节都冷酷得像千年寒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