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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和二年,十一月底,临江县城外二十里,一行十余人皆乘蜀地矮脚山地马,从西南方向而来,当先一人不是别人,正是那被周群语言将会被授予高位的杨洪,如今已被伏泉任命为巴郡督邮一职。
督邮,却是郡吏中的豪职,和功曹并称郡之极位,是太守的左膀右臂,郡分若干部,每部设一督邮。其位轻权重,凡传达教令,督察属吏,案验刑狱,检核非法等,无所不管。
伏泉在幽州为柳城令时,便差点因为那秉公执法,大义无私的苏不韦而落罪,如今将此职改授予杨洪,可见对他的信任,至于巴郡原本的督邮,却被伏泉换了它职。毕竟临江县情形复杂,前番伏泉视察巴郡时,便感觉到临江的诡异,只是当时随行人员没有人告诉他甘宁是临江大族出身,不然他肯定要好好整治一番临江。
现在想想当时无人敢言甘宁一事,也许就是甘家因为知道伏泉深怨锦衣贼盗打伤官府役吏一事,收买了伏泉身边的巴郡本地人出身的掾吏,而像关羽、黄忠那些外地人,哪有可能对如今还是个毛头小子的甘宁感兴趣,更何况是知道甘宁的家世背景。
马蹄阵阵,看着稍显破旧的临江县城慢慢进入眼前轮廓,待至近时,便望见一众人等身着县署官吏衣袍,站于城门外远望,却是临江县署的一众官吏。
因杨洪来时伏泉私下叮嘱了任务,令他深知此行艰难,思来想去,,他决定直接敲山震虎,所以他提前通知了临江县署官吏,因此对于临江县署前来迎接自己并不好奇。
一番寒暄介绍,杨洪笑着随这些临江县官吏入城,路上也与众人闲聊,暗中也在旁敲侧击临江县官署与当地豪族的关系。不过,路上这些迎接祖籍色这一县上下不断赞美临江甘氏等地方一霸,同时闭口不谈甘宁的锦衣贼盗,心中顿时一惊,看来这临江上下,都是颇为忌惮那如甘家一类的地方豪族,情形不容乐观。
既然有郡中长吏前来巡视,又是职权颇大的督邮,临江县令自然不敢怠慢,早就在官署里摆好酒席,率领县内官吏一起为杨洪接风。杨洪虽然不喜欢这类应酬,但毕竟是官场的潜规则,也不能免俗,便应下了,最终的结果显而易见,被当做主攻点的杨洪,在一众临江县署的官吏车轮战围攻下,最终不醒人事,由随从搀扶着进入县署官舍里歇息。
就这样,一连三日,临江县署官吏都好奇这前来视察的督邮似乎不像其他督邮一般,前来便是巡视县里,而是一直呆在县署官舍里不出来,对外称呼是来时在接风酒席上喝酒喝大发,身体感染了风寒,不便出门。
不过,外人若是相信这说辞倒也情有可原,但对他没这些县署官吏来讲,这根本就是无稽之谈。因为外人不知道县署官舍里的情况也就罢了,他们这些官署内部人员怎么可能不知道,官舍里面的奴婢可是清楚看见新来的督邮杨洪在官舍里散步,甚至与奴婢闲谈,他怎么可能就此染病?
几番确认,众人也只是以为这位新上任的督邮只是个贪图享乐之辈而已,并不是那种忠于职守的官吏,他们只当是太守伏泉轻易听信了杨洪的名声,不察之下选错了人,才有这杨洪假托醉酒后身体不适,躲在官舍里偷闲的事情发生。
只是,当第四日时,临江县令、县丞、县尉三名县内高官,被杨洪带人冲进县署问话,并当场出示了手下众人在县里走访,得到的一些关于县尉不忠职守,不尽心捕盗,甚至可能接受县里的锦衣盗贼的贿赂的口供,拿了出来和县尉当初对质。
最终,自有役兵将那县尉拿下,准备禀告郡署、朝廷,其人受贿,任由郡内锦衣贼盗横行,去不尽忠治理。因这县尉乃是朝廷任命的地方长吏,杨洪也不能立即治罪,只能将他关押在县中大狱,等郡署和朝廷的命令,再行处置。
执掌治安、捕盗之事的县尉当着县令和县丞的面直接被下狱,这两名县里长官顿时感觉不安,这才明白这杨洪是扮猪吃老虎,故意在县署官舍里拖着,以降低他们的心理防范心,却让自己心腹出门搜集县尉的证据。最后突然传召,当着两人面将县尉捉拿,打蛇打七寸,一下子便打中了这县尉的要害,真是不可小觑。
当然,一个日日相见的县尉在两人面前被下狱,除了让他们多了一些伤感外,也只剩下忧虑,他们自己知道自己的事情。若说主管治安、捕盗的县尉是直接纵容锦衣盗贼,收受贿赂的主要人员的话,那么他们这两个县署里的一、二把手同样也不干净。毕竟放任锦衣贼盗横行临江,没有他们两人的同意,仅仅是一个县尉,明显还不能够这样只手通天,而且县尉的头上可是有县令压着,县令不点头,县尉也不可能那么容易的额私自放纵锦衣贼盗。
杨洪将临江县令和县丞狠狠批评了一番后,便郑重警告这二人,十日内,抓捕锦衣盗贼团伙归案,否则二人都不会有好果子吃。当然,杨洪话里浑然不提甘宁和甘家的关系,仿佛他根本不知道,言语里似乎只当那锦衣贼盗是县尉私养的贼寇,只要求临江县里自己调遣役兵县兵捉贼。
那县令和县丞二人满怀心事的送走杨洪等人,相互望了一眼,便派人去请城内的豪族甘氏族长,今天这事情必须要让甘家去处理,毕竟是他家那逆子惹出来的事情。无论如何,他们二人纵然是收了甘家的贿赂,让他们对甘宁的锦衣贼盗,网开一面,但他们也绝对不能因此丢了自己的官位,不然丢官前他们就要发动县内全部人马对那锦衣贼盗穷追猛打了。
且不说那甘家族长后来去了县署如何,翌日清晨,临江城外的一处山林里,薄雾弥漫,在那朦胧的雾气里,似乎有着阵阵铃铛之声,不绝于林中。
须臾之间,林中突然没了铃铛之声,似乎万物寂静,虫鸟噤声。沾满了露水的树木浑身湿漉漉的,显得有点垂头丧气,忽而,一缕金光从天际照射过来,乳白色的迷雾瞬间烟消云散,那是太阳就此升起了。
朝阳透过枝叶洒在地上,微风吹过,形成点点光斑,一片金黄之色。沉寂的山林开始闹腾起来,清脆的虫鸟鸣声,不知名的野兽叫声,和着轻拂的风声,奏响着一曲最动人的自然之曲。
一头雄壮的野鹿从树丛中闪出身来,停在一处水洼旁,伸着脖颈优雅的喝着水。对这野鹿而言,这是一个美好的清晨,也许今天它又可以欢快的度过一天。
但是,美好总会被践踏,忽然,林间传来一声响,只听得野鹿一声沉闷的哞叫,便轰然倒地,四蹄躜动几下,便摔倒在地上再也不动弹不了了。走近望去,却是胸腹之间正插着一枝锐利的羽箭,将它的身体射了个对穿,真是一箭取命。
野鹿倒地后,不远处的坡地上,站起来一个锦衣的身影,看他样子却是个总角少年,若是伏泉在此,定会认识这少年,因为他便是那日和他擦肩而过,用化名“宁甘”骗了他的甘宁。此时,甘宁左手持着弓,背后背着箭壶,迅速的往野鹿奔来,这可能是他今日最好的收获。
在甘宁身后,又有十余人紧随他跑到野鹿身边,这些人和甘宁一样,皆着锦衣,面色凶恶。其中一人正是当时在江州因抢劫商贩,被官府缉拿,反抗后身受重伤的汉子,如今身子显然养好了,动作十分矫健,没错,这伙人正是甘宁麾下的一队锦衣盗贼。
“渠帅神射,一箭取命!”
“吾等不及也!”
“纵是那‘戾龙’麾下黄汉升、盖文渊之流也不及渠帅射艺!”
……
这些甘宁手下的锦衣贼盗,此刻见自家渠帅一箭便取了那野鹿的性命,纷纷不要命的拍着自家渠帅的马屁,甚至都用了黄忠和盖援的箭术来做对比。
“黄、盖二人皆神射也,莫要再作此诳语。”甘宁正声喝道,不过脸上依然带笑。他心里明白自己只不过是狩猎而已,真要和黄忠、盖援两人对对比,那可差的太多,毕竟人家是战场里磨砺出来的,而他做的那些事情只不过是小打小闹而已。
“诺!”众人得了话,齐声道,只不过甘宁只是警告,而且看他脸上止不住被夸赞的笑意,他们明白,以后的吹捧拍马屁还是要继续,显然甘宁现在很受用这些马屁。
猎鹿完毕,甘宁看着自己所猎之鹿个头不小,便命人取走野鹿,打算就此结束了今日清晨的狩猎,准备带回临江县城给自家长辈享用。他经常数日不返家,虽然父母不加责备,但还是要准备写东西,逗弄他们开心才是。
未几,便见甘宁麾下有一人走到野鹿身边,而后从腰间摸出柴刀,唰唰几下砍断几根藤蔓,又挑了棵胳膊粗细的小树一并砍倒,削成一根木棍,用藤蔓把野鹿死死捆了,然后用木棍从野鹿两端串起。在甘宁走后,他抗住野鹿上的木棍一端,而后自有另一人抗着另外一端,随甘宁入城。
很快,原本几乎消失不见的铃铛声音,在众人不需要再控制声音后,又一次响彻在众人的耳朵里。
今日是甘宁从外返家的日子,自从率领了自己这伙锦衣盗贼后,甘宁比之以往不常回家的时间更多了,他经常连续数日不返家,带着他豢养的那批游侠恶少年,四处在荆、益二州闯荡。即使有官府派兵追剿也不怕。对他而言,打不过的话,那边带着人乘船离去,巴郡的水军无力,一到大江之上,这睡眠便是他们的天下了。
走进自小便熟悉的临江县城外,甘宁及一众人等远远的便看见见无数想入城的人守城的兵卒被揽下,那些兵卒似乎在调查身份,众人立马都停下了脚步,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转身便回返了。
这伙锦衣贼盗都是在官府里有案底的人,画像都在城门旁挂着,平日里他们入城都是有巡察的内部人帮助,他们才能入城。今日临江城搜查严格,而且他们又没有见到熟悉的带他们入城的人出没,所以立马掉头离去。
事情似乎不对,这是甘宁的第一感觉,只是他不了解城内情况,无法下定论,便命众人一路直往城外的甘家庄园而去,那里有他的族人打理,相对安全很多,可以打听一下城内的事情。
到了庄园,很快便有自己的同族兄弟接待了他,一番见礼后,甘宁从族兄口中得知,临江城这两日的异常,郡署派来的督邮以雷霆手段,制服住了县尉,并要求县令和县丞,限期拿下横行郡内的锦衣贼盗。
听到这个消息,甘宁脸色极其不自然,他自己清楚他的锦衣贼盗能有如今的规模,和临江县的纵容有很大关系,再加上甘家在郡署的耳目,郡里、县里想对付他,肯定不容易。如今,这新来的督邮要断了自己县里的联系,这让他如何能忍?
“从父去了县里,可知官署态度如何?此事可有郡署授意?”甘宁很快便抓住了这事情的重点,连忙问自己那族兄道。
“郡署似乎未有讨贼念头,此事皆那督邮执意为之,应是其上任不久,急于立功,便欲对宁弟麾下锦衣侠动手。”
“恩,谢过兄长。”
“自家人,何需客套。”
问过话后,甘宁送别兄长,而后走进另一屋里,将自己所得到的县署里的消息,告知自己麾下众人。不过,他手下的这伙锦衣贼盗显然没有甘宁的头脑,在听到郡署要对付他们后,连忙要逃出临江,行船避难,大喊大叫的,让甘宁十分恼火。
“住口!郡署消息还未得知,尔等便这般惊慌,如何能成大事?”最终,甘宁忍受不了,对着麾下众人大喊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