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皇上是头猪

目录:避暑山庄外传| 作者:刘朋| 类别:历史军事

    烟波致爽殿里,乾大掌柜的憋着一脸坏笑正在指手划脚谋篇布局,将他的一老一少两个伙计支使得团团转。

    “去,抬张桌子来放在大殿中央!

    “嗻!”

    “吉祥,去把高丽国进贡的雪山冰蟾人参膏拿一瓶儿来放在桌子上!”

    “嗻!”

    “福禄——”

    “奴才在。”

    “听着——今晚你和吉祥值夜,如有不速之客闯进,绝不可以伤害他们!”

    “嗻……可是……”

    “连一根汗毛也不能伤着他们!”

    “嗻……嗻!”

    “只把他们轰跑就是。”

    “嗻!”

    “去把侍卫长叫来。”

    “嗻!”

    福禄出去,吉祥拿着一只晶莹剔透的乳白色水晶瓶走进来,将瓶子呈给乾隆。

    瓶子做工精美之致,上面有几行小号高丽文字,中间是七个汉字:雪山冰蟾人参膏

    福禄带侍卫长进来。

    乾隆将瓶子放在桌子上,望着侍卫长:“今天夜里,将有不速之客闯宫!”

    侍卫长、吉祥立刻瞪大眼睛。

    侍卫长惊问:“是刺客?”

    “不,是盗宝客。你今晚要增加人手,亲自带队!”

    “嗻!”

    “吉祥,附耳过来。”乾隆在吉祥耳边面授机宜,神神秘秘。

    吉祥听得直笑:“嗻……嗻……嗻那个嗻!”

    侍卫长精神抖擞表忠心:“皇上放心,奴才一会儿多布置人手,布下天罗地网,一定将所有盗宝贼全部拿下!大殿周围再布置三百名弓箭手,如果他们敢负隅顽抗,就将他们全都射死,一个不留!”

    “错!你千万记住——朕不许你们伤他们一根汗毛!只是到哪儿也不许他们站稳,你们只管轰麻雀——一直把他们轰到御膳房!”

    “御膳房……?”侍卫长满脸疑惑。

    “让他们随便吃。吉祥,一会儿告诉御膳房,准备一桌美味佳肴,半夜时分摆好,莫问谁吃。”

    “嗻!”

    “福禄,你就坐在这个桌子旁,寸步不离,一眼不眨地看着这个瓶子——丢了它就等于丢了你的脑袋——听清了吗?”

    “嗻!”

    乾隆诡秘地一笑:“传喻:今晚的口令是‘地瓜地瓜’,回令是‘土豆土豆’——按我的吩咐去做!记住了吗?”

    “记住了!”吉祥、福禄、侍卫长异口同声答道。

    金小欢玩得正欢……

    她又一次走近她和姐姐一红一白两坐骑旁,一阵乱踢乱拽,二马只好又哆哩哆嗦地站了起来,可怜巴巴地看着站在一旁虎视眈眈的“呼雷虎”……金小欢格格一笑,走到“呼雷虎”的身边,一薅马鬃,“呼雷虎”又怪叫起来……一红一白两匹马又一阵哀鸣,屁滚尿流,瘫软在地……二马腚后,各有一大堆的马粪蛋子……

    小魔头看了看,似乎还没玩够,故伎重演,又跑过去连打带踢,将那两匹马打起来,哆哩哆嗦地站好……然后又奔到“呼雷虎”身旁,又去薅马鬃,“呼雷虎”却一声不吭了……金小欢定睛一看,方知惹了大祸——“呼雷虎”脖子上的金色鬃毛已被她薅了个精光,露出一块光秃秃的马脖子,缕缕的金色鬃毛在地上滚动……

    黄土高坡急跑过来,立刻被眼前的情景惊呆了!终于忍不住,黄土高坡搂着宝马的脖子,流下了伤心的眼泪:“天哪!你把俺的宝马毁了!俺的呼雷虎哇!你把它的神毛拔光了!俺的呼雷虎呀!它再也不会吼叫了!俺的呼雷虎哟……”

    金小欢低着头,不敢吱声……

    随后跑过来的金小喜也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

    “呼雷虎”似有无限的委屈,将巨大的瘦马头扎在黄土高坡的怀里,一动不动……

    金小欢看了看黄土高坡,看了看金小喜,又看了看“呼雷虎”,大眼睛骨碌碌转了几圈,突然也哇一声大哭起来……

    金小喜、黄土高坡和“呼雷虎”一齐望着她……

    金小欢一看没人理她,索性坐在草地上,两脚踢蹬着放声大哭起来,边哭还边数叨着:“我好伤心啊,怎么人世间人情这么凉薄啊?我只不过薅了几根马毛儿玩玩儿,我二哥就这样了啊……我好伤心啊,我在我二哥的心中,还不如他的几根马毛毛哟……”

    金小欢哭得悲天怆地,天昏地暗,一边哭一边观察黄土高坡和姐姐的动静……

    金小喜先过来拉她哄她:“别哭了,小欢,别哭了,你惹了这么大的祸还有理呀……”

    金小欢一看黄土高坡还没动静,稍停一下,更加放声大哭起来,泪飞如雨……

    黄土高坡终于忍不住了,推开“呼雷虎”走过来,牵起她的手:“起来,莫哭,俺也没说啥哩嘛……你弄坏了俺的马……”

    金小欢一听这话,刚止住的哭声又惊天动地地响起……

    黄土高坡急忙拉起金小欢,替她拍打着身上的草叶:“莫哭莫哭,呼雷虎不叫就不叫哩麻;俺看你这一哭,比呼雷虎的吼叫还厉害哩!以后再打仗,你这么一哭,千军万马也要让它屁滚尿流!”

    金小欢破涕为笑……

    黄土高坡为她抹去泪水,小声数叨着:“你还说人世间人情多么多么凉薄,你好能糟践人噢!他就是一百匹、一千匹、一万匹呼雷虎也不能换一个金小欢哪……”

    金小欢在黄土高坡的脸上亲了一下:“对不起,乡巴佬!”

    黄土高坡用手抹着脸,不好意思地瞧了一眼金小喜:“哇噻!你们江南婆姨好开放哎!”

    金小喜叹了一口气:“哭够了吧?走,上马!去热河大酒楼会大哥去!”

    热河大酒楼。

    黄土高坡与金氏姐妹在门前刚刚下马,小二就笑着迎上来问:“三位客官来此莫不是与一位钱掌柜的相聚?”

    黄土高坡问道:“你怎么知道?你会算卦?”

    小二笑道:“小的并不会算卦,只是有一位钱大官人已在二楼雅间等候各位,吩咐小的在此相迎。”

    金小欢说:“大哥已经到了,咱们快进去吧。”

    金小喜赞道:“大哥做事儿就是稳重,遵守时间,一诺千金。”

    黄土高坡嘟哝着说:“你也太爱夸奖大哥了吧?一颗花籽儿也夸成了一朵花。”

    金小喜脸儿通红,娇嗔道:“我乐意夸——你管呢!”

    金小欢揶揄道:“乡巴佬吃醋了吧?哼!”

    三人下马,在小二带领下走进酒楼二楼雅间。

    乾隆见众人进来,满面含笑地说:“哎哟众位兄弟姐妹,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小欢,尤其是你,那就如隔……噢,那个三九二十七秋哟!”

    黄土高坡憨笑着说:“大哥重色轻义。”

    金小喜望着乾隆,感情微妙。

    金小欢却不领情,瞪了乾隆一眼嚷嚷说:“大哥你竟弄这虚头巴脑——这哪儿有一天如隔二十七秋的?”

    乾隆受此抢白,并不脸红,反而有一阵欣喜掠过眉稍,心说痛快!真痛快!在朝廷里,人人喊我皇上,个个祝我万岁,见到我就要下跪磕头,真让我腻歪透了!谁敢像金小欢这样抢白我、奚落我,口无遮拦,毫不设防,胸无城府,一片率真……啊,真是痛之快哉!如饮甘醇也!

    乾隆满面春风,高兴地招呼着:“坐,都请坐。小二,上菜!”

    随着乾隆一声吆喝,楼上楼下顿时乒乒乓乓热闹起来,说笑声、叫勺声响成一片,一盘盘凉菜热菜随即端上……

    乾隆举杯说道:“来,为咱们转眼又重聚,干杯!”

    四人举杯,一饮而尽。

    金小欢开门见山就问:“大哥,我们的事儿,你筹划的怎么样?我外婆日夜咳嗽不止,等着那雪山冰蟾人参膏治病救命哪!”

    乾隆又举起酒杯说:“大事儿就在今晚。来,再干了这杯!然后咱们细说那事儿。”

    四人又一饮而尽。

    乾隆神秘地压低了声音说:“告诉你们,我连今儿夜里出入避暑山庄的口令都探来了。”

    黄土高坡大声赞道:“真的?大哥真有本事!”

    乾隆故作谦虚状:“哪里哪里。区区小事,何足挂齿。”

    “别臭转(zhuai)啦。”金小欢不耐烦地说,“快说什么口令吧?大哥!”

    乾隆故意脸一沉,不高兴地说:“我只会虚头巴脑臭转一气,哪里会晓得什么口令?”

    金小欢拽住乾隆的胳膊撒娇儿道:“大哥,你快说嘛,小欢给你赔不是了还不行吗?好啦,快说吧啊?”

    乾隆哈哈一笑道:“好!大家记住,口令是‘地瓜地瓜’;回令是‘土豆土豆’。”

    三人一时愣住,狐疑地望着乾隆。

    金小欢不客气地问:“怎么?这就是避暑山庄皇宫大内的口令?”

    乾隆答道:“是呀。”

    黄土高坡也感到很不靠谱,质疑道:“大哥,你哄我们玩儿哩嘛?”

    乾隆一本正经地说:“是真的!”

    金小喜也不信,弱弱地问道:“那……宫里的口令由谁出?”

    乾隆左小指搔了搔左眉梢,回答道:“这个……我想……恐怕得由皇上出吧!”

    金小喜沉吟着说:“都说乾隆皇帝才华横溢风流倜傥……他怎么会出这么弱智土鳖的口令呢?”

    黄土高坡嘿嘿笑道:“地瓜?不就是红薯吗?俺们那地方都用这东西喂猪哩!怎么在这里倒成了皇上的口令了?”

    金小欢耸着小鼻子说:“我看那乾隆皇帝也是浪得虚名!什么才华横溢风流倜傥?就冲他出的这破口令——我敢说他就是一头猪!一头大腹便便、脑满肠肥、长满一脸青春豆的蠢猪!”

    “这……怎见得?你又没见过乾隆,你怎么知道他长了一脸的青春豆?”乾隆颇为尴尬,又有些恼怒,心道你们这三个家伙如此挤兑朕,按罪名个个都该斩首——可我又怎么舍得呢?尤其是这个伶牙俐齿的金小欢……哎呀不好,看来朕真的爱上这个美妞儿了……

    “我就是知道!”金小欢那甜甜的吴侬软语纵是骂人也动听,“就冲他出的这破口令——他肯定是一头长了一脸青春豆的蠢猪!”

    乾隆哭笑不得地说:“好了好了,他长不长青春豆咱且不管,他是不是蠢猪也可再议。咱们先喝酒。天快黑了,吃饱喝足咱们好进宫盗宝!”

    黄土高坡也举起酒杯说:“对对!皇上是不是猪关咱啥事儿?喝酒喝酒!”

    暮色苍茫,红日西沉,群山朦胧……

    路边枯树上,站着几只昏鸦,衬着巨大的夕阳,形成一幅苍凉的剪影……

    双塔山在晚霞的辉映下奇峰突起,显得更加巍峨壮丽……

    熊泰骑着马,摇摇晃晃,走在承德西郊双塔山麓陡峭的山路上。他从腰间摸出酒瓶,咕咕灌了几口,一时间泪流满面……

    熊泰啪地扔掉酒瓶,对着群山破口大骂:“索伦!索老狗!索蠢猪!索乌龟……我**你十八辈祖宗!你这驴日的!你这王八日的!你这长虫小舅子日的……”

    残阳如血。群山回荡着熊泰悲怆的咒骂声……

    马儿以为是让它快跑,便一路小跑起来——这一跑,颠疼了熊泰的伤口,疼得他一连串的哎哟妈呀起来,狠狠地捶了马儿一拳大骂道:“哎哟!咳唷!你想颠死我呀!跑什么你跑!忙着赶头刀去呀!你这畜牲!像我大舅一样——好黑的心!该死的老贼!你不得好死!你满门抄斩!一个不留!你这死不了的老王八!活王八……”

    熊泰勒紧马缰,马儿渐渐慢了下来,驮着熊泰幽灵似的晃悠在山谷间……

    不知不觉间已是玉兔东升,月色如霜。

    突然一声呼啸,四个山大王带着二十余骑人马拦在前面。为首的一个小侏儒,手持一杆狼牙棒;小侏儒身旁,一字儿排开另外三个山大王:一个矮胖子,抡着两只大倭瓜紫铜锤;一个瘦干狼,挺着一杆丈八长矛;一个红胡子,手舞两口寒铁泼风刀……

    小侏儒一挥狼牙棒尖声喝道:“呔!此路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想过此路,留下买路钱!”

    四大王身后,一众小喽啰脸涂油彩,青面獠牙,摇旗呐喊,嗷嗷乱叫……

    热河大酒楼门口挂着的大红灯笼已经点亮……

    承德街上灯火辉煌……

    乾隆望了望窗外的夜色,对三人说:“是时候了。来,换上夜行衣!”

    四人俐落地换上夜行衣。

    乾隆打了一个响指:“小二,买单!”

    小二进来,一看众人换了服饰,愣了一下,急忙陪着笑脸:“啊?敢情是四位大侠光临小店,照顾不周之处,还请多多包涵。”

    乾隆将一锭大银放在桌上,轻描淡写地说:“不用找了!”

    小二乐得屁颠屁颠的点头哈腰说:“谢了!谢大侠!”

    乾隆扇子一挥:“咱们走!”

    四个人从窗子“嗖”地飞出去,霎时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

    小二惊得目瞪口呆……

    双塔山麓。山路上。

    熊泰扫视群寇,仰头哈哈大笑……

    小侏儒晃了晃狼牙棒:“喂,鸟儿子!你笑什么?”

    熊泰手指小侏儒喝道:“我把你这几个毛贼!自从盘古开天地,这里就有山,山上就有树,树下就有路,路上就有人……你这几个小贼,什么时候开的路?什么时候栽的树?你们是哪个山头的?快给老子报上名来!”

    小侏儒尖声笑道:“吆嗬,这鸟儿子还真有种儿,见到咱们这些山大王没******尿裤子还敢跟老子们叫板……好,你坐稳了,别等我们报出名号来把你吓得屁滚尿流摔下马去……老三,告诉他咱们是谁!”

    矮胖子一晃大倭瓜紫铜锤喝道:“小子,说出来吓得你拉拉尿儿,我们是……”

    瘦干狼一挺丈八长矛叫道:“我们是九山十八寨总瓢把子一枝花手下四大天王!”

    熊泰嘿嘿一笑,轻蔑地说:“四大天王?没听说过。”

    小侏儒大怒:“这鸟儿子连咱们四大天王都不知道——真真是岂有此理!”

    红胡子吹得胡子呼呼乱飞:“这臭乌龟是井里蛤蟆——不知咱四大天王有多大的名头!”

    小侏儒尖笑一声,狼牙棒直指熊泰:“少废话!弟兄们,给我上——捉了鸟儿子回去做人肉包子!打牙祭下酒!”

    众山匪嗷嗷叫着,抡起兵器,一拥而上……

    熊泰拔出腰刀,只与小侏儒打了一个来回,便因棍伤疼痛,被小侏儒一棒打下马来,众山匪一拥而上,用绳索将他绑成个大粽子样,横放在马背上。

    小侏儒得意洋洋,尖声大笑道:“这鸟儿子是捞鱼鹳打前失——全靠嘴支着!弄了半天,啥本事没有,只一个回合就被老子砸下马来!”

    熊泰大叫道:“矮子怪!快放开我!知道老子是谁吗?你闯大祸了!”

    小侏儒啐了一口骂道:“你是谁?你是鸟儿子!我闯大祸了?狗蛋!一会儿你变成好几屉人肉包子,进了我们的肚子,又变成屎,被我们拉出去,再被狗吃了,又变成了****——你说我有什么祸?要说有祸……哼,最多也就是你小子这一身肥膘馊了,老子们吃了你的人肉包子坏了肚子多窜几泡稀!”

    众山匪肆无忌惮地狂笑起来……

    小侏儒一声唿哨:“扯乎!”

    众山贼敲着得胜鼓回山。

    小侏儒满面春风,对着月色中的山谷,唱起了山歌:

    “妹妹你坐船头哇,

    哥哥我在岸上走。

    恩那个恩爱那个爱,

    那纤绳荡悠悠……”①

    ——————

    ①摘自歌曲《纤夫的爱》,歌词作者崔志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