炊烟袅袅升起,飘入青山之中……
暮色中的青苹果客栈温馨静谧……
金小喜哭得又伤心又高兴,一边抽泣着,一边说:“阿弥陀佛!老天爷有眼。要不是你骑马游街,咱哥哥可真的死定了……哎哟!我为什么昨天晚上肚子疼哟?要不昨晚咱就把哥哥救出来了……我的死肚子哟!你差点儿让我哥哥掉了脑袋……小欢,你这一功可大啦!你救了咱哥的命!你留住了咱老金家的根!咱苏州老金家可是三代一脉单传哟……”
金小欢拍了拍姐姐的手安慰着她:“姐,你也太夸张了吧?咱哥不是没死吗?再说,今夜咱把他从大牢里救出来,再给他一个现成的状元当——咱哥他可就真是名符其实的新科状元金小乐啦,他乐还乐不过来呢……别哭了姐,快准备今夜的行动吧……”
金小喜抽搭着说:“我还是不放心,那狗知府要是丧心病狂提前对咱哥下手呢?”
黄土高坡信心满满地说:“小喜放心。有公主保驾——他小小的承德府,不想活了吗?!”
赛飞燕也帮腔道:“是呀小喜师妹。这俗话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你哥哥说不定从此好运来了都挡不住呢!俺寻思着哦,俺这个喜新厌旧的陈士美师弟既然看上了你,俺这个当师姐的呢,也就不跟你争了,这小没良心的就让给你咧……俺呢,等咱们把你哥救出来,没准儿就降低点儿条件,和你哥将就着过了……”
黄土高坡尴尬地抗议道:“师姐,俺可不是陈世美!你在这让来让去的,俺又不是牲口市的牲口……”
赛飞燕斥道:“你给俺闭紧嘴嘴!俺姐妹们说话,你大老爷们插什么嘴嘴?小喜,咱姐儿俩接着说——哎呀,刚才说到哪儿了?都是这小没良心的给打岔打的……”
金小欢学着赛飞燕的腔调打趣道:“说到把那个小没良心的让给俺姐咧……”
金小喜脸儿红红的:“让给我干什么呀?我可不要!师姐,你还是自己留着吧……”
金小欢咯咯笑着,开心之极。
黄土高坡脸红得像大公鸡,想说什么又不敢再插言,嘟哝一句什么不吭声了……
赛飞燕哈哈笑道:“你们让俺把话说完行不行?俺是说,俺把那个小没良心的让给小喜;俺呢,也就随行就市的嫁鸡随狗的委屈着将就着做了你俩的嫂子得了……”
金小欢不满地吐槽道:“喂,师姐你说什么哪?嫁给我哥还算嫁鸡随狗?你有没有搞错吔?我哥那可是新科状元哎——您这一嫁过来,就是状元夫人;等皇上一封官,你就是五品、四品……没准儿还是三品、二品……将来也备不住就是个宰相夫人哪!知道吗?宰相家人都是七品官吔……”
赛飞燕美滋滋喜洋洋,满脸都是忍不住的喜悦:“那俺还不知道。到时你俩就是俺这宰相夫人的大姑子小姑子,那个小没良心的陈世美,就是俺大妹夫啦……”
金小喜粉面含羞白了赛飞燕一眼:“瞧你净瞎说些啥呀?师姐你都成了结婚狂啦!”
黄土高坡拱了拱手,央求着赛飞燕:“师姐,俺求求你,别再管俺叫陈士美了行不行?俺又没跟你领过结婚证,连恋爱也没跟你谈过,这都是……这都是你一厢说词哩嘛……”
金小欢又跟着撒了一把盐:“再说了俺哥已经有人看上了,也轮不到师姐你嫁鸡随狗随行就市的委屈将就啦……”
赛飞燕怒道:“谁呀?是谁呀?天哪!俺的命它咋就这么不好?这还没见面,又有人与俺争上啦?小欢,咱姐们儿这些日子处得不错吧?对脾气,又投缘,对不对?你快说,又是哪个烂货看上了俺那状元郎未婚夫?”
金小欢玉指在腮上羞着赛飞燕:“哇噻!大师姐,你羞也不羞?我哥还没见过你,你也没见过我哥——这就又是你的未婚夫啦?这要是我哥不同意,又是一个陈士美了呗?”
“你少啰嗦!快告诉俺她是谁?俺非杀了这小蹄子不可!”
“我说出来,你真敢杀她吗?”
“至少俺也要抽了她的筋!”
“好,那我就告诉你——她是当今万岁爷的御妹,大清固伦公主爱新觉罗?铃铃公主——师姐,你敢杀她吗?”
“公主管什么?!她就是王母娘娘的亲闺女,俺也一剑把她斩成两截!”
“大美人儿女侠,你要把谁斩成两截儿呀?”随着声音,夏老板的大头出现在窗外。
“夏大哥,你说那铃铃公主可气不可气?这天底下好男人有的是,那铃铃公主却偏要勾搭俺的状元郎未婚夫,非要在俺和俺那状元郎未婚夫之间插上那么一腿没皮没脸的当小三……这铃铃公主太不像话!俺非杀了她不可!”
夏老板微微一笑:“大美人儿大侠,这就是你的不对了。我刚才听着你们吵吵,好像是人家铃铃公主在你之前先看上了状元郎哟——就像那首歌儿唱的,她比你先到。”
“先到哪儿?”
“到状元郎的心哟。”
赛飞燕瞧着夏老板,眼泪在眼圈儿里转着,转着,突然嚎啕大哭起来:“俺好命苦哟!为什么俺的未婚夫——武状元,文状元,都被人抢走?俺好命苦哟!俺,赛飞燕,这么沉鱼落雁的脸蛋儿,这么倾国倾城的姿色,这么苗条纤细的魔鬼身材,连真飞燕见了俺都无地自容哟……为什么俺的武状元、文状元未婚夫都一个一个被人家抢去哟……”
金小喜生气地涨红了脸:“师姐,侬说话休要牵丝扳藤——谁抢你的武状元未婚夫啦?反正我可没有!”
金小欢学着赛飞燕的陕北腔替姐姐打抱不平道:“大师姐,你净瞎赖!俺姐心里爱谁,俺心里知道。俺二哥心里爱谁,俺这心里也知道。你呀,整天瞎猜,就会往俺姐身上赖。没错,你的师弟的确爱上了我姐,可是我姐心里已经有人了。至于你真正的情敌,其实不是别人……”
“谁?!”
“我喜欢二哥,可二哥喜欢我姐,我姐喜欢大哥,可大哥喜欢我——虽然乱了套,可目前还真没你什么事儿……”
“虽然你说的云山雾罩的,但俺也听明白了——你是俺的情敌!”
“对啦!咱明人不做暗事儿!”
“金小欢,拿你的剑去——咱们上外边练练!”
“大师姐,我知道你剑法厉害,那你也不必动不动就跟我叫板——难道我还怕了你不成?!”说着唰一声抽出宝剑,“出去!这就领教大师姐的高招儿!不过,话还得跟你说明白,也叫你放一百个心——俺爱俺二哥,想跟俺二哥浪迹天涯笑傲江湖……可俺二哥却不喜欢俺!”
“那又是为什么呀?”
“俺二哥呀……嫌你小师妹不温柔、不妩媚、不那啥呗……”
金小欢委屈地撇了撇小嘴儿,便有晶莹的泪珠儿绕着眼圈儿转着……
赛飞燕唰地将宝剑插进剑鞘:“那俺不跟你打了。小欢妹子,那你不会跟你师姐俺学着点儿——你看俺,多温柔儿、多妩媚儿、多那啥……那真是人见人爱——整个儿一万人迷呀!”
一屋子人哭笑不得。
“小欢,不是……是……不是……咳!”黄土高坡那叫一个尴尬,总之是怎么也解释不清了。
夏老板趴在窗外笑了笑,安慰道:“小欢,其实你很温柔,很妩媚……只不过表现形式不同而已。”
金小欢难得地叹了口气:“其实,大哥的心我也不是一点儿都不知道……可惜,可是……他的温柔我一点儿不懂。”
夏老板以过来人的身份传授着经验:“嗨,爱情这东西,说也说不清楚。不过说到底,还是个缘份问题。有缘没份儿不成,有份儿没缘也不成。佛家说了,百年修得同船渡,千年修得共枕眠——那可不是一朝一夕的事儿哟!”
赛飞燕大吃一惊:“什么?得修一千年哪?!”
夏老板笑了笑:“有福之人不用忙。大美人儿大侠,你的婚姻——你大哥不是给你看手相了吗?你是大富大贵的命儿,你的夫婿出将入相,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可不得了哟!”
赛飞燕乐得一脸灿烂:“夏大哥,这你也听说啦?”
夏老板夸张地说:“听说啦——这地球人都知道呀。”
赛飞燕顿时精神焕发,满面春风:“好!现在咱们好好商量商量救金大哥的事儿……”
夏老板一拍窗台乐了:“瞧,还是大美人儿大侠识大体顾大局。哎哟我都忘了来干嘛来了——你们杏儿姐把饭都做好了,让你们过去吃饭呢……”
夜色中的避暑山庄,美如仙境。
乾隆与刘墉走过月色下的水心榭。
“皇上,这避暑山庄,真是白天也美,夜晚也美哟!”
“爱卿什么时候想欣赏这美景,可随时来,朕还有御膳美酒相待。”
“谢皇上!”
月色如水,湖光榭影。
君臣二人似都沉浸在这美好的夜色中,一时都没说话。
避暑山庄德汇门。
值班的门房窗内透出明亮的灯光,一阵阵的喧哗声引起乾隆君臣注意。
乾隆悄悄走近窗前,往里一看,不由皱起眉头。
刘墉也不由皱起眉头。
窗里边,值夜的官兵正围着一张桌子豪赌,每个人身边都堆着多少不等的扑克牌当筹码。
乾隆十分震怒,但又尽量压抑着。
骰子又滴溜溜转了起来……
“三点!”
“五点!”
“六点!六点……”
……
众人聚精会神,伸长脖子盯着骰子……
乾隆突然大叫一声:“皇上驾到!”
屋里一片人仰马翻声,值夜官兵们全都冲着大门跪在地上迎驾。
乾隆趁机从桌子上抓了一把扑克牌,然后一拉刘墉,二人相对一笑,借着月色悄然离去。
月光满地,树影婆娑……
偶有夜鸟儿发出一两声啁啾,无数的夏虫儿鸣唱着……
值夜官员们跪了半天,不见动静。一个值夜官员爬了起来,走到门外窥探一番,转身回来骂道:“******!谁这么缺德?开这玩笑,吓人不拉的……喂,还都跪着干什么?球蛋也没有!来呀,接着玩……”
值夜官员们纷纷爬起来,骂骂咧咧地又围到桌前……
“哎哟不对呀,谁动了我的扑克牌——谁?”
“嗨我的也不对呀,刚才谁趁火打劫?干脆重玩儿吧!”
“那不行!我刚才赢得那些怎么算哪?”
“嗨你说你赢了,拿出筹码来兑呀!你没有筹码谁给你兑呀!我还说我赢了呢!嘁!”
……
乾隆显得很开心……
“皇上笑什么?”
“一个小小的恶作剧,竟使朕的心情莫名其妙地好了起来……”
刘墉也笑了。
“那朕也饶不了他们,明儿非好好收拾他们不可!”
刘墉不置可否,微笑不语。
一阵风来,拂起的柳丝儿轻拂在乾隆脸上,乾隆轻轻用手撩开……
德汇门外。
一阵读书声吸引了乾隆。
“桂树清光挂碧天,
云开万里塞无烟。
远人向背由敷政,
惟在等边与任贤。
隐隐山头皆古戎,
中原民力尽边城。
曾闻父老经年战,
曾闻……父老……经年战……经年战……经年……战……“
背到这里怎么也想不起最后一句了。
乾隆随口接道:“回首生灵血泪盈。”
一青年侍卫正在站岗,听见声音转过身来,看见微服君臣二人过来,行了个军礼。
乾隆问道:“你知道这首诗是谁作的吗?”
“是先皇康熙爷所作。”
“那你是从哪儿学来的?”
“我是跟我爸爸学的。爸爸说,他年轻时曾多次跟随先皇康熙爷上坝上围场木兰秋狝,巴图鲁们个个都会背,还谱成曲儿在行军时唱呢……”
乾隆点了点头:“嗯,很好,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王升,您贵姓?”
“我?……哦,我姓龙。”
王升笑了笑:“龙?姓这个姓的人可不多呀……”
乾隆也笑了,问道:“嗯……你是从外边新调来的?还是新入伍的?哪里人哪?”
“祖居盛京。自从我爸爸当差吃了皇粮,调来热河后,我家就搬到这儿来了。我爸爸去世后,我就顶了他的差,入伍也有一年多啦……”
“家里还有什么人哪?”
“家里还有老母,一个老妹和老婆孩子。”
乾隆点了点头:“今天是七夕乞巧节,山庄里都放了假,没轮到你放假呀?”
“今儿其实轮到我放假,可是大家都想回家过节,我就多加个班儿让弟兄们放假啦……”
“为什么呢?”
王升乐呵呵地说:“您没听见我刚才背的先皇康熙爷的诗吗?每当逢年过节,我就想起那些边陲将士,他们这时候可能正在爬冰卧雪,也许连口热水都喝不上……他们不都有亲人、妻儿老小吗?他们不也都想和家人在一起快快乐乐地过节吗?可他们为了让普天下更多的人过好节,为了保卫皇上,保卫大清江山,有多少将士战死沙场,有多少人不能回家团聚?一想起这些,想起他们,我就觉得我虽然不能在前线保卫边关,可在这儿,在皇上身边当差,也应该像边关将士们一样,站好岗,值好班,尤其是节假日,更要认真守夜,万一今晚边疆发生战争,或各省有紧急边报上奏,更得及时禀报皇上!我虽然是个小小侍卫,却也从小受父母教诲,懂得生我是父母,养我是国家;家事小,国事大呀!所以自入伍以来,凡节假日,我总在这里值班。龙先生,不怕您笑话,您别看我是一个小小的看门的兵,可我懂得我是在为皇上看大门,是为大清看大门——我这责任可大哟……”
乾隆打量着眼前这个憨厚朴实的青年侍卫,深受感动,连连点头:“嗯,王升,你很好!对皇上忠心耿耿,当差又这么尽职尽责——想没想过,你想当个什么官儿呀?”
王升摆了摆手,憨厚地笑着说:“当官?这我可真的从来没想过。我家祖坟上也没长这根蒿子。我觉得像现在这样,不打仗,不闹饥荒,老百姓都能过上好日子,就已经很知足啦!当今万岁爷乾隆皇上体恤百姓,兴农减赋,真是英主明君哪!老百姓都念叨着如今能过上好年景都是托皇上的福哇!可惜我入伍都一年多啦,还没福分见到皇上一面哪……”
刘墉只是笑眯眯地望着王升,啥也不说。
乾隆和蔼地问道:“你要是见到皇上,想跟他说点儿什么呀?”
“这个……嘿嘿,还真没想过……”
“那你就想想呗。”
王升挠了挠头,憨憨笑道:“好,那我就想想……嗯哪,我呀……我就先给皇上磕个头,说皇上您好啊,老百姓都念叨您的好哩!然后我再给皇上提个醒儿……”
乾隆很感兴趣地催问:“提个啥醒儿?”
“我要对皇上说,您哪,不是在承德避暑山庄待着就是在北京紫禁城待着,您知道有句俗话儿说山高皇帝远吗?听说有些外省大员在外边不听您的话,徇私枉法,贪污腐败,欺压百姓,无法无天呀……对啦,您刚才不是问我将来想当个什么官儿吗?这会儿我倒是想起来啦……”
“噢,这倒有意思,快说给我听听!”
“说着玩儿呗,您可不能笑话我。”
“不笑话你——快说吧。”
“我是瞎琢磨啊,其实我也没听说过有这样一种官——我寻思着哈,如果皇上见到我,说,王升呀,你小子这差当得不赖呀,朕得赏你个官儿当当,你想要个什么官儿当呀——就跟您刚才问我似的,可惜您不是皇上,问我也是白问……”
“哎,痛快点——你想当个什么官?”
“噢对,我呀,我会这样对皇上说,皇上啊,我并不想当什么官,我愿意为您当个苦差——您哪,天天住在避暑山庄里,外边的事儿怕顾不过来吧?您派在外边的官儿当得好不好?是不是为您好好当差,您恐怕也不大清楚吧?他们要是欺负老百姓,鱼肉乡里,把皇上您的好经给念歪了,皇上您也不能及时知道吧?得,您哪,就把这活儿交给我王升吧!王升这小子身板儿还不错,走多远的路都不怕——我呀,就替皇上您到处走走,走遍全中国,包括那些几角旮旯的边远小县城,看看那些封疆大吏,府尹县令,那些说的比唱的还好听的父母官们,看看他们到底在当地干的咋样?是为国为民廉洁奉公,还是欺压百姓贪赃枉法……然后我就八百里加急禀告皇上,好让皇上奖励提拔那些好官清官,严惩重治那些贪官污吏……这样一来,皇上您就可以洞若观火,掌握全局,稳坐金殿龙椅,决策千里之外;这样一来,天下的官员不论远近,都得遵依大清法律,禀公守法,一心想着皇上百姓,大清的基业就万代千秋江山永固了……”
乾隆听得非常专注,一见王升住了嘴儿,又催他继续说:“说呀,说下去,我听着很有意思。”
王升苦笑了一下:“让先生见笑了,我这是睁着眼睛说梦话呢。”
乾隆点了点头,拍拍王升的肩:“说得好!有抱负!皇天有眼——祝你梦想成真!”
说罢,转身离去。刘墉紧随其后。
王升叫道:“大哥,夜深了,你慢走。”
乾隆与刘墉已消失在溶溶的月色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