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室内,汤知府和汤夫人还在绕着银子箱跑圈儿,大汗淋漓,气喘如牛……
突然,汤知府一个“急刹车”停住脚步,望着箱子里的银子嚎啕大哭起来……
汤夫人也“刹住车”:“老爷为何大放悲声?难道是因为银子多了勾起老爷你的辛酸往事儿?”
汤知府止住悲声哽咽着答道:“知我者唯夫人也。看着这一箱箱的银子,老爷我不免想起幼时苦读,捕萤为灯,凿壁偷光,满脸菜色……过得是何等艰辛的日子!那时莫说这白花花的银子一箱箱,便是连见到个铜板都难。幸好天不负我,十年寒窗考取功名进士及弟;又蒙你大哥镇国公索老爵爷青眼有加,将你许配于我;又提携我坐了这天子脚下的承德府——才有了老爷我的今天!如今细想起来今生却也不缺什么了,你虽然不是绝色佳人,却也算是大家闺秀,而且嫁狗随狗死心塌地的跟着我风风雨雨这些年也随波逐流地过来了……儿子虽不争气,却也不缺胳膊不少腿儿,咱夫妇总算膝下有子老有所依……这些年,我们又攒了些银子,加上这次,也有二、三百万两啦!往后的日子,咱们打着滚儿花也花不完哪……”
“那你还嚎什么?我看你纯粹是银子多了烧包儿烧的!”
这一说,汤知府又眼泪汪汪,嘴一撇一咧地便要放声……
汤夫人不耐烦了,做狮子吼道:“你挺大个老爷们儿,老一撇一咧的真让人受不了!你有什么委屈什么烦恼你说嘛——瞧你这熊包样儿我就气不打一处来!”
汤知府委屈地说:“夫人你总是这样温柔贤惠,体贴可人儿。可我想的却是,如果明天铃铃公主来了,陪审团一宣布金小乐无罪,那就得无罪释放。那金小乐一出去,他能饶得了我能饶得了咱儿子吗?!所以,一想起往后这一箱箱的银子我们爷儿俩可就花不着了——你说,我……我这心里他能平衡吗?我能不春潮带雨晚来急——他野渡无人舟自横吗?我……我******能不大放悲声、悲痛欲绝、一撇一咧——做那野狼之悲嚎吗?”
汤夫人一把扭住汤知府的耳朵:“你嚎个蛋呀!蠢驴!你不会想个办法,让那个臭书酸开不了口吗?”
汤知府一愣,然后似乎明白了什么似的,轻轻拿开汤夫人的手,歪着头赞赏地看着汤夫人:“我的贤惠的温柔的美丽的……最主要的是聪明的智慧的总是在关键时刻关键性地果断地扭我一把耳朵的……大清朝独一无二的贤内助好太太女强人臭三八——汤夫人莫不是又有什么锦囊妙计?”
汤夫人让她的夫君绕糊涂了也没听到骂她的那句话,上去又使劲儿扭了一把汤知府的肥耳朵:“这还要问——连猪都晓得该怎么做!”
“夫人请明示?”
“蠢货!让他说不出话来不就得了?”
“舌头长在他嘴里,你咋让他不说话?”
“一刀割掉不就结了!”
汤知府如被蝎子蛰了一下连连摆手:“哎哟哟!使不得使不得!绝对使不得!那铃铃公主来了,一见犯人没了舌头,二话甭说,我这割舌灭口的罪名先成立了!”
汤夫人轻描淡写地说:“那就给他吃点儿药呗——把他变成哑巴!”
汤知府为难地咧着嘴儿:“可这三更半夜的上哪儿去找你说的这种缺德药啊?”
“你还知道什么叫缺德啊?”汤夫人不满地白了汤知府一眼,似乎很不好意思地开口说道,“实不相瞒,你夫人我就有一小瓶儿这种能让人变哑巴的神药压在箱子底儿呢。”
汤知府吃惊地瞪大了眼睛:“你箱子里怎么会有这种东西?你这是给谁预备的?”
“给你!”
“给……给给……给我的?!”
汤夫人嘎嘎地大笑起来:“瞧你吓得那小样儿……告诉你吧——这是我刚嫁给你时,怕你天天之乎者也的酸死我烦死我,所以就找高人给你配制了这么一小瓶哑巴药……哎你怕什么?现在你不是好好的么?要给你吃早就给你吃了……唉,这一转眼二十多年过去了,咱们儿子都二十一了……老爷,现在就是你想吃你夫人我也舍不得给你吃哟!”
汤知府擦了一把冷汗,长吁了一口气:“好险好险!夫人,你为什么给我预备这个?又为什么天良发现没给我吃呢?”
“哼,本来我那时的意中人是冯大将军!可我大哥索爵爷非逼着我嫁给你——你想我多么伤心!所以,我决定让你变成哑巴!”
“那……为什么这20多年你也没舍得给我吃呢?”
“嗨,这不还没等我再给你下药,你这驴日的倒先把老娘我的心俘虏了嘛。”
“再~~?这么说,你已经给我下过药,可我怎么没有变成哑巴?我……我又是怎么俘虏了你的心呢?”
汤夫人荡漾着一脸的甜蜜回忆说:“那是我们婚后第一个中秋……”
汤夫人的回忆——
夜空晴朗,繁星满天……
十五的月亮高挂在天上……
一桌美酒佳肴已经摆好……
年轻的汤知府对月吟道:“人逢喜事精神爽,月到中秋分外明……”
年轻的汤夫人不耐烦道:“别酸了!哎你去把我那个月光镯子拿来,今晚戴上正好应景儿……”
汤知府欣然赞道:“对!戴月光镯子赏中秋之月——夫人好雅兴!我这就给你拿来……”
说完,撩帘出去……
汤夫人撇了撇嘴:“真酸!讨厌死了!哼!我把你变成哑巴——看你还怎么酸!”
说着,从怀里掏出一只精致的羊脂玉小瓶……
小瓶上面用篆体字写着:默金
汤夫人起身,走过去,拧开瓶盖,把药末儿倒进汤知府的酒杯里轻轻搅拌着……
“夫人,月光镯子拿来了……”
汤知府人未进声先来……
汤夫人一慌,一扭身没站稳,哎哟一声倒在地上……
“夫人你怎么了?哎哟怎么摔倒啦?”
汤知府冲过来,赶忙抱起汤夫人,放在椅子上……
“哎哟……疼……疼疼疼……”
汤知府:“没准儿是崴脚了,来,我给你揉揉就好了……”
汤知府跪在地上,将汤夫人脚上的袜子脱去,顺手拿过刚才汤夫人倒了哑水的那杯酒,往手上蘸了蘸,抱着汤夫人的脚轻轻揉了起来,揉得那么温柔,那么专注,脸上全是心疼、关爱与柔情……
汤夫人看着汤知府青春的面孔,轻轻叹了一口气,脸上也渐渐被一层温柔所笼罩,一串爱之泪融化了心中的坚冰……
浪漫回忆结束,汤夫人嘿嘿笑道:“你就那么揉呀揉,揉呀揉……结果呢,就把我的心揉软了,揉酥了,揉化了……于是,我叹了一口气,认了,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吧——就从那一刻起,我决定死心塌地跟了你!所以,那第二瓶药就再也没有给你往酒里放……嘿嘿,今天我夫有难,我那镇箱之宝还不拿出来一助夫君更待何时?”
汤知府脸上一阵红一阵白一阵灰,心有余悸地说:“你我夫妻二十余年,情如鱼水,虽然不时被你扭耳朵、抽耳光、揪鼻子、踢腿骨……但我一直、一直都以为这就是爱……万、万没想到你箱子里竟然为我藏着这些可怕的东西!这、这可真是画虎画皮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哪……”
汤夫人撇了撇嘴儿,脸上带着嘲弄的笑:“瞧你吓得那一脑门子汗——你怕什么?我要给你下药你八百瓶也吃了!可你还不是吃得白白的胖胖的活到这个岁数了吗?再说,此时不要说那冯大将军已战死沙场为国捐躯多年,便是他还健在,我也不能再移情别恋钟情于他呀……你放心吧,现在我呀,一颗心都在你身上,你——可是我的宝哇!”
知府大人抹了抹脑门上的冷汗,突然搂住夫人一阵狂吻。
汤夫人一点他的脑门:“你要是再敢贼眼灼灼惦记我的贴身丫环春儿,我一定给你吃一包五毒化尸粉!”
汤知府又是一惊:“怎么?!你还有五毒化尸粉?!”
汤夫人得意地嘿嘿一笑:“我的宝贝多着去了!只要你不再惦记我的春儿,我箱子里的那些宝贝也不会惦记你。”
知府大人又抹了一把脸上的冷汗:“不敢不敢!我的夫人——你就是咱大清第一美人儿!我眼里哪儿还能有别人?我只爱你一个人——除却巫山不是云!”
“你甭跟我耍贫嘴。走,赶紧给那臭书酸配制药酒去——我保证明儿那铃铃公主一个字儿也问不出来!”
“那他还会写——还不是一样?”
“那就再给他掺点儿AX神经中枢阻断药,让他既不会说,也不会写——把他变成一个植物人——一个大傻子!”
汤知府勃然变色:“你!你当初竟然想把我变成一个大傻子——你好跟那冯大将军当着我的面偷情!”
“我呸!说什么哪你!老娘便是偷情,也不会当着你的面呀——这一是当着你的面偷情,能尽兴吗?那多倒胃口!二是,我是那么狠心的人吗?一日夫妻百日恩,怎么着也得给你点儿面子不是?哎我说你这人咋这样呀?都火烧眉毛了你还放着正事儿不快去干,还有闲心跟那死人吃这老醋干嘛?你可真没劲……”
“夫人言之有理——那咱就快干正事儿吧。”
餐厅。
汤知府瞪着一桌丰盛的酒宴发呆……
汤夫人手里拿着一只精致的羊脂玉小瓶走进来,笑道:“呵呵,就这一瓶了。那老道说,他这神药叫做‘默金’——寓意‘沉默是金’。”
汤知府一见,顿感毛骨悚然:“都变成哑巴了——想不‘沉默是金’也不行啊!”
汤夫人哧地一笑,娇嗔道:“瞧你,老是一惊一乍的。”
汤知府抚着心口道:“心有余悸。”
汤夫人打开小瓶,把药末倒进一杯酒里调好,抬起头:“去请金大举人吧。”
汤知府吩咐管家:“请金举人!”
“是,老爷。”管家提着灯笼走出门去。
汤知府突然皱起眉头:“这金小乐若不喝酒怎么办?难道牛不喝水强按头?”
汤夫人扑朔迷离地一笑:“大人何必多虑?你我夫妻这么多年,难道你还不知道你夫人我的手段?”
汤知府表情复杂地拱了拱手:“夫人手段神出鬼没,汤某佩服之至——却不知如何让金举人乖乖喝药酒?”
汤夫人突然双眼放电,面对夫君搔首弄姿:“我摇了摇我的小蛮腰,我跩了跩我的小猫步……你有什么感觉呀?知府大人?”
汤知府木木地摇了摇头:“大人我……没什么感觉呀。”
“你就没觉得心旌摇荡?”
“我有点儿要出虚汗。”
“你就没觉得意马心猿?”
“我浑身直起鸡皮疙瘩。”
“啊呸!你这狗官!享受我这国色天姿二十多年,竟然在本夫人的风情万种面前表现得如此麻木不仁!少啰嗦!你就等着看你夫人我一会儿怎么收拾这个书呆穷酸金举人吧……”
“不知夫人有何妙计?”
“春秋战国时候是不是有个姓范的还是姓李的?”
“夫人你是不是说那个叫范蠡的?”
“差不多吧。我问你,范蠡这小子是不是把个大美人儿献给什么国的国王,最后范蠡这小子得了逞?”
“范蠡献上的那可是中国古代四大美人之一,名叫西施——他那一招儿叫美人计。”
“汤郎,我就知道你不是个绣花枕头。瞧,我这么轻轻一点,你就通了那个什么西?”
“灵犀。”
“着呀。我……”
门外报:“金小乐到——”
汤夫人自负地说道:“我的老爷,你就等着看你夫人我今儿个如何像当年那位西施一样给你唱一出美人计吧,你看我怎样让他乖乖地把药酒喝下去……你再好好看着你的夫人怎样把他从一个金大举人变成一个金大哑巴!”
知府大人一脸错愕,瞧着夫人的大麻脸:“你?!西施?!还……还美人之计?!”
“怎么?你敢瞧不起我?”汤夫人恼怒地提高了嗓门,“有请金举人!”
金小乐随着师爷走进客厅。
汤知府站起身:“有失远迎。恕罪恕罪。”
金小乐站在屋门口,沉默不语。
汤知府又热情地往桌前让着:“金大才子——请坐。”
金小乐仍然如同泥塑木雕一样,连眼皮儿也不抬。
汤夫人嘤咛一声,引起金小乐的注意;然后,一捆捆“秋天的菠菜”扔了过去!
金小乐这才笑了笑,问道:“大人,汤夫人在练功啊?”
汤知府不解地问:“练功?练什么功?”
“汤夫人不正在练斗鸡眼儿功吗?”
“斗鸡眼儿……功?哈!对对对,斗鸡眼儿功!金大举人,有你的!不愧是江南大才子——你可真会恭维人呀!哈哈哈哈……”
汤夫人恼羞成怒,破口大骂:“啊呸!你这厮枉为读书人,一点儿风情都不解!这叫秋波——秋天的菠菜——你懂不懂?酸秀才!”
“汤夫人差矣。金某人非秀才也,乃举人哉——”
“你栽个屁!连秋天的菠菜你都不懂,你还栽哪?你栽窝瓜吧!来!金秀才,请过来喝酒。”
“非秀才也,乃举人哉。”
“好好好。举人,举人!金大举人,老爷请你喝酒,请过来坐吧。”
汤知府一弯腰一摆手道:“金举人请!”
金小乐傲然道:“喝酒须得有名——无名之酒不喝!”
“有名有名。你想,你能受到当今大清朝铃铃公主的青睐——这酒喝得还能说没名吗?有名得很哪!请——”
“公主青睐我不青睐我用不着你知府大人咸吃萝卜淡操心!但铃铃公主一定会主持正义还我公道!我相信明天太阳一出我的冤情自会大白于天下!而真正的凶手也必定会受到法律的严惩!”
汤知府与汤夫人对望一眼,目光中充满了阴毒。
汤知府尴尬地陪着笑说:“对对!就为了这个,所以请你来喝一杯。”
金小乐走到桌前大马金刀地坐下:“好!为了铃铃公主也值得喝上一杯。”
汤知府与汤夫人相视一笑,三人围坐桌前。
汤知府半真半假地恭维道:“能得到公主垂青——金举人实实令人仰慕!”
汤夫人七个不服八个不忿地哼了一声:“嘁!铃铃公主有什么了不起?我大哥索老爵爷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乃当今大清国兵部尚书!他把我下嫁给你,难道不是垂青于你?你难道不令人仰慕?嗯?你说!”
汤知府赶忙陪笑道:“那是那是。本府受到索老爵爷青睐——将亲妹子下嫁与我,大概也只在铃铃公主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了!得此红颜知己,实乃令人仰慕!大概当今之世,除了金大举人,也就本府有这种幸运喽!哈哈!哈哈哈哈……”
金小乐哈哈一笑:“若说铃铃公主,端的是国色天姿,堪称红颜知己;至于尊夫人么——若改一字则妙不可言。”
汤夫人充满期盼地问道:“改一个字?什么字?怎么个妙不可言?一定压她铃铃公主一头吧?”
“或许。”
“你快说!你快说呀!”
“只须将那红颜知己的红字改为黄字。”
汤知府说道:“黄颜知己?闻所未闻。”
金小乐笑道:“汤夫人那脸,说是黄颜知己已是美称;若是实话实说……”
汤知府怒道:“金小乐!”
汤夫人催问道:“你说你说!”
金小乐嘿嘿一笑:“黄脸之婆而已。”
汤知府勃然变色:“放肆!”
汤夫人却笑眯眯地说:“金举人,你真是一个可爱的妙人儿。你说话我爱听。黄脸婆——那不是全天下所有老公爱老婆爱到无以复加时才肯用的爱称么——你说是不是呀?老公——?!”
汤知府结结巴巴地说:“是……不是……是……是不是呢……只怕这么一称呼要吃耳光吧?”
“才不是呢。人家什么时候给你吃过耳光呀?人家要给你一个‘啵儿’……”
“啥叫‘啵儿’呀?”
“‘啵儿’,嗨,这怎么好意思说呀……”
“您就别整那哩咯楞啦——快说!”
金小乐好奇道:“是呀,在下也洗耳恭听。”
汤夫人抛了一个媚眼儿给金小乐:“你也不用洗耳朵,我告诉你吧——这‘啵儿’就是接吻你懂不懂?当然这都是后人流行的说法;眼下呢,咱这就叫亲嘴儿——明白了不?”
汤知府厌恶地摆了摆手:“嘁!绕哄了半天,就这档子事儿呀……真没劲!”
金小乐嘲弄道:“倒是耳目一新。”
汤夫人笑吟吟举杯道:“来,金举人哉,为了你的红颜知己,为了我夫的黄颜知己——咱们干一杯!”
知府与金小乐同时举杯:“干!”
汤夫人挤眉弄眼,搔首弄姿,不断把她那“秋天的菠菜”一捆捆地扔向金小乐。
金小乐突然将送到唇边的杯子啪地撴到桌上,扭头欲呕。
汤知府大惊:“怎么啦?金秀……金举人?”
汤夫人也惊愕地望着金小乐。
金小乐眼里噙着泪花儿说道:“请尊夫人……既然请我喝酒,就……就不要请我吃那个……‘秋天的菠菜’了……我……我消化不良……我实在忍不住要……要吐……”
汤夫人一听,生气地扭了扭身子,娇嗔道:“真讨厌!不识抬举!”
金小乐苦笑道:“谢谢汤夫人的好意,小生实……实在受不了。”
汤知府给夫人递了一个“别耽误事儿”的眼神,笑道:“行了,夫人,快收起你的‘秋天的菠菜’吧!金举人是读书人,咱们就实实在在陪金举人喝杯酒吧。”
金小乐擦去干呕出的泪花儿:“就是就是,实实在在,喝酒喝酒!”
知府夫妇对望一眼,都为刚才的功亏一篑而惋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