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德府。大堂。
沉寂片刻,才响起铃铃公主不带任何感情色彩的声音:
“汤知府——”
“臣在。”
“本案仍由你来主审——现在你开始审案吧!”
汤知府拱了拱手:“如此,下官不自量力,只好走正常程序了——金小乐!”
金小乐答道:“学生在。”
金小欢又开始挑事儿:“这可怪了——跪在下边的嫌疑犯为什么与本状元的名字一样?汤知府,难道你欲加害本状元吗?”
“这个——本府管天管地,管不着别人叫什么名字——他爹给他取名金小乐,本府也没办法。”汤知府说着,又挑衅式地大喝一声,“金小乐!抬起头来!”
金小欢哼了一声:“甭看你现在闹得欢,一会儿让你拉清单!”
汤知府冷笑一声,更示威般地大声喝道:“金小乐!”
“学生在。”
“本府让你抬起头来——你没听见吗?!”
金小乐抬起头来,将目光扫过众人,最后落定在铃铃公主脸上,再也不想离开,心道这大清公主果然倾国倾城——得妻如此,也不枉人生一场……正想得美,耳边又响起汤知府那讨厌的声音:
“金小乐!今日公主殿下亲自过问你的案子,并有礼部大臣、户部大臣、九门提督大人与新科状元亲自陪审,此事非同小可!你要端正态度!认真交待!金小乐——”
“学生在。”
“将你在秦淮楼行凶杀死**徐袅袅的犯罪经过从实招来!”
“我没有杀死徐袅袅!杀死徐袅袅的是……”
汤知府将惊堂木重重一拍:“大胆刁民!人证俱在!你还敢抵赖!”
两排衙役手执堂杖,一齐低吼:“威——武——”
金小欢举起右手:“我抗议!汤知府滥用职权!以势压人!不让人说话!”
礼部大臣点了点头:“抗议成立。汤知府,不许你的衙役再出声恫吓!”
“是。大人。”汤知府对手下的衙役们一摆手,“你们都听清楚了——都给我闭紧了嘴!谁再敢出声自己掌嘴!”
衙役们刚习惯性地喊了一个“威——”字即嘎然而止,一个个紧紧闭住了嘴。
大堂死一般肃静。
响起铃铃公主平静的声音:“汤知府,你继续审案!”
“是。”
汤知府拿起惊堂木,高高举起,正欲落下……
礼部大臣威严地咳嗽了一声。
汤知府一愣,高举着的惊堂木有气无力地慢慢落回原处,叹了口气,嘟哝了一句:“今儿这案子怕是不那么好审喽……”
铃铃公主问道:“汤知府,你嘟哝什么?”
汤知府急忙起立躬身:“回公主殿下,下官什么也没嘟哝。”
“那你坐下吧。继续审案!”
“是。”汤知府习惯性地又去摸惊堂木……
户部大臣:“汤知府,公主殿下在此,你那块烂木头就先放一边儿去吧——惊吓着公主殿下恐怕你吃罪不起哟!”
“是。”汤知府刚摸到惊堂木,听到户部大臣的话,手就像被蝎子蛰了似的急忙逃开,然后,又赶紧拿起惊堂木塞到案子下,这才定了定神,狠狠地瞪着金小乐:“金小乐,快将你**秦淮楼**徐袅袅——徐袅袅不从——你便将她用刀杀死的犯罪经过从实招来!”
金小欢又举起右手:“我反对!”
铃铃公主微笑道:“新科状元,有话请讲。”
“谢谢公主殿下。首先,我认为知府大人审案有诱供骗供之嫌;其次,名为审案,已有主观定罪在先之嫌;还有,圈定内容,迫其承认,有以上压下、以官压民之嫌;另外……”
汤知府气得胡子一翘一翘的:“新科状元,你是在扰乱公主视听!妨碍本府办公!”
金小欢调皮地问:“公主殿下,我扰乱您的视听了吗?”
“没有哇。新科状元,你讲得很有道理!汤知府,你审案是应该审个明白,不能审个糊涂!我们还未听明白此案的来龙去脉,你一句话却定了人家的罪名——这岂能叫审案?这叫定案!别以为本公主好糊弄!汤知府,我看扰乱公主视听的正是你!”
汤知府脸上的冷汗唰一下就出来了:“是,是是,公主殿下息怒,下官岂敢糊弄殿下?下官不敢,下官不敢……”
避暑山庄。澹泊敬诚殿。早朝。
乾隆威严地端坐于龙椅之上,目光扫过群臣。
乾隆下旨:“召王升见驾!”
和珅奏道:“回皇上,王升是普通侍卫,并无品级不能见驾。”
乾隆颁旨:“赐王升四品顶戴花翎——速来见驾!”
承德府。大堂。
铃铃公主看着金小欢,一双妙目脉脉含情:“幸亏新科状元及时指出这个问题。我皇兄乾隆哥哥眼力就是好——钦点的新科状元学问就是大!”
金小欢被公主看得心儿突突乱跳,一看大堂上众人都在瞧着公主与自己,急忙咳嗽一声,尴尬一笑,双手一拱:“那是皇上他……他老人家……”
铃铃公主莞尔一笑:“新科状元,我皇兄才不是什么老人家……他今年……才刚刚26岁呀!”
金小欢双手又向上一拱:“啊……那是皇上他中老人家……”
铃铃公主笑道:“新科状元,你太夸张了吧?依我看我皇兄他连中老人家也够不上耶!”
金小欢双手又向上一拱:“那就是皇上他小老人家呗……”
“好吧,新科状元,我就赦了你这个欺君之罪——让我皇兄他当一回老人家吧。你接着往下说——反正你说什么我都爱听!”
“哎哟妈呀!这么一会儿我已弄了个欺君之罪啦?怪不得黄土高坡哥哥说伴君如伴虎……哎哟!”
然而话已出口,满堂皆惊!
黄土高坡虎躯一震,默不做声。
金小喜使劲瞪了金小欢一眼。
礼部大臣与户部大臣彼此交换了一个眼色,两只老狐狸便又心照不宣地垂下眼皮,做老僧入定状。
“新科状元,你少年得志,便不知天高地厚了!你刚才说什么来?伴君如伴……”汤知府也急忙打住话头,然后,才缓缓地、阴毒地、恶狠狠地说道:“你该杀头之罪!”
金小欢做莫须有状:“我为什么该杀头之罪?我所犯何罪?你说!”
汤知府冷笑一声:“有目共睹!有耳皆证!你刚才说伴君如伴……那个!”
金小欢明知故问:“哪个?”
汤知府转而望着铃铃公主:“公主殿下,刚才新科状元金小乐说的忤逆犯上的话殿下也听见了吧?”
铃铃公主卖萌的样子可爱之极:“我没听见哦……新科状元说什么啦?啊?知府大人?”
户部大臣与礼部大臣交换了一个“果然如此,公主袒护状元郎”的目光,会心一笑。
汤知府转而向户部、礼部二大臣求救:“这……刚才新科状元说了什么?二位大人想必听见?”
礼部、户部二位,望着汤知府,一个摇了摇头,指指左耳,摆了摆手;一个也摇了摇头,指指右耳,摆了摆手;然后,二人又转为老僧入定之状——一个举目望天,一个俯首看地。
汤知府气得直哆嗦,大声问师爷:“你听见了吗?!”
师爷不敢回答,只是直吭哧……
汤知府又问大堂的衙役们:“你们大家都听见了吧?”
众衙役习惯性地喊了声“威——”,突然想起刚发布的禁喊令,后边那个“武”字,也就像泄了气的皮球没下音了。
汤知府气得面如猪肝,不知如何是好。
铃铃公主调皮地一笑:“我刚才好像听见新科状元说了一句——”
汤知府一听,惊喜万分:“公主殿下您……您听见了刚才他说的那句当灭九族十恶不赦的话了吧?”
避暑山庄。澹泊敬诚殿门口。
吏部差役正紧张地帮着王升装扮新官服……
王升激动不已……
穿戴完毕。门口小太监报:“王升候见——”
殿里传出吉祥的声音“宣王升进殿哪——”
承德府。大堂。
铃铃公主又卖了一个萌,咯咯娇笑道:“灭九族?汤知府,你太夸张了吧?其实,状元郎说的那句话,皇上听见怕是还很开心——备不住还要赏他一件黄马褂儿呢……”
“啊?!”汤知府的嘴咧得像个瓢。
“新科状元,你刚才是不是说伴君如伴舞~~啊?”铃铃公主温柔地望着状元郎,故意把那个“舞”字说得如黄莺出谷恍若。
礼部大臣与户部大臣又得意地会心一笑。
金小欢打蛇随棍上:“是啊是啊。侬的意思正是说,在皇帝身边工作,如沐春风,如浴甘霖,如梦如幻,如神仙般飘飘欲仙伴君如伴舞……”
铃铃公主对状元郎的回答非常满意:“那……新科状元,你都会跳什么舞啊?”
“我会跳的舞多着去啦——什么拉丁、恰恰、探戈、伦巴、桑巴……非洲的土风舞、西班牙的斗牛舞、夏威夷的草裙舞、印度的肚皮舞……还有什么狐步舞、猫步舞、猪步舞……”
“哇!新科状元,你可真了不起吔!你会的这些舞都要教会我哟——新科状元,你先不要伴君如伴舞了,你先伴本公主翩翩起舞吧……”
铃铃公主眼若秋水,看着状元郎那真是横看成岭侧成峰,远近高低皆是爱。
金小欢热情地说:“好说好说!我保证倾囊而授!就凭公主殿下这体形、这三围、这魔鬼身材;再加上这花容月貌,冰雪聪明……公主殿下简直就是个天生的舞蹈家!将来敌国来犯,两军对阵之时,我大清根本不用出一兵一卒,你皇哥哥只须把铃铃公主派出去,一舞倾城,再舞倾国……必令敌军屁滚尿流,跪地投降……”
大堂一干人听得目瞪口呆,云里雾里,意乱神迷……
铃铃公主却听得喜不自胜,芳心乱跳,水汪汪的眼睛媚眼如丝地望着状元郎:“状元郎,我真得有那么美吗?”
金小欢筛得兴起,信口开河:“当然。足以攻城拔寨,祸国殃民……”
“嗯~~?”铃铃公主一声嘤咛。
金小欢自知言多语失,随口收回:“大将难过美人儿关嘛!你想,大将都难过,何况那些小兵喽子、小嗦啰蜜子啦……”
铃铃公主咯咯笑道:“那好!待那北边的毛子再来犯境时,我就向我皇哥哥请命——亲自出征一回,定让那些老毛子丢盔卸甲,有来无回!”
金小欢跟着起哄架秧子:“对!兵不血刃!迷死他们!而且,他们临死之前还会流着幸福的眼泪,高唱‘美人裙下死,做鬼也风流!’”
铃铃公主越听越兴奋:“那我可要对皇哥哥说,让状元郎为我当先锋官……哎呀你是文官,那就为我押运粮草、运送武器吧!”
金小欢笑眯眯捧哏道:“好哇!不过我为你运送的武器既不是刀枪,也不是弹药……”
铃铃公主好奇地问:“那是什么先进武器呀?”
金小欢哈哈大笑道:“是脂粉!一桶一桶的脂粉,一车一车的脂粉——你的致命武器就是脂粉!你左手一个脂粉盒,右手一个香粉扑。你白里透红,与众不同。你脂枪粉剑,你顾盼生辉,你秋波儿比雕翎箭还厉害!你酒窝儿比陷马坑更可怕!你万马军中取敌酋之首——如擦胭抹粉也!……”
铃铃公主笑得花枝乱颤,不由地伸手拉住状元郎的手……
众目睽睽,皆觉又好笑又好玩,一个个听得津津有味……
避暑山庄。澹泊敬诚殿。
王升很不适应地穿着胸口绣雁的四品文官顶戴花翎,诚惶诚恐,在和珅的引领下走进澹泊敬诚殿,跪在丹墀下,行三拜九叩大礼。
“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平身。”
王升一愣,听声音好像有些耳熟,疑惑地站起身来,抬头望去,看见穿着龙袍的皇上竟是昨晚与他谈话的人,不由又惊又喜:“先生是您?!”
和珅喝道:“王升不得无礼!”
王升喜笑颜开重新跪下,再行三拜九叩大礼。
“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乾隆也笑容满面又下旨:“王升平身。”
“谢主隆恩!”
王升站起身,恭身肃立。
大殿上一片喜乐气氛。
乾隆把目光从王升身上移开,掠过群臣面孔:“昨天夜里德汇门是哪几位大人值夜哪?”
两位大臣出班奏道:“臣等昨夜值班。”
乾隆不动声色地问:“昨夜值班,可有公事?”
二大臣齐声奏道:“河清海晏!天下太平!”
乾隆将手心慢慢摊开,一把扑克牌露了出来。
“朕这把扑克牌该问哪位大人兑银子呀?”
二大臣一见扑克牌,早吓傻了,哆哆嗦嗦汗流满面,一边磕头一边不停地说着:“臣罪该万死!罪该万死!”
乾隆将扑克牌哗地向他们脸上扔去,一拍龙案,厉声斥道:“尔等身为国家重臣,每天只会喊万岁,颂圣明!竟不顾国家大事,醉生梦死,玩鸟斗虫,值夜赌博,你们心里还有我这个皇上还有这个国家吗?!简直不像话!还想不想活?!”
二大臣冷汗涔涔,连连磕头:“皇上恕罪,皇上恕罪……”
乾隆威严的目光从跪在地上的二大臣身上掠过,重新落在王升脸上,声音转暖:“而这个王升,虽然只是一个小小侍卫,却深知个人事小,国家事大,想的是富国强民,念的是江山社稷,强你们十倍百倍!今日本应把你俩交吏部惩治,念你们年长有功,暂不加罪,每人罚三个月俸禄——你们服吗?”
“服!服服!”
“退下!”
二大臣归位。
承德府。大堂。
金小喜对赛飞燕耳边小声说了几句什么。
赛飞燕点了点头,密语传音给金小欢:“小欢你别云山雾罩的忘了正事儿!嘿嘿。俺这是替你姐传话哦!”
金小欢暗暗点了点头。
汤知府终于忍无可忍,咳嗽了一声,说道:“这是大堂!请勿在此打情骂俏!”
铃铃公主脸儿一红,美目顾盼,没有做声。
户部、礼部二大臣,黄土高坡、赛飞燕及十三陪审团都目不斜视,望着堂上。
众衙役如泥塑木雕般拄杖相对而立。
金小乐仍然跪在地上,痴痴地望着铃铃公主。
铃铃公主看见,只觉有趣,心道这书呆好生痴情,脖子上的脑袋都要没了,亏他还有心情看我。不过,状元郎既然要救他,那我今儿还就非把他救下来不可!
铃铃公主小脸儿一板:“汤知府,为什么不审案?”
汤知府一脸苦笑,心道我倒是想审案呢,你和状元郎在这大堂上没完没了地打情骂俏——这会儿却又来问我为什么不审案——真他妈官大一级压死人!好吧,我审!金小乐,我今儿非审死你!不审死你,我儿子就得死!
汤知府眼一瞪喝道:“金小乐,你还不快快招来——难道非要本府用大刑吗?”
众衙役又“威——”了半截,随即知趣地戛然而止。
金小乐抬起头,一指汤知府:“公主殿下在上,那秦淮楼歌女徐袅袅,是他……”
众人一愣,一齐望着汤知府。
汤知府恼羞成怒:“大胆金小乐!你疯了吧?!你敢诬陷本府去窑子杀人?!”
金小乐大喘了一口气:“是他儿子汤不二杀死了秦淮楼歌女徐袅袅!”
众人一震,一齐望着汤知府。
汤知府一俯身抓起惊堂木,“啪”地往案子上一拍:“金小乐!你竟敢血口喷人!有证据吗?!”
金小乐理直气壮毫不畏惧:“当然有证据!那天汤衙内带的一众手下及秦淮楼老鸨子和姐儿们都是证人!还有带我去那儿说是切磋诗词的我的同窗魏雨缪……”
汤知府冷笑一声:“那好!传证人!”
汤知府使了个眼色,师爷急忙附耳过来,汤知府小心吩咐着什么,师爷点点头,下去低声对辇大班头吩咐着什么,辇大班头带了两个衙役匆匆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