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上柳梢头。
避暑山庄沐浴在朦胧的月光下。
远山近廓,梦一般的宁静。
环碧静悄悄,回廊宛转。
湖面波光潋滟,轻涛微拍堤岸。
采菱渡,四根本色木柱撑着圆亭的茅顶,月光下的圆形茅檐在朦胧中有些乡村况味。
从“采菱渡”望出去,可以看到远方“南山积雪”亭与近处“锤峰落照”亭遥相对望,“一片云”、“沧浪屿”、“月色江声”、“水心榭”等一处处错落有致的建筑群如诗如画,点缀其间,美如仙境……
“这皇上红娘真是搞笑,介绍个对象吧,还得对暗号,还得戴上这个大头娃娃头套……弄啥幺蛾子哟!”
和珅手里拎个男孩大头娃娃头套,在“采菱渡”草亭子里绕着圈子,显得又兴奋又激动,不时四下张望,凝神谛听……然而只有夏夜的风轻轻拂过芦苇的声音,只有细碎的湖浪轻拍堤岸的声音,只有夜鸟在巢中悄悄呢喃的声音,还有宫墙外巡逻小队轻轻走过的影子般的声音……
金小欢的俏脸儿一次次浮现在和珅的眼前……
和珅在心里呼唤着:金小欢,我的美人儿,你怎么还不来呢?我都快急死了!你再不来,我的心将要燃烧成灰烬啦!哦,美人儿,求求你,快现身吧!快投入我的怀抱吧!
和珅轻轻地哼起歌曲《你知道我在等你吗?》
突然,岸边苇丛中传出“嘎嘎”两声沙哑的母鸭啼……
和珅一听,脸上霎时充满惊喜,赶忙将大头娃娃头套套在头上:“她来了!啊!我的美人儿!我的小欢!你可来了……”
和珅眼前幻出金小欢学鸭子啼的俏皮样儿……
和珅立刻回了两声公鸭啼。
苇丛中静下来,似乎是母鸭在验收公鸭嗓儿……
过了一会儿,又传来两声蛙鸣——春天求偶时的母蛙鸣……
和珅眼前立刻又幻出一幅金小欢学蛙鸣的画面……
和珅满脸欢喜:“瞧这蛙鸣学的,春心荡漾耶……看来不用好事多磨了,这干柴烈火,那是一拍即合哟……”
和珅急忙“咕嘎嘎咕嘎嘎”地回了一串公蛤蟆叫。
突然,苇丛中传来几声猫**儿的鬼哭狼嚎……
和珅一听,急忙还回一阵狼嚎鬼叫的猫**儿……
叫完,和珅不由苦笑道:“皇上这编排的都是什么接头暗号啊?想不到我堂堂和中堂,一品大员,却在这儿与美人儿玩猫**儿……唉,我的充满野鸭啼、蛤蟆鸣、猫**儿的初恋哟……”
月朦胧,鸟朦胧……
避暑山庄静悄悄……
和珅翘首以盼……
和珅心道:这鸭子啼也啼了,这蛤蟆鸣也鸣了,这猫**儿也叫了……美人儿,你就现身吧!别让你的和郎望眼欲穿百爪挠心啦……
一只小船儿款款地从苇丛中滑过来,船上站着一个美人儿的丽影儿,头上套着一个女孩大头娃娃头套,双手一支篙,一撑一撑的,小船儿便如鬼似魅地贴近“采菱渡”草亭儿……
和珅急忙迎上前去:“美人儿,你可来啦!我……我想死你啦……”
美人儿并不为所动,将小船儿停在岸边,却不上岸。
“美人儿,快上来呀!人家等得都快变成石头啦……”
美人儿却警察打她爹——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呔!不要过来!还没对完大哥教我的暗号呢!”
“大哥……?噢对,你大哥就是当今圣上。当然当然,美人儿是皇上的御妹,是公主美人儿嘛……”
美人儿一声断喝:“少拍马屁!”
和珅一愣:“美人儿如此粗鲁……噢,有点儿野性也好。听说御妹是江湖女侠,武林高手……嗯,也算不得粗鲁,应该说是豪爽!豪气!对,豪气干云!”
“少罗嗦!哎哟,大哥教我的暗号儿是什么来着?文绉绉的,酸不溜丢,挺让人倒牙的……噢,想起来了,是什么‘衣带渐宽……’哼,这大哥教得暗号可不好——哪儿有刚见面就让人宽衣解带的——按说书先生说的,那宽衣解带不就是脱衣服嘛——哼,哪儿能这么便宜这小子!还有一句,噢,为七?哦,不对,为一(伊)晓得(消得)人……敲碎(憔悴)……”
和珅暗笑,急忙接上,朗声吟道:“众里寻她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美人儿嘟哝道:“今晚算是跟衣裳摽上啦?不是衣带渐宽,就是蓝衫绿衫——大哥这都是弄啥子哟?”
“弄啥子?我告诉你啊,这诗里说,我,在人群里,在时光中,找你,找啊找,可总是找不到你……谁知在某一个晚上,偶一回头,却突然发现你就在朦胧的灯影里遗世独立……我呀,从此就认定你啦,再也不爱别的美人儿啦——只爱你一个!”
“哼!你可别高兴得太早!你爱俺,俺可不一定爱你!喂,你刚对上第一个暗号,俺这里还有第二个呢,什么‘洞房昨夜起春风……’哎哟这大哥,搞什么呀搞?刚一见面,就又宽衣又洞房的,让人多不好意思——嗨,别臭转(zhuai)啦,你倒是对呀!”
“我对得是‘遥忆美人湘江水’。你刚才说的也不对,不是洞房昨夜起春风’,是‘洞房昨夜春风起’——对不?美人儿?”
“嘁!有什么区别?反正你们这些酸文假醋的家伙一天价吃饱了撑的就会整这些酸得倒牙的玩意儿……最后一句,‘花挪月亮洞’!”
“花挪月亮动……?”和珅噗哧一笑,“是‘月移花影动’吧?”
美人儿大怒:“就是花挪月亮动——怎么着?!你得意什么?快说你的得了!”
“是,是是,是——‘疑是玉人来’。”
美人儿不再说话,“噌”——一个鹞子翻身,已站到和珅面前,两个大头娃娃,笑眯眯地对望着。
“这暗号也对上了,美人儿,咱们是否可以摘下头套啦?”和珅有些迫不及待。
“好!123——摘!”
两人一起摘下头套,一打照面,都是一声惊呼!
“你?!”
“你?!”
“河东吼!”
“娘娘腔!”
“大缸腰!”
“小白脸!”
……
索府后园。
江湖豪客们正在月光下舞刀弄枪,操练武艺。
耍猴人师傅正在指点徒弟练猴拳。
几只猴子兴奋异常,吱吱喳喳叫个不停,在树枝上跳来跳去,吵闹不休。
巩啸天与索伦坐在白玉桌旁喝茶说话儿。
索伦客气道:“巩帮主,这些天来生活还好吧?北方吃喝是否习惯了些?需要什么请说话,不必客气。”
巩啸天眉头皱了皱:“爵爷,我等江湖之人,早就习惯了风餐露宿忍饥挨饿,吃喝好坏都不计较,只是这杀狗皇帝的大计何时实施?总这么按兵不动,只是吃饭喝酒,没得憋出了老子们的鸟来!”
索伦只是微微一笑,捏起茶盅,轻轻品了一口:“巩帮主请用茶。听说巩帮主爱喝‘大红袍’,老夫特意从江南茶铺购得,以慰帮主思乡之苦。请,巩帮主请品品,莫负了老夫一片美意哟……”
身后哑奴为二人杯子里斟上茶。
巩啸天哼了一声:“你听谁胡诌我爱喝什么大红袍大绿袍的?习武之人,最忌贪图安逸享受,哪儿有那么多讲究……嘿嘿,要说真爱个什么嘛,那就是美酒啦!哈,酒这东西,也不知咋整的,一条线入喉,刀割似的,肚子里腾地就着起一团火!那美!嘿嘿,给个天王老子都不换呀!哈哈哈……”
索伦会意一笑,对哑奴一比划,哑奴转身就走。
巩啸天呆呆地望着江湖豪客们叮叮当当舞枪弄棒,不知在想什么……
哑奴转眼搬来一坛“板城烧锅酒”,并将一只盘子放到桌上,盘子里盛着一只油汪汪的烤鸭。
巩啸天双眼立刻灼灼放光。
索伦正色道:“巩帮主,那事儿老夫比你还急哪!可是,咱们的事儿,稍有败露,个个砍脑袋!灭九族!所以咱们万万不可轻举妄动!老弟,做大事者,首先要学会忍耐,等待时机,不动则已,一击必杀!”
哑奴拍开酒封,为两只酒杯斟满酒。
索伦举杯:“来,巩帮主,为胜利——干杯!”
“当”的一声,两只酒杯撞在一起,二人相视大笑……
避暑山庄。采菱渡。
赛飞燕与和珅气呼呼地对瞪着,喘着粗气。
和珅急得直搓手,在草亭里转着圈子:“皇上搞错了!全错了!南辕北辙!鸠占鹊巢!乱点鸳鸯嘛……”
“猴吃麻花——满拧!”
“尿憋子上茶几——差壶(乎)。”
赛飞燕很生气:“大哥开什么玩笑?俺都说了,宁嫁鸡狗,不嫁和珅!”
和珅很委屈:“乱弹琴!照说皇上不该弄错呀……这,这哪跟哪呀?我心里那个美人儿,眼睛亮晶晶的——像吐鲁番的葡萄;那鼻子,那小嘴儿……那,那绝对是仙女下凡啊!哪像眼前这位……”
“眼前这位怎么啦?”
“眼前这位?……只会让我想起东北虎、非洲狮、美洲豹、扬子鳄、科摩多巨蜥……犀牛或者大象……”
赛飞燕怒道:“嘁!你老鸹站在猪身上!你就那么好么?你瞧你那个小白脸儿,白得像个大烟鬼!丑得像个吊死鬼!还有你那个娘娘腔——额滴神呀!难听死啦!不男不女,娘们式调——你说你也算个爷们儿?”
“怎么?我连个爷们也不算啦?真是好笑!告诉你,哥是纯爷们!你懂什么呀你?!”
“呸!俺什么都懂!”
“嘁,什么都懂?那我问你——你懂什么叫玉树临风吗?你懂什么叫风流倜傥吗?你又懂什么叫是真名士自风流吗?……嘁!我跟你在这儿说这些废话干什么?你又不是金小欢!我可没功夫跟你在这儿浪费感情!对不起,恕不奉陪!”
和珅说完,一甩袖子,抬腿就走。
“死娘娘腔——你给俺站住!”
和珅似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什么?”
“你耳朵塞驴毛啦?没听见吗?俺让你站住!”
“你让我站住我就站住啊?你敢命令我和珅?你一个陕北高原土得掉渣的河东吼,敢对我堂堂的和珅和大人和中堂发号施令?哼!打听打听去,这整个儿一大清朝,除了当今皇上万岁爷,我和珅怕过谁?就凭你?敢命令我和珅和大人……哼!你凭啥呀?嗯?请问你算老几呀?!”
和珅傲慢地望着赛飞燕,眼睛里满是猫戏老鼠的轻蔑。
赛飞燕更傲,挑衅地哼了一声,慢慢地从怀里掏出一块金牌:“小白脸儿,把你的眼睛瞪得大大的、睁得圆圆的——好好看看!就凭这个——俺让你站住——你敢再动半步吗?!”
和珅定睛一看,只见赛飞燕不可一世地高举着的金牌上写着:大清飞燕公主乾隆二年钦封
和珅不由倒吸一口冷气:“哎哟喂,皇上这回来真格的啦!看来皇上拿你这位大干妹子还真当个宝儿哪……”
赛飞燕得意洋洋:“这回你明白了吧?现在你说,俺让你站住你敢不站住吗?”
“这个……不敢。”
“见到本公主为何不跪?!”
“啊……还得跪?!”
赛飞燕一举金牌:“和珅!见到本公主胆敢不跪——你说,按大清律法你该当何罪?!”
和珅脑门唰地冒出一层冷汗:“这个……按律当斩!”
赛飞燕冷笑一声:“那就是说——你是想把你这颗娘娘腔脑袋埋到地里当土豆种(zhong发三声)喽?!”
和珅小声嘟哝着:“嘁,拿着鸡毛当令箭!皇上不过是哄你玩儿——你还真当你是公主了呢……”
“大胆和珅!敢说皇上的金牌是鸡毛——你活腻歪啦?!”
和珅一哆嗦,双腿一软,“噗嗵”跪在赛飞燕面前:“我……我……我没有……我不敢……”
赛飞燕一看和珅真的跪在她面前了,心里一慌,刚要去搀他,耳边突然响起乾隆的声音:
“记住,你是皇上的妹子!你是公主!你要给我摆足了谱儿,端足了架子,装足了那啥……给你皇兄做脸儿,你记住了吗?”
赛飞燕重又坐稳于栏台上,斜睨着和珅,一拍栏台怒道:“哼!俺是公主!皇上是俺大哥!这真要不同意,也得俺先说不同意!这真要走,也得俺先走!哪有你个小白脸儿先说不同意、先走的道理呀——真真岂有此理!”
和珅巴不得,赶忙接口道:“没错呀!当然是应该由公主您老人家先说不同意,当然更应该是公主您老人家先走啊——奴才求您啦,赛大侠,赛大公主,赛大美人儿——您快先说不同意!您快先走吧!我这儿跪着的滋味儿实在不大好受哎!我的公主小祖宗吔……”
“不好受是吗?嘿嘿,那你就先跪着吧!你跪俺就如同跪皇上——难道你跪皇上也叫苦连天吗?!”
“奴才不敢。”
“这不结了!你们这些奴才,长膝盖就是为了下跪的!少在本公主面前叫苦!你这才跪了多一小会儿呀就叫苦?你若跟俺大哥叫苦,不削了你这颗大脑壳也得板子打你的******!”
“奴才的******尚比不上公主您老人家的大尊臀!”
“什么大尊臀?”
“大尊臀就是公主您老人家的******!”
赛飞燕突然粉脸飞红,顺手折断一根柳条儿:“大胆!狗奴才!竟敢偷看本公主的屁股!还……还敢说俺大尊臀!俺尊臀大、尊臀小、尊臀肥、尊臀瘦关你屁事?!不行!俺不干!狗奴才!你给俺趴在那栏杆儿上!”
和珅吓得脸色惨白,战战兢兢地趴在栏杆儿上:“你要干什么?公主息怒!公主息怒啊!奴才再也不敢妄自评论公主尊臀之大小之肥瘦啦……哎哟!哎哟哎哟哎哟……”
赛飞燕微运内力,轻挥柳条儿啪啪啪抽在和珅的屁股上,一边抽一边数叨:“还骂我河东吼不?还说我大尊臀不?还叫我老人家不?还敢先说不同意不?还敢先走不?……”
和珅被抽得嗷嗷惨叫:“不啦不啦不啦……公主饶命!公主饶命啊……你不是老人家,也不是河东吼……哎哟……你尊臀不肥也不瘦,不大也不小……哎哟哎哟……你美若天仙,你倾国倾城……哎哟你温柔又可爱,美丽又大方……哎哟哎哟……你盛开如五月的牡丹,七月的芍药,八月的白菊,十二月的红梅……哎哟你白里透红,与众不同……哎哟哎哟哎哟……你千里挑一,不,万里挑一啊……”
赛飞燕啪地一柳条抽在和珅的腚上:“好你个大胆的狗奴才!本公主的尊臀它怎么就像五月的牡丹、七月的芍药、八月的白菊、十二月的红梅啦?还白里透红,与众不同?你看见啦?你这狗奴才!难道竟敢偷看本公主屙屎来着吗?!哼!看俺不抽烂了你的******!看你还胡说八道不……”
说着连抽三柳条!
和珅惨嚎着:“不是不是……哎哟奴才不敢……哎哟哎哟……奴才……哎哟奴才这只是一种比喻——从来没想……啊,是从来不敢偷看公主的屁股啊……”
“哼!谅你也不敢!”
“公主息怒……哎哟公主息怒……哎哟哎哟……其实奴才是说公主的脸蛋儿如五月的牡丹,七月的芍药,八月的白菊,十二月的红梅啊……”
赛飞燕机械地轻一下重一下地抽打着:“嗯,这才沾点儿边儿了,再说几句让本公主爱听的,要不抽烂了你的臭猪腚!”
说着,啪一下加重力气抽下去!
和珅先是疼得哆嗦了一下,然后又得意地偷偷窃笑了一下……心道,怎么样?爱听了吧?受用了吧?上钩了吧?小样儿——甭说你这点儿道行,连皇上那老金刚道都让我拍得一愣一愣的……哼!
和珅夸张地惨嚎一声,唱歌似的哼哼着:“美……哎哟美人儿……大美人儿……哎哟我爱你……我真心地爱着你……哎哟哎哟……大清朝第一大美人儿……”
“狗奴才!谁是大美人儿?你给俺说清楚点儿!”
“你……哎哟当然是你啊……飞燕公主……哎哟哎哟……当然是……哎哟赛大美人儿呀……”
赛飞燕听着,春心荡漾,意马心猿,一颗芳心也在和珅的哼哼声中一点点儿地融化了……而手中的柳条儿,也下意识地随着和珅一声高一声低的嚎叫与赞美与呢喃与轻吟与偷笑轻一下重一下地敲打着和珅的大腚——像温柔的雨滴敲打着春天的大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