索府。密室内。
索伦扶太后进密室坐好,亲自为太后斟茶:“太后请!”
太后打量着室内的摆设古玩字画:“小小一个密室便如此奢华——窥一斑而见全豹——果然是天上神仙府,人间爵爷家哟!”
索伦谦恭地一笑:“太后见笑了。老朽算什么?说到奢华——还得说人家和珅和中堂府,那才能和天上神仙府有一比哟!”
“嘁,不就是那个小白脸儿吗?”
“现如今那小白脸儿可不得了哟!那小子没别的能耐,可溜须拍马的本事无人能比,因此深得皇上恩宠,红得发紫,权倾朝野,称得上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索老爵爷三朝元老,大小战役数十场,可说是身经百战,功高盖世,实是我大清之赫赫功臣哪!那后辈小子和珅刘罗锅之流岂能与索老爵爷相比!”
索伦深深叹了口气:“唉,没用没用,还不是挨这些鼠辈欺负,受宵小们的窝囊气……”
太后脸色一肃,望定索伦:“爵爷,今天哀家秘密来访,正是要与爵爷商量一件让爵爷从此不再受这些猴崽子们的窝囊气、令镇国公扬眉吐气——真正成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天大的事儿!”
索伦虎躯一震,浓密的白眉颤了一颤:“你说什么?!”
太后一字一顿:“我是说,我要让索爷你成为一个真正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当朝宰相!把和珅、刘墉他们统统杀了!”
“啊?!”索伦又是浑身一震,“太后,恕我冒昧,请问那我上边的这个人又是谁呢?”
太后不动声色,面无表情:“就是哀家!”
索伦大吃一惊,继尔眯起眼睛,浓密的眉毛不易觉察地抖了抖,难以置信地:“你?!”
太后挑了挑风韵犹存的眉毛:“我要效法武则天——做女皇帝!而你,就是哀家的宰相!”
索伦愣了半天,这才搓着双手,感慨万端:“想不到太后竟有这等移天易日的气魄胆略!倒让老夫刮目相看!可您做了皇上,那现在的皇上又当如何处置呢?”
太后唇中只吐出一个冷冰冰的字:“死!”
屋子里半晌没有动静。
索伦浓密的眉毛不再颤动,一只手紧紧握着茶杯,犀利的目光刀锋般刺进太后的眼睛:“太后,他可是你的儿子!”
太后突然夜袅般凄厉地大笑起来:“儿子?哈哈哈哈……老索,你不知道皇上已被刘罗锅传去过堂了吗?”
索伦大吃一惊:“什么?哦,老夫今天身体不适,没去早朝……怎么?刘墉他……他竟敢传讯皇上?!”
“说是为什么真假太后案……哼!真假太后案!荒唐!你说,乾隆他要不是对我起了疑心,他为什么去刘罗锅那里凑热闹……哼!既然他敢不认我是他的皇额娘,那我也只好不认他是哀家的皇儿了……”
索伦眉一抖,一丝冷笑稍纵即逝:“太后,你要老夫做什么?只管说!”
“好。时间紧迫,哀家就直说啦。这么多年,爵爷你帮了我多少的忙儿,哀家心里有数,要不然这紧急关头我也不会来找你。这回刘墉他审得既是真假太后案——那他明摆着就是冲着哀家来的!如果他最终狗胆包天敢定我是假太后,那哀家不就亏大啦!所以……不是鱼死就是网破,那我这回也只能豁出去了!索爵,你得帮我!他要是敢认别人是皇额娘,那我这个皇额娘也只能是大义灭亲!”
索伦假作吃惊状:“这,这可是杀君之罪,千刀万剐,灭九族的大罪呀!我,我岂能做这等不忠不义、千秋万代被人啐骂的事儿?!”
太后冷笑一声:“老索,你少在哀家面前装了!你那点事儿我都门儿清!乾隆杀你妹妹一家——这还在其次;那个死乡巴佬黄土高坡枪挑了你的掌上明珠——你最引以为傲最寄予厚望的长子索天赐——而这个杀人凶手不但未伏诛、还被乾隆封为武状元并提升为九门提督官至四品——这个才是你心里拔不掉的刺儿吧?!你能就这样认了吗?你真得能甘心吗?你又怎能不日思夜想为你儿报仇?你真得不想让那黄土高坡为你儿偿命?不想让乾隆死吗?嗯?哀家可就不信!”
索伦半晌无语,过了片刻,才抖了抖浓眉,问道:“太后想怎样做?”
“先下手为强!除了乾隆!我当女皇——只可惜我已不是中国第一个女皇了!你呢,就做我的宰相!”
“那太后需要老夫做什么?”
“我一除掉那逆子,你就举兵围了避暑山庄,挟持文武大臣拥我为女皇!我一登基,就宣布你为宰相——而且是唯一的宰相!世代承袭!俸禄翻番!还有什么要求你尽管跟哀家说!”
索伦心道,啊呸!你想登基?我还想登基呢!你想当女皇?我还想当皇上呢?!虎毒不食子,你个死妖婆连儿子都想杀,跟你还能有好儿?哼!老子正好将计就计,借你手除掉乾隆,然后灭你满门!
索伦抱拳道:“谢太后!一切谨遵太后之命!老夫愿追随太后,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太后大喜:“很好!哀家要的就是你这句话!”
“请问太后以何为号通知老夫举兵?”
“两种方法:一是飞鸽传书;二是我派婉儿来通知你!”
索伦点着头:“好!接信我立即举兵包围山庄,全城戒严!文武百官有哪个敢说个不字,立斩!”
“好!就这么办!爵爷,那我就先回去了,一接到我的命令,你就动手!”
“遵命!”
太后站起身来:“哀家告辞。”
“太后,你准备怎样除掉乾隆?若信老夫,不妨说来听听,老夫也替太后斟酌一下……”
太后迟疑一下,毅然决然道:“好!现在你我既然准备共同起事,那就应该肝胆相照!是这样的,乾隆我儿有个习惯,下午睡醒都会去松鹤斋给我请安,我们娘儿俩会一起喝下午茶;我呀,就在那杯茶里做做文章,送他上路!”
索伦大喜,撩衣跪地:“恭喜皇上!贺喜皇上!我大清第一位女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太后一愣,继尔大喜过望:“索相平身!”
小院内。
“太后请!”
索伦为太后撩起轿帘,恭视太后进了轿子。
“轿夫!”
轿夫等人走进轿旁就位,婉儿跟在轿后。
“起轿!”
索伦跟在轿旁,一直送出大门。
淡淡的夏日晨雾……
避暑山庄宛如一幅渐渐展开的水墨画……祥和、恬淡、宁静……
蜿蜒起伏的城墙……
水色山光,亭台楼榭,袅娜而端庄……
避暑山庄丽正门钟鼓楼的钟声率先响起……
继尔山庄内的珠源寺、碧丰寺的钟声响起……
承德街钟鼓楼的钟声遥相呼应……
刑部大堂。
一干人等均已到大堂上。
刘墉安坐于案后。
皇上与和珅仍坐于侧案。
金小欢等一干人列于堂前。
主子妈仍端坐在昨日的椅子上。
刘墉“啪”地一拍惊堂木:“升堂!”
众衙役齐喝堂威:“威——武——!”
和珅吓得一哆嗦,不满地说:“皇上在这儿坐着哪!你别动不动就拍你那烂木头好不?!真管不了你啦?嘁!给点儿阳光你就瞎灿烂!”
“和大人,嘟囔什么哪?是不是想讨回本大人欠你的那八大掌啊?嗯?!”
和珅赶忙服软:“得得,你是祖宗——行了不?哎哟我真服了你刘罗锅了!”
乾隆心事重重坐在一边,一言不发。
刘墉啪地又一声惊堂木,扔下一根签子:“传太后!”
和珅吓得又是一哆嗦!
避暑山庄。松鹤斋。
太后坐在梳妆台前。
婉儿站在太后身后正为太后梳理头发。
宫女小玉进来:“太后,冯公公领着两个刑部衙役等在门外求见!”
太后不满道:“什么?他刑部找我干什么?”
婉儿道:“太后,准是为了昨日传闻的那‘真假太后案’!”
太后白了婉儿一眼:“你胡说什么?!怎么说话越来越没规矩了!什么真假太后?太后只有一个——那就是我!我!!我!!!”
“是!太后息怒,奴婢知错了!”
小玉再请示:“太后,刑部那两个衙役还在门口等着哪……”
“让他们滚!滚!这成何体统!堂堂的避暑山庄,快成了烂汉子市了!小小衙役也敢进避暑山庄来传人——他刘罗锅简直是反了!”
“是!”小玉出去转眼又回来:“太后,他们不肯走,说非要传太后去过堂!说连皇上他们都传去了,太后也得去!”
太后大怒,一拍梳妆台,台上的瓶瓶罐罐一齐飞了起来!
“来人!”
门外众武士:“有!”
“去!给我把门外那两个狗奴才拉出去砍了!”
婉儿劝道:“太后,不妥!”
“照我说的去做!”
众武士:“是!”
门外传来叮叮当当的兵刃交击声。
小玉又进来:“太后,拿不下那俩衙役,他们武艺高强,还把武士铐起两个,说他们妨碍公务,要拘留他们15天!”
太后气得一把将胭脂瓶扔出,小玉机灵地习惯性躲过。
“没用的东西!难道山庄的侍卫打不过他刑部的衙役?”
“打不过。”
太后又将一瓶雪花膏扔过去,小玉又一次习惯性地熟练躲过。
婉儿将太后的头发盘好:“太后,依奴婢看,太后应该去刑部应诉!”
“什么?我堂堂大清皇太后,去他刑部过大堂?笑话!笑话笑话笑话……哈哈哈哈!”
太后突然歇斯底里大笑不止。
婉儿待太后笑声一止,又劝道:“这第一,皇上也在那,皇上都给刘大人面子,太后不给不合适;第二,如果太后不去,倒好像太后怕了他们,弄不好再引起皇上疑心——真的也好像假的了——咱们不能给人家留话把儿呀!刘罗锅子既然气得太后心疼肝疼,那为什么不去大堂上好好教训教训那个无法无天的刘罗锅儿?把他臭骂一顿,煞煞他的威风,也出出太后肚里的恶气!”
太后定定地望着婉儿,想了想……
“备轿!”
一夜山雨过后,避暑山庄清翠欲滴,满目青翠。
一声声鸟啼从山谷里传来,叫得人心里难受,没着没落的……
“太后驾到——”
随着婉儿一声清脆的吆喝,刑部大堂的气氛骤然紧张起来。
刘墉刚离开座位欲去大门迎驾,太后已昂然而入,后边跟着婉儿,婉儿后边八个小宫女,八个小太监随在后边,来势汹汹。
刘墉拱了拱手儿:“微臣迎驾来迟,太后千岁千岁千千岁!”
太后把眼一翻:“刘墉,你这千岁千岁千千岁喊得早了点儿吧?哀家要是那假太后,你这千千岁可就收不回去啦!”
“那又何妨?不是太后那也是皇亲国戚嘛——千千岁送您也不亏!”
婉儿斥道:“大胆!竟敢怀疑太后!刘墉你还不给太后看座!”
“看座!”
师爷即忙搬过椅子,看着刘墉。
刘墉往主子妈对面一指:“放那儿。”
师爷放好椅子走回。
刘墉一摆手:“太后请坐!”
太后昂然而坐。
乾隆站起,躬了一躬:“见过皇额娘。”
太后气咻咻地一拂手:“免了!皇儿呀,想不到我母子在此时此地以此种身份相见!你那早逝的皇阿玛九泉之下若有知,他、他该多伤心啊……”
乾隆正不知怎样回答,那边主子妈已搭上了腔。
主子妈望着太后,又恨又怒,百感交集,双目简直要燃起火来:“亏你还有脸提起先皇!还认得我吗?贱人!”
太后一抬头,姐儿俩26年后第一次面对面,四目交视,火星四溅!
二人均是浑身巨震!大堂一片死寂。
太后眼中一缕慌乱昙花一现,却没逃过刘墉的眼睛。
太后故作镇静,一时竟未答话。
婉儿直斥主子妈:“大胆刁民!竟敢辱骂太后!你不怕死吗?!”
主子妈冷笑一声,不屑回答。
金小欢瞪了一眼婉儿:“大堂之上,只有原告与被告,没有什么太后与刁民!你恐吓原告,咆哮公堂,藐视法庭——又该当何罪?!”
刘墉拍了一下惊堂木:“原告言之有理。大堂之上,只有原告与被告。现原告与被告均已到齐。本大人现在宣布:真假太后案现在开庭!”
婉儿揶揄道:“刘大人,你能不能不拍那烂木头!惊吓着太后,你担当得起吗?!”
和珅赶忙趁火烧屁:“对对!婉儿言之有理!刚才我也提出同样的抗议来着——这皇上也坐在这儿哪,你刘罗锅子老是乒乒乓乓地穷拍那烂木头,惊吓着皇上,你赔得起吗?!是不是婉儿姑娘?”
说着,递给婉儿一个媚眼儿。
婉儿却不领情,狠狠白了他一眼。
赛飞燕看在眼里,运足丹田之气,哼了一声!
大堂上立刻平地起惊雷,众人都吓了一跳,耳膜皆嗡嗡作响,极不舒服……
刘墉又啪地一拍惊堂木:“拍惊堂木很可怕吗?心虚的人才害怕哩!再说,这惊堂木——乃是祖宗的王法,大清朝的规矩!我堂堂刑部,大堂审案,不拍惊堂木,那还像刑部大堂吗?说话都喁喁私语您说情话儿哪?那不成了红娘工作室啦?真真岂有此理!哎我说赛飞燕和准夫人哪——”
赛飞燕春风满面热情洋溢:“刘大人,您是不是又想让俺替您掌某人的嘴巴——他刚才乱给某丫头抛媚眼儿,俺这会儿手心正痒痒着哪!”
刘墉笑道:“依本大人看,他的确是又没事儿想找抽了。你呀,记住了啊,等你俩人约黄昏后时替本大人把欠他那八大掌全给我补上!”
“您放心,刘大人。就冲刚才他给那小狐狸精飞了那一眼儿,俺就得好好给他熟熟那臭不要脸的骚皮子——八大掌绝对是不够的!”
婉儿在一边使劲儿“哼”了一声!
赛飞燕更不客气地“哼”了一声!
“好了好了,你二人不要再哼了——再哼就成了哼哈二将了。”刘墉脸一肃,“现在本大人再次宣布:真假太后案——现在开庭!”
“荒唐!”太后直指刘墉,“刘墉!你是不是忘了你姓什么啦?!你是不是嫌你官儿做得太大啦?!你是不是活腻歪啦?!啊?!你什么意思?!你敢怀疑哀家?!什么叫真假太后案?太后就是哀家——哀家就是太后!难道你竟敢狗胆包天——怀疑哀家是假太后吗?!”
主子妈在一旁冷冷地说:“不打自招!”
太后大怒:“刘墉!你从哪儿弄来个疯婆子?鸡一嘴鸭一嘴的!哀家说话,岂容别人乱搭茬儿!”
“太后,就是她控告您是假太后!就是她控告太后您篡夺了她的太后位子!也是她说她才是真太后刘金瓜,而您是假太后刘银瓜!她控告您下毒害她!她控告您利用你们双胞胎姐妹长相外人无法分辨的先天条件移花接木鸠占鹊巢——占了她真太后的位子,占了她的丈夫先皇雍正,占了她的皇儿乾隆……简言之,你们曾经是一对双胞胎姐妹,而她才是真正的太后刘金瓜!太后您则是她的双胞胎妹妹刘银瓜!太后,请您回答——她说的都是事实吗?您对原告所控有何话说?”
太后冷笑一声:“笑话!荒谬之极!我双胞胎妹妹刘银瓜早已在26年前死去,葬在老家坟地里——她已经在那里安睡了26个年头了!如今她的外甥,我的皇儿乾隆都已经26岁了!我哪儿又出来个双胞胎姐姐?皇儿,你不觉得这事儿太可笑、太荒唐了吗?!”
乾隆看了看太后,又看了看主子妈,脸上的表情尴尬、痛苦……复杂之极。
太后逼视乾隆:“皇儿,为什么不说话?难道你也认为皇额娘是假的吗?”
乾隆更加尴尬:“没……没有……”
太后更加咄咄逼人:“还说没有?你、你说话吞吞吐吐模棱两可……你、你就让人家这么欺负你皇额娘!污陷你皇额娘!你、你真能坐得住哟!啊!天哪!我一把屎一把尿将你拉扯大!我疼你,爱你,天天抱着你……我一天一天盼着你长大,看着你读书,写字……当上了皇上!我、我容易吗?!可你!皇儿啊——你、你竟然看着你的大臣以下犯上审问我,侮辱我!看着这个莫名其妙的疯婆子欺负我,辱骂我……我、我有你这皇儿有什么用?我还不如死了算了……”
太后说着哽哽咽咽哭了起来,珠泪纷纷,伤心欲绝……
主子妈重重“哼”了一声!
“你!”婉儿用香帕给太后拭去泪水……
乾隆有些坐不住了,站起身来,走到太后身旁:“皇额娘,别哭,咱们这就回山庄,再也不来这儿了……”
说着,搀着太后的胳膊站了起来……
和珅也急忙小跑过来,搀起太后另一只胳膊……
刘墉一拍惊堂木喝道:“本官尚未宣布休庭,被告不得擅自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