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仙居闹市热闹之极……店铺林立,人流攒动,红男绿女摩肩接踵,叫卖声此起彼伏……
乾隆一行微服出现在二仙居街头。
眼前的两座大酒楼,隔街门对门,同样的规模,同样的装潢豪华,同样的黄金地段,生意却是冰火两重天。
流霞亭酒楼,门前车来轿往,食客盈门,猜拳行令声此起彼伏,生意火得不得了……
而对门的裘翠楼酒楼,却门庭冷落,门可罗雀……更有甚者,在显眼的门脸儿上,还贴着一张纸,上面写着:酒楼转让。
凡是有吃饭意思的人,稍一顾盼,便不由奔向对面的流霞亭酒楼。
乾隆略一踌蹰便做出选择:“这可真是奇了怪了,同样的黄金地段,同样的装修豪华……这人,他怎么就犯了邪似的都去流霞亭,而不进这个裘翠楼呢?咱们可不能势利眼儿随大流儿,走,光顾一下这无人问津的裘翠楼怎么样?”
众人都说好。
一行进了裘翠楼。
裘翠楼酒楼。
酒楼里很气派,只是很冷清。
一见来了客人,店小二受宠若惊,急忙迎上来,那个热情劲儿就别说了,一行被安排到二楼临街雅间坐下,大窗子正好看到对面流霞亭酒楼门前车来轿往的热闹场面……
店小二呈上菜单。
乾隆豪气干云道:“别客气——随便点!一人两道!”
店小二一见这些人出手大方,乐得脸都开了花儿,更加殷勤周到。
哥儿几个开始翻看菜谱,商量点菜……
乾隆问道:“小二,你家掌柜的哪?”
“爷,不瞒您说,我家掌柜的年少气盛,一见人都跑对面去了,一生气就回山东老家了。这店里就剩小二我和一个大厨在这儿撑着门面。唉,多时这酒楼卖了,我们哥儿俩也就该卷铺盖回家喽……”
“为什么?”
“要说起来,这地段儿的门面,都是抢手货呀!这地界儿,摇钱树,聚宝盆哪!干啥都挣钱,除了开饭馆儿……”
乾隆好奇道:“为什么就独独开饭馆儿不成呢?”
店小二叹了口气:“嗨,别提了,其实我们两家饭馆,本来都同样红火,宾客盈门,到了饭口都推不动挤不动的……可去年夏天,出了一件大事儿——打那,他们那馆子就越来越火,我们这馆子就越来越冷清,一天不如一天喽……”
“出了一件什么大事儿?”
小二笑了:“客官好奇心真大。各位客官想必都饿了,何不先点了菜,边吃边说?”
乾隆也笑了:“好好,点菜点菜,一人两道——点好的!”
金小欢道:“我点好了,荷叶鸡,松鼠鱼。”
杏儿道:“蟹肉双笋丝,葱烧鲨鱼皮。”
金小喜道:“我要清淡点儿的——山珍刺龙芽,草菇西兰花。”
夏老板道:“原壳鲜鲍鱼,砂锅煨鹿筋。”
赛飞燕道:“罗汉大虾,蚝油仔鸡。”
黄土高坡道:“烧羊排,烤乳猪。”
吉祥道:“猴头蘑扒鱼翅,穿山甲爆蟹肉。”
乾隆道:“朕……真敢点哪!你们这分明是吃土鳖呢吧?哈哈,那我也不能客气:参氏炖白凤,金腿烧圆鱼,巧手烧雁鸢,桃仁山鸡丁……”
金小欢提醒道:“大哥,你超啦!”
乾隆继续:“蜜饯菠萝,蜜饯樱桃,蜜饯葡萄,蜜饯马蹄。”
赛飞燕道:“大哥,够啦!”
乾隆又道:“片皮乳猪,维族烤羊肉,随上薄饼、葱段、甜酱……”
众人齐道:“大哥,真够啦——”
乾隆意犹未尽:“真够啦?”
“真够啦!”
乾隆对小二点了点头:“好,那就先点这些,吃着看——”
小二钦佩得五体投地:“各位真会点——尤其是这位大哥,就凭各位点的菜名,小的猜各位客官都是有些来历的——不一般哪!”
说完,一亮嗓,清脆地唱歌似的报出一连串的菜名。
“好嘞——”
厨房里,大厨鲁卫高兴地答应一声,立刻叮叮当当地忙碌起来……
裘翠楼酒楼。二楼雅间。
乾隆道:“小二,现在你该给我们说说为什么在这黄金地段独独开饭馆不能赚钱了吧?”
“好。”店小二嘴皮子很溜,像说评书似的有板有眼侃侃而谈:“各位客官,小的为什么说在这黄土也生金的黄金地段,干啥都发财,却独独不能开这饭馆呢?有分教——”
小二打了个响指,先卖个关子。
赛飞燕不耐烦道:“小二你痛快点儿行不?你有个屁的分教呀——你来个竹筒子倒豆子行不行?”
“行行。这卖点儿关子不是说着有意思嘛,你听着也有意思不是?要不,这菜没上来干等着多烦哪……再者说啦,这说评书的他到了这紧关节要的关口儿,哪个不是把惊堂木一拍,且听下回分解——然后可就托着礼帽儿下来收钱啦……”
“什么?你还想收钱?”
小二连连摆手:“误会,误会了不是——小的怎敢向各位收钱?说笑而已。各位来这儿吃饭,就是小的衣食父母,该收的钱一分不少,不该收的钱,一文不要!”
黄土高坡恼道:“你这开场白也太长了点儿——快说正题!”
“好好。正题儿不就是为什么在这个黄土也生金,干啥啥发财的地方——它独独不能开饭馆吗?”
乾隆道:“这几句刚才你已经说过了。”
“是是。这位爷您记忆力可真好,我刚才说的我都忘了,可这位爷还记得。那我就接着往下说,为什么说这儿不能开饭馆儿呢?那是因为去年夏天在对门流霞亭酒楼发生了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儿……”
黄土高坡一拍剑鞘:“这句刚才也说过了!”
店小二吓了一跳:“是,是,马上就说正题——下一句就是正题了……”
黄土高坡又一拍剑鞘。
店小二吓得一哆嗦。
金小喜瞪了黄土高坡一眼:“看你,别吓着他。小二,你慢慢说。”
“不,我不能再慢慢说,我一口气儿说了罢——这话儿要真说起来,那都怪一个人……”
众人齐问:“谁?!”
“这个人我还真不敢说。”
众人怒道:“说!”
店小二咬了咬牙:“好吧,那我就说了……其实,造成今天这种东边日出西边雨的局面——都怪……嗯……都怪皇上!”
众人一愣:“皇上?!”
“你们听我说呀,话说一年前……”
小二讲的故事之一:
流霞亭酒楼。
微服乾隆一个人走进来,找了个临窗的座位坐下:“小二,拿菜单来!”
小二忙不迭地呈上菜单。
乾隆翻了翻,不耐烦地把菜单扔在桌上:“小二,把你店里的招牌菜、拿手的菜,随便上几个吧!”
“几个?爷”
“我看有七八个怎么也够了?”
“您一个人?”
“啊——不行吗?”
“行行!好嘞您哪!”
小二随即报出一连串的菜名……
一道道菜送上来……
乾隆吃得很是开心……
乾隆吃完了:“小二,买单!”
“好嘞您哪……爷您一共是五两六钱银子!”
乾隆往怀里一掏,手儿却掏不出来了……
小二又说了一遍:“爷您的酒钱是五两六钱银子!”
乾隆的手已经从怀里掏出来了,却是手儿空空。
小二的脸色就有些不对了:“客官您的酒钱一共是五两六钱!”
乾隆尴尬笑道:“我知道……五两六钱,可我出来忘了带银子,这个……”
小二说话之间就变了脸色:“啊?没钱?没钱你还敢要这么多的好菜!上这里吃霸王餐您可找错了地方!老板——你快上来吧,来了个吃霸王餐的——”
“哎小二你说话咋这么难听?谁吃霸王餐啦?我又没说不给钱……”
“呸!你个吃霸王餐的还嫌我说话不好听?老板你快来呀——”
酒楼老板此时已经上了楼:“怎么回事儿?”
“这儿有个吃霸王餐的,快把他扭送到衙门去!”
“我吃了你家的酒菜不假,我可没说不给钱,但我此时身无分文也是真。你们要把我扭送衙门我也没办法,可到了衙门那知府却未必判你们的官司赢,没准儿还要打你们板子!我现在提供两个方案供尔等选择:这一是你派个伙计跟我去拿酒钱,保证一分不少,还有小费……”
“哼,说得好听,你要跑了怎么办?”
乾隆瞪了他一眼,却没再说话。
老板止住小二:“瞎嚷嚷什么?让他说第二个方案——先生您请说。”
“第二个方案么……嗯哪,我进门时看到你酒楼门脸儿光秃秃的似乎缺点儿什么……不如我给你写副对子,抵了这顿酒钱——你看如何?”
这时又上来几个伙计,一听乾隆说要写对子抵酒钱,立刻一片嘘声……
小二揄揶道:“你那字儿是金字儿啊?想抵好几两银子?”
乾隆大刺刺一抱膀儿:“比金字儿还值钱哪!”
又引来一片嘘声……
小二带头起哄:“喂,这家伙说他的字儿比金字儿还值钱——你们信吗?”
众伙计跟着起哄:“不信!”
然后又是一片嘘声……
老板喝道:“都给我住口!谁没有个为难着窄的时候?有这么待客人的吗?”
众伙计立刻安静下来。
老板转身问乾隆:“先生,您会写字儿?”
“还行。”
“还会写对子?”
“凑合。”
老板一挥手:“笔墨侍候!”
小二风一般跑下楼去。
不一会儿,桌子上纸铺好,墨研浓。
老板恭恭敬敬:“先生请。”
裘翠楼酒楼。
小二又卖关子了:“且说那位先生略做沉吟,拿起笔,那真个是,龙飞凤舞,潇潇洒洒,倾刻间便写了一副对子十个字——各位客官,您猜那位先生写得是什么?”
金小欢等人都听傻了,忙七嘴八舌地问:
“什么呀?”
“你又卖关子,真讨厌!”
“快说!”
……
剑鞘声又响。
店小二一惊:“好!我说我说!”
小二讲得故事之二:
流霞亭酒楼。
乾隆二话不说,拿起笔来,笔走龙蛇,行云流水般写出一副对子:
神仙留玉佩
王公解金裘
老板不由赞道:“哎呀!好对呀好对!好好好……”
小二不解问道:“好?好是好——啥意思呀?”
老板笑道:“这意思就是——咱这家酒楼的酒菜好,神仙来喝酒,留下玉佩做酒资;王公大臣来了,脱下金裘也要换酒喝——这回你明白了吗?”
“那他们为什么不给银子?”
“咳,一时忘了带呗……”
乾隆微微一笑,又写下三个大字:流霞亭
众人都看傻了,一片叫好声……
裘翠楼酒楼。
说到此时,小二又习惯性地卖起了关子:“在老板和伙计们的一片叫好声中,那人微微一笑,顺势落下款儿来——这款儿一落,不得了,流霞亭酒楼立刻炸了锅!各位客官,您道这却是为何?”
小二这一卖关子,立刻犯了众怒:
“你快说得啦!啰嗦什么!”
“是呀!又卖什么关子!”
“小二你可以申报一项吉尼斯世界纪录!”
“真的吗大姐?我能申报个什么项目呀?”
“你申报的这项纪录是——世界上最计厌的人!”
……
只有乾隆微笑不语。
金小欢威胁道:“你再不说,我们立刻转移到对面的流霞亭酒楼!”
小二一惊,忙道:“好好好,我说我说,我这就说……”
小二讲的故事之三:
流霞亭酒楼。
乾隆笔不停书,顺势落下款来:乾隆御笔
老板大惊:“啊?!皇上!是皇上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老板噗嗵一声跪在地上……
众人一看,纷纷跪地,山呼万岁……
乾隆微笑着问那小二道:“比金字儿还值钱吧?”
那店小二啪啪啪地抽着自己的嘴巴:“我该死!我有眼无珠!我势利眼儿……”
乾隆微微一笑:“好了,不要打了。老板说得对,谁没有个为难着窄的时候?以后再遇到别人有难时,不要光翻白眼,能帮就帮一帮……记住,送人玫瑰,手有余香。”
说完,飘然下楼,扬长而去……
裘翠楼酒楼。
小二的故事讲完了,众人一齐望着乾隆。
乾隆微笑不语,故作深沉状。
楼下一阵敲马勺声。
店小二风快地跑下楼,转眼一手托着一盘菜上来:“葱烧鲨鱼皮,金腿烧圆鱼——各位客官,这两道菜,那可是我们裘翠楼的招牌菜哟!你们要上对面,可就吃不到喽……”
黄土高坡兴起:“上酒!”
“来喽——”
“上好酒!”
“‘板城烧锅酒’来啦——”
楼底下又是一阵敲马勺声。
小二下去又托上两盘佳肴,另一手提着一坛酒。
小二将菜摆上桌:“猴头蘑扒鱼翅!穿山甲爆蟹肉——招牌菜两道!”
乾隆问道:“为什么都是招牌菜呀?”
小二顿时感慨万千:“为什么呢……嗨!这么说吧,咱这店呀,已经被对门的店压垮啦!好几天见不到一个客人了,今儿个好不容易来了你们几位贵客,还不好好侍候侍候?反正都要关门了,还能做几回呀?我跟大厨的心思是一样的,来了就是缘分哟……各位,好好品尝吧!道道都是招牌菜!”
说完,拍开“板城烧锅酒”泥封,酒香四溢,小二往各位杯中斟好酒:“这位爱拍剑鞘的大侠让上好酒——这就是我们承德最好的酒——“板城烧锅酒”——每年都要给皇上进贡的酒——听说皇上喝了都没够哇。各位请!”
乾隆端起酒杯:“这些日子大家跟着我痛苦着我的痛苦,悲伤着我的悲伤……哥哥我真得好感动,好感激——谢谢你们!唉,如今这一切都过去了……今日咱们便一醉方休,不醉不归!喝他个痛快!喝完了,咱们就跟往事干杯!把痛苦忘掉,只与快乐共舞——来,干杯!”
众人一齐举杯:“祝大哥快乐!”
“同乐同乐!干!”
众人一饮而尽。
黄土高坡赞道:“好酒哇——好酒!”
乾隆笑道:“菜也不错呀——你们吃着怎样?”
大家齐道:“好!”
乾隆感叹道:“这么好的地段,这么好的酒楼,这么好的厨艺,愣是火不起来——它不应该呀!小二,这位大厨也是山东人?”
“是啊。我们大厨还得过全国厨师大赛冠军呢——鲁菜王!”
“他也准备回山东吗?”
“他不回山东了,他在承德说了个媳妇,他想带他媳妇回山东,可他老丈母娘不同意,他也就打算在承德扎根了……唉,这个店一关门儿,我俩都愁着不知干点儿什么好呢……”
“甭愁了……你接着当你的小二,他接着当他的大厨。”
小儿一时还没明白过来:“您说什么?”
乾隆笑道:“这个酒楼——我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