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偃没有想到暖春会这般理直气壮的回答自己。
她皱起眉,纵使还在生病也无法抵挡住她冷冽的眉眼,暖春跪伏在地上,她直视着温偃的冷然的双眼,额角渐渐渗出了些汗珠,心中竟也不自觉的感受到了些压力。
温偃的身上永远有着一种力量,那澄澈深沉的目光盯着自己,那种目光让人有些无所遁形。
“我说过,我不需要楚宁的帮助,你是把我的话当耳旁风?”
温偃的眼里似有无数的怒气在暗潮汹涌。
“公主,此事的确是奴婢自作主张,可如今您正病重,这宫里有多少双眼睛正在虎视眈眈的盯着,奴婢实在怕您会着了道,到时您就是想走也走不了了,楚宁现在虽已是庶民,可楚奕的势力犹在他手中,您要得到自由,楚宁绝对是不可缺少的力量啊!”
暖春说到最后越发的激动,一副情真意切,为了温偃满是担忧的模样。
温偃听罢,良久都没有说话,就那般睁着一双冷然的眼睛盯着暖春。
那目光凌厉,仿佛能够看透谎言一般。
漫长迂回的沉默过后,温偃淡淡的开口道:“你是想帮我得到自由,还是觉得我碍事想要除掉我?”
温偃几乎是脱口而出,她冷冷的看着暖春,眼前的女子永远是一副让人安心的模样,这么多年,她亦对她没有半点防备之心,可人心险恶,她终究还是掉进了这个深渊里。
暖春显然没有想到温偃会这般直白的问自己,她的心下一凉,知道自己做的那一切,大概是已经全部败露了。
强烈的紧张下,周围的一切声音皆变成了耳边的轰鸣,只剩下自己的心跳,如打鼓一般,暖春的额角满是汗珠,瞳孔已缩到一处,她扯了扯嘴角,死死的看着温偃,装傻一般的开口:“公……公主此话怎讲?”
温偃见她的模样,心中不由担心她会忽然发狂,若是平常还好,可自己现在连坐着都费劲,若是真动起手来,怕是自己就要交待在这里了。
温偃不由抬头看了看窗外,想起了言人还在周围,不由稍微安下了心些。
她清了清嗓子,开口说道:“我为什么这么说你自己心中应该清楚,现在我的状态糟糕,本不想这时与你摊开了说,我一再隐忍,你却得寸进尺,给了楚宁消息,你明知道我不会和楚宁走,却还是将他唤了过来,你是打算让他强行带我离开?还是想让我想起之前的那件事情,特意来恶心我?”
温偃的语气毫无波澜,那时她被陈锦绣陷害,被下了药,设计与楚宁深夜在屋中独处,引来楚轩‘捉奸',因为此事,她吃了不少的苦头,如今想来,那时似乎也有暖春参与,想必此事与她也必然脱不了干系。
温偃越想,越是心寒。
暖春的思绪万千,她跪在地上,手脚有些冰凉发麻。
从背叛温偃的那一刻开始,暖春就做好了败露的准备,她甚至设想过无数种与温偃对峙的场面,怎么说话,该说什么,她都想过。
可真正到了这一刻,暖春的那些心思和计谋仿佛都被凝固了。
“你全都知道了。”
暖春沉默很久,才有些艰难的从嘴里吐出了这么一句话,并非是疑问句,而是肯定。
暖春曾经以为,事情败露的时候,或许是在一个风雨交加的夜晚,或许是极为动荡之时,亦或者是在温偃已经离开以后,她甚至曾侥幸的认为温偃或许永远也不会知道。
可命运就是这般的戏剧,一切水到渠成,没有动荡,没有风雨交加,只有这个宁静普通的夜晚,所有的事情就这般自然而然的摆在了两个人的面前,*裸的嘲笑着温偃的信任,和暖春的自以为是。
温偃没有说话,似是默认了。
半响,她才开口:“我给你一个机会解释。”
暖春抬头看她:“有什么好解释的?你以为我做这些的一切是为了什么?”
暖春的唇畔竟还带着些笑意,她就那么看着温偃,满是酸涩与苦楚。
答案温偃是知道的。
温偃是明知道的,暖春做了这一切都是为了楚轩。
在遇到楚轩之前,温偃相信暖春从来都没有想过要背叛自己。
而这一切,都不过是暖春想要永远陪在楚轩身边,以此来爱他,那爱胜过礼数,胜过道德,胜过心底的举棋不定,胜过天下悠悠众口。
事情的一切根源,左右不过是为了一个‘情'字。
可就算是温偃清楚,她也想要听一听暖春的回答。
暖春沉默了一会儿,才又开口道:“公主,我和您不一样,您出身高贵,纵使您也同样活在重重的陷阱之中,可您的身份在这里放着,总归有很多东西都是唾手可得的,我只是一个小小的下人,从出生就低人一等,我必须活的聪明一些,才不至于丢了性命,所以从很小的时候开始我就知道,想要得到的东西都要想办法自己去争取,尽管有时候,争取的方式不那么光明磊落,也没有办法。我只能变得圆滑世故,就算您恨我,就算全天下人都唾弃我,这些都没关系,我只想要站在那个男人的周围,远远的看着而已。”
暖春这一段话说得很长很久,一字一句都那样沉重。
她敛着眉眼,灯火映过,在她的眉宇间投下了淡淡的阴影,温偃看不大清她的表情,可她大约能够想象得到,暖春此时被悲伤浸染的眉眼。
暖春没有具体去解释些什么,可这句话已足够诠释她做这一切的目的了。
暖春实在不懂,她不明白温偃到底喜不喜欢楚轩,可她既盼着温偃喜欢,又盼着温偃不喜欢。
她既怕温偃会彻底将楚轩抢走,可当看到温偃对楚轩爱理不理的模样时,她的心中有会涌起一股无名的怒火。
她实在不明白,她放在心尖尖上的那个少年,她那么珍视,那么宝贝的一个人,怎么到了温偃那里,就什么也不是了?
温偃很久都没有出声,她不知道该说什么,也没有立场去指责她什么。
暖春爱楚轩。
而爱一个人是有理由去背叛全世界的。
温偃的心中似被什么堵住了一般,让她无比的疲倦,她的头疼的厉害,视线也有些模糊。
温偃本来有一肚子话要去质问她,可话已至此,再问什么都显得有些多余了。
“我明白了。”
温偃的声音有些沙哑,她抬手,疲惫的揉了揉眉心。
温偃觉得有些好笑,人的一生都在寻找得不到的,或者是得到后又失去的,兜兜转转。
关于爱情,有人弃之如敝履,有人视为珍宝,有人肯为之上穷碧落下黄泉的,有人唾手可得却还偏偏不要。
这般想来,姻缘这种东西很是奇妙,有些人看对方一辈子,也不会有任何旖旎之想,有些人只需要一眼,却能怦然心动,沦陷于此。
温偃沉默了很久,暖春也跪在地上没有再说话,半响,温偃轻叹了一声,开口道:
似乎也很游刃有余,等我的病好以后,我便会离开了。”
温偃看起来很是疲惫,说起话来也有些有气无力。
暖春听罢,忽的抬起头来看她,目中满是讶异。
温偃似是知道暖春在想些什么,开口道:“不必这般看我,你虽然背叛了我,可我并非是不记情分之人,一码归一码,从今往后,你我以往的情分皆为往事,你背叛于我的事情我不会再计较,只是你从今往后再出任何事情,也都与我再无半点干系。”
暖春低下头,她的目光沉静,看着地毯上的花纹,良久,她才重重的磕了一个头,沉声道:“谢公主恕罪。”
温偃看着暖春,心中五味杂陈。不是不难过的,她曾经那般深深信赖的人,就在她面前磕了一个头,从此所有情分皆随着她低垂的脑袋,一起随风而逝。
仿佛两个人之间轰然出现了一道深深的鸿沟,从此彼此生生站成了两岸。
温偃闭上了双眼,不再看她,转而开口轻道:“我并非是一个以德报怨之人,你且记着,不管我在不在这楚宫里,我都能够随时对付你,我既然说要自己离开这里,便一定要自己离开,莫要再与我耍什么小聪明,若是我被强行带走,你也不要想安稳的在楚轩身边待下去,我有得是办法将你送回越国。”
温偃的声音很轻,可其中的威严不容置疑。
温偃并没有将暖春放在眼里,她对付暖春的方法有很多,就单单用这一点,就能够完全将暖春控制住。
一个人越了解另一个人,越知道对方的软肋在哪里,而暖春的软肋,便是楚轩。
暖春的表情晦暗不明,心里的确有些慌了。
她完全清楚温偃的性子,她会这样说,就完全能够这样做。温偃从来不是一个愿意威胁人的人,一旦威胁了,便就说明她有足够的把握。
可她已给了楚宁消息,按照楚宁的性子,岂会这般轻易放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