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春回去以后,陈锦绣的人紧接着就来到了落霞殿里。
红杏一直跟在暖春身后仔细伺候着,明显看出了暖春的心不在焉,她心中兀自奇怪,从前不管遇到什么事情,暖春都是一副游刃有余的模样,从未这般失魂落魄过。
红杏在心中暗暗揣测,不敢出声去问,生怕不小心说错话,踩到暖春的尾巴。
给陈锦绣传话的婢女恭敬的垂头站在下首,静静的等待着暖春的回应。
后者面色苍白的坐在上首,目光虚浮,竟是过去了半柱香的时间,她都没有半点反应,那婢女也是极有耐心,就那般硬生生的站了半柱香,面上虽没有什么反应,可额角的汗珠却暴露了她心底的焦灼。
一旁的红杏有些看不太下去了,不禁小心翼翼的出声提醒道:“娘娘?”
红杏一连喊了好几声,暖春才如惊醒一般抬起头看向她:“……怎么了?”
红杏看暖春的目光还有些呆滞,心中不禁有些骇然,她在暖春身边那么长时间,还从未见过她有这么心不在焉的模样。
春嫔娘娘到底和皇后娘娘说了些什么?
红杏的心中满是疑惑,却也不敢表现出来,只得开口继续道:“娘娘,陈娘娘还等着您给回话呢。”
暖春这才想起来下面还站着一个人,如梦惊醒一般,她定了定心神,缓缓的站了起来,出声道:“让你久等了,你家娘娘可有说找我过去,是有什么事情?”
那婢女在陈锦绣的身边待得久,性子也免不了有些傲气,若是换了别的小的嫔妃,她怕是免不了会甩些脸子,可暖春的名声向来很好,心中对她的好感也多得很,见暖春终于有了动静,她也没有绕弯子,直接道:“娘娘只说叫您过去商量一些重要的事情,具体的事情奴婢不大清楚,若是春嫔娘娘您身体不适,奴婢这就回去禀报,您要好好休息才是。”
那婢女的嘴巴极会说话,若是旁人不知道,怕是会认为这婢女是暖春的人,而非陈锦绣的。
暖春的心里其实是不大想去的,现如今,温偃和自己已经把话全部都摊开了,她此时绝对不能再搞什么动作。
把她送回越国的这句话,暖春相信温偃绝对不只是威胁自己而已。
暖春想了很久,才点头道:“没关系,我现在就随你去,劳烦你带路了。”
暖春约莫已经猜了出来陈锦绣叫自己过去的目的了,放在从前,不管陈锦绣有什么计划,暖春都不会有所顾虑,甚至可能还会插上一脚,可如今的情况不同,她绝对不能允许任何人再动温偃一根汗毛。
暖春要温偃安安全全的自己离开楚宫,只有这样,她才能得到真正的稳定。
一路无话,来到陈锦绣的宫中时,已是接近深夜。
而大多的阴谋诡计,都是在夜深人静时酝酿出来的。
陈锦绣等得有些不耐烦,直到看到暖春的身影,她脸上的不耐与阴霾一扫而光,转而上来揽住了暖春的胳膊,一脸笑意的道:“春嫔姐姐快坐。”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暖春的心中冷笑,坐在了一旁,轻道:“不知妹妹这么晚找我过来,是有什么急事?”
陈锦绣抬手示意一旁的婢女给暖春倒了一杯茶,扯了扯嘴角,开口道:“如今皇后娘娘重病,皇上派人看守得急为严密,我们都见不得,听闻姐姐今日下午去见了她,不知娘娘她如今的病情如何了?”
陈锦绣轻轻的笑着,脸上还带着些担忧之意。
暖春却是冷笑,若是不了解陈锦绣的秉性与为人,定会误以为她是在关心温偃,可她早已看惯了这些女人虚伪的嘴脸,岂会被蒙蔽。
原来陈锦绣是要打探消息来了。
“气色还算不错,公主吉人自有天相,不过是上了些火气,算不得什么大病。”暖春端起一旁的茶水,手指在茶杯的壁沿轻轻敲打了几下,敛着眉眼,末了轻轻抿了口茶水。
陈锦绣挑了挑眉,一双美目中弥漫着不明的笑意,让人看不透她在想些什么。
“姐姐是个聪明人,应该知道此次是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陈锦绣的声音柔软,若是有男人听了,怕是连骨头都要酥起来,可暖春是一个女人,还是一个心机极为深沉的女人。
她自然知道陈锦绣的话是什么意思,可她却依然装傻般的淡淡问道:“哦?妹妹这话是什么意思?”
陈锦绣有些意外,转而心中便是嘲笑。
多么龌龊的事情都做过了,此时竟还在同自己装傻吗?
陈锦绣淡淡一笑:“姐姐这么问,妹妹倒是有些不明白了,你深得皇后信任,是唯一能够接近她身的人,你这般与我装傻,是要放弃这个机会不成?你可别忘了,你现在与我是同一根绳子上的蚂蚱,我们两个的目标,可是一样的。”
陈锦绣说话显然不再似之前那般客气,暖春却是从头到尾都未曾抬眼瞧过她,她不屑的笑了笑,继而开口:“我不记得我与你何时成了同一根绳子上的蚂蚱,你说的不错,我们的目标是一样的,可那是从前,现在不一样了,我真心奉劝你一句,不要再想着对付公主,你之前的那些小心思,除了给公主添了些堵以外,根本造成不了什么威胁,公主若是真心想要除掉你,你是活不下去的。”
暖春的语气淡淡的,说完,她抬手缓缓的喝了一口茶,从头到尾都不曾抬头看陈锦绣一眼。
——就算不看,暖春也能想象的到陈锦绣此刻的脸有多难看。
陈锦绣被暖春堵的半句话也说不出来,她的脸色黑如锅底,却无法反驳。
话已至此,陈锦绣也已经明白了暖春的态度,她如葱削般的手指紧紧的握着,心中满是愤怒。
事到如今她到装起了好人?如此大言不惭,不过是一个几次反咬主人的狗而已,装什么圣母?
陈锦绣隐忍着怒火,她的指尖泛白,看着暖春如此淡然的模样,她更是愤怒。
暖春放下茶杯,瓷器与桌子碰撞的声音在安静的环境中变得无比刺耳,她站了起来,回头淡淡的睨了陈锦绣一眼,轻道:“天也黑了,妹妹早些休息,我就不多留了。”
说完,暖春便也不再理她,径直往出走去。
陈锦绣没有出声,连坐也没有坐起来。
灯火无声摇曳,燃着几个人心中的蠢蠢欲动,微风拂过黑暗中的暗潮汹涌,末了归于平静。
陈锦绣并没有放弃。
想要趁此机会除掉温偃,有着同样想法的不止陈锦绣一人。
毓秀宫。
宋娴的肚子已是快六个月了,已然变得圆鼓鼓,陈锦绣在暖春那里吃瘪以后,并没有放弃那个念头,转而来找了宋娴。
对此宋娴是早有预谋的,对于陈锦绣会来找自己,她并不意外。
此事陈锦绣若是也能插上一脚,对宋娴来说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这些日子里,楚轩来她这里的时间明显变少了,宋娴不傻,自然是知道他去了哪里,况且楚轩身边的内侍她也收买了一些。
宋娴每日嫉妒的发狂,她不明白,从很多年以前她就不明白,她到底哪里比不上温偃?
之前还好,温偃生病这几日,楚轩便几乎没来看过她。
如今就算自己怀孕了,却依然还是没有办法将楚轩的心拴到自己的身边,她温偃何德何能?
宋娴并没有把毒害温偃的这件事情交给陈锦绣来做。并非是她不信任陈锦绣,宋娴只是单纯的觉得陈锦绣的脑子不大灵光,若是此事失败,再找机会下手可就难了。
陈锦绣走后,霜降便不禁开口问道:“娘娘,此事凶险,况且春嫔那般和陈妃娘娘说,必然是知道些什么,奴婢总觉得,此事怕是没有那么简单。”
霜降对暖春的忌讳宋娴是知道的,可她却丝毫不担心,她抚摸着自己隆起的肚子,炊着眼眸,缓声道:“怕什么?若是真的败露,本宫还有陈锦绣这个挡箭牌,那个女人无权无势,做本宫的踏脚石刚刚好,至于那个暖春……”
宋娴沉默了半响,似在沉思。
良久,她开口:“先静观其变,这个女人不像陈锦绣那么好对付。”
宋娴的心底对暖春还是有所忌惮的。霜降只是点头,心中暗暗记下。
给温偃煮药的任务全权由绿竹负责。
温偃不信任别人,绿竹也同样不信任,从煮药开始便在炉子旁边守着,半刻都不曾离开,生怕中间会生出什么变故来。
绿竹只能一头照顾温偃,一头煎药,整日着实是有些忙的昏头转向,对此温偃是有些过意不去的,可事到如今,她除了绿竹以外,也再也找不到第二个能够信任的人了。
楚轩对温偃也确实细心,在厨房中命人专门建了一个给温偃煎药的屋子,除了绿竹以外,旁人皆不可进入。
那日绿竹如往常般在那屋中煎药,忽觉腹中一阵疼痛,接着,几声“咕噜——”声从她的肚子里传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