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伟的辩解极其苍白,本身就有漏洞。
李继在苏州,李伟在北京,怎么可能就毫无联系?那时候虽然没有手机、微信,但可以写信呀。
文立万故意压低声音,人为制造一种神秘感,说:“武清伯,李继这人可不地道啊,有一次他让我看您写给他的信,说您的胃口太大了,他才不得不大量盘剥纺织商户。”
“李继这狗东西疯了,见谁咬谁,全是胡言乱语,全是满嘴放屁!”李伟眼睛瞪得更圆更大了,满脸通红,显然有些急了。
“是啊,这怎么可能呢,我当时就愤怒了,抢过那封信,一把火就给烧了。我在官场这些年,眼神犀利无比,一眼看穿李继是打着您的旗号在苏州敛财。您想啊,如果李继真的受您指使,是您武清伯的人,下官怎么可能收拾他呢。”
文立万说得绘声绘色,不由李伟不信。
文立万的话把李伟堵得死死的,李伟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他原本打算多方营救,把李继捞出来,让他重返苏州,重掌绫罗会。
后来听锦衣卫的人说,李继是个软骨头,鸦片瘾一犯,不用上刑,就供出不少牵连武清伯的事情。
现在他正准备找他外孙朱翊钧下话,准备把李继一刀“咔嚓”掉!听文立万这么一说,更坚定了他“咔嚓”李继的决心。
文立万看出武清伯要除掉李继的念头,继续压低声音说:“刚才皇上还和我严肃认真讨论如何处置李继的问题。”
“皇上怎么说?”李伟急急问道。
文立万四下瞄一眼,继续很神秘的样子,声音压得更低,说:“诛之。”
武清伯长长嘘口气,一副如释重负的样子,脸上泛出笑意,对文立万说:“这等猪狗不如的货色,本伯实在与他耻于为......为人。”
李伟可能想说“耻与为伍”这个词,可惜一时卡住想不起来,只好替换成“耻与为人”。
文立万笑眯眯拱手说道:“现在武清伯应该知道,并非文某给您找麻烦吧,真正找麻烦的是李继啊。好了,下官告退了,皇上正在讲读呢,您老还得再候着。”
李伟竟然也拱手还礼:“文大人走好,本伯改日请你喝酒。你喜欢吃什么菜?喜欢不喜欢吃猪蹄子?嗨,说真的,啃猪蹄子喝烧酒,那真是人生最美的享受啊。”
看来武清伯还没忘本,泥瓦匠的本色一直没丢。
文立万憋住笑,说:“下次您老到苏州,一定请你吃苏菜水晶肴蹄,这道菜肯定符合您的胃口,上好的猪蹄,用文火宽汤焖煮到酥烂,冷凉凝结后,酥软筋道、油润滑爽、肥而不腻,再来一口烧酒,啧啧,那真是赛过活神仙啊。”
李伟听得满嘴垂涎欲滴。本来谈起美食,指望着文立万请他搓一顿,没想到只赚了一嘴口水,这人也太不实在了!
文立万别过武清伯李伟,便直奔张居正的办公室。
张居正埋头奋笔疾书,批阅文件。看来这次并不是为了摆拍。
张居正示意文立万坐下,继续埋头苦写,看来做一个偌大帝国的首辅,也不是一件轻松的事情。
文立万等了大致十来分钟,张居正才办完手头的事情,边整理桌上的文牍,边问道:“皇上那边去过了?”
文立万把刚才在皇上那边说得话,如实说给张居正听;告诉张居正,做苏州府同知已经没戏了。
张居正拈须说道:“这事我给皇上也说了,皇上执意先让你继续沉入民间,也许他有他的想法,这事不必强求,你继续做好你的事情即可。”
“刚才出门,碰见武清伯,也是去找皇上的。听武清伯的口气,他不再打算捞李继,看来李继已经活不了多久了。”文立万把刚才碰见武清伯李伟之事,也说与张居正,观察张居正是何反应。
张居正淡淡说道:“武清伯之前竭力救他,见他胡言乱语,最近便改了主意,想要让他死了。”
文立万对朝廷的法度只能无语。一个犯罪嫌疑人的生死,其实是掌握在少数几个人手里,要你生,你就生;要你死,你就死,法律只是一道程序而已。
也就是李继作恶多端,咎由自取,死有余辜。要是换做被冤枉的什么人,那就比窦娥还冤了。
麻麻地,以后在大明朝混,还真的谨言慎行啊,否则把小命丢在明代也未可知。
“子萱,万鸿发现在已经是皇店了,以后就算绫罗会恢复了,他们也不能把你怎么样。但是有一点,皇店你必须操心经营,切记要账目清晰,否则触动圣怒,后果不堪设想。我的意思你明白吗?”
文立万很感激地点点头,张居正提醒的很是中肯,甚至可以说是振聋发聩。
万鸿发从此就属于朱翊钧了,如果经营不好,做了亏本买卖;或者账目不清,收支混乱,那将面临杀身之祸。
皇帝就是皇帝,天下就是他家的。
既然知道朱翊钧是爱财之人,今天真不该收那三成的股份,更不该和朱翊钧讲条件,要求扣除二百五十两的活动经费。
张居正见文立万眉头紧锁,知道他后悔和皇上争利了,便说:“子萱,皇店经营并不是一件轻松事,你这次回苏州,把相关事情安排妥当,就急流勇退吧。还是回朝中来助我一臂之力。”
这是张居正第二次要文立万回朝。
文立万虽然不明白张居正对他器重的目的,但张居正似乎确实需要他的援手。
“好的,学生安排好苏州的事宜后,择机返朝,听后恩相差遣。”
面对给他知遇之恩的张居正,文立万不好再拒绝,只能先答应下来。
张居正脸上浮出笑意。其实他早看出文立万不愿回朝的意思,现在文立万答应回朝,这对他即将展开的新政,将是莫大的帮助。
“呃,学生还有一个问题求教。”文立万有些踌躇说道:“不知恩相知否,吏部并无下官的文档,也就是说,学生现在的五品官衔,吏部并不承认。”
文立万在朝中做官做事,大臣们都亲眼目睹,但在吏部的卷宗里,文立万就像一缕空气,没有任何痕迹。
这种诡秘的做法,让文立万倍感不解。
张居正眼中锐光一闪,马上明白这个信息是皇帝朱翊钧向文立万透露的。
选拔文立万入朝为官,张居正和朱翊钧颇费心思,他们采取这样一种方式使用文立万,自有他们的考量。
至于这样做得原因,朱翊钧肯定也不会告诉文立万。
这事只有张居正和朱翊钧两人知晓。
张居正沉吟片刻,说:“子萱,你是非常之人,皇上也就以非常之法用人。你从九品升至五品,满朝大臣无不知晓,吏部虽无记载,但你的履历都有记载,且保全甚好,合适的时候,这些记载自然会移送吏部,你不必担心。”
这话和朱翊钧所说的话,是完全相符的。
文立万颇为惊异,难道朱翊钧、张居正已经发现我是来自另外一个时空的人?否则张居正怎么会把他视作非常之人。
肯定不会!
如果他们知道这个秘密,绝对不会像常人一样用他,肯定会先把他下入锦衣卫诏狱,用酷刑逼他说出来到明代意欲何为。
“学生不过是一介书生,并非什么非常之人,恩相何故高看学生?”
张居正摇头说道:“子萱就不必多问了,以后你自然会明白。”
文立万只好止住自己的好奇心。
明朝真是个吊诡的朝代,各种奇闻异事频出,以后只能更加谨慎做人做事,免得随时掉坑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