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旷回到了野火的据点,却发现有人早早的等着他。定睛一看,是小师妹张止嫣,见了对方急迫的神色,他微蹙着眉走向她,问道:“是不是来问大师兄的事情啊?”
张止嫣点点头,关切的问道:“大师兄真的要来洛阳啊?”
“没错,作为使者出使商国。”杨旷没有隐瞒对方的必要,便一五一十的全盘托出,接下来也不会有所欺骗。
“那大师兄岂不是很危险。”张止嫣忧心忡忡的说道,虽然她对大师兄没有男女那种情感,却也是同门深厚的友谊,她心思灵动,怎么会不知此行所承受的风险。
杨旷坐了下来,道:“对啊,我也不知道大师兄在想什么,或许他有对策,或许也没有,反正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去保住他的命。”
张止嫣听后转忧为笑道:“你愿意帮大师兄?”
“为什么以为我不帮?”杨旷好气又好笑的问道。
“嗯因为你们不是对手吗?我还以为你是想杀他的。”张止嫣不避讳的讲了出来。
杨旷笑了两声道:“其实我是想杀他的,可杀他没有好处反而对我日后的局面不利,权衡利弊之下只能选择帮他,也为了帮自己。”
“反正你们总是要决胜负的。”她的口气像是在说很遥远的事情,杨旷没有让她的期望破灭,殊不知总有决生死之战,那也是必有一死的结局。
杨旷不希望小师妹介入太多关于自己的纷争,他身上的担子很重,龚起身上的担子也一样,世上也有比他们担子更重的人,而不可避免的事情他不会作保证,天意如此,没有什么不甘心不服气的。
“止嫣,要不然你先离开洛阳吧。”杨旷犹豫了很久才说出这句突兀的话,毕竟小师妹才来没多久,先是卷入了无头女尸案,又要涉足使团,对她来说会很危险,他也很为难。
张止嫣灵动的笑了笑,道:“没事的师兄,既然有人要来取大师兄的命,我们就一起把他们打得落花流水,让他们知道空竹宅的学生都是不好惹的,轮不到外人插手。”
笑容仿佛凝固在那一瞬间,杨旷能从眼前浮现到第一次看见张止嫣笑容的时候,嘴角忍不住上扬,道:“是的,竹姨门下的学生,轮不到别人动手,他龚起怎么样也必须有我解决,谁敢先一步,我就让他们后悔。”
“对对对,弄死他们!”张止嫣见杨旷同意她一起参与保护龚起的任务中,欢天喜地的上蹦下跳,丝毫没了淑女的风格。
小师妹擅长医术,同样精通毒术,武功也不俗,来帮忙的话一定能帮他很多,杨旷不想利用小师妹,但是既然对方执意参与,那么便不矫情,就全力以赴试试看,没试怎么知道行不行,他又不是没赌过。
杨旷大笑了几声,道:“好,你先别急,留在洛阳,我已经派人去北境那边接应龚起了,刑部王逸飞带着坤沙,杨毅又有巡防营,如果这都救不了他,我们才真的无能为力了。”
“好,我听师兄的。”张止嫣乖巧的站在原地,笑嘻嘻的回答道,又问道:“那么意思说到了洛阳也会有人想要大师兄的命吗?”
“当然,”杨旷冷笑一声,“有心人不会放过一分一秒的机会,只要龚起身在商国境内,那么便无时无刻都有危险,等到了洛阳,止嫣你的任务就是和我,一起见机行事。”
张止嫣头一次晕乎乎的,问道:“等一下,我记得师兄你每次做事都会有详细的规划,怎么这次这么严重都没看你布局啊?”
“此一时彼一时,龚起主动要求出使商国本就不在大局中,若是因为一个外来因素改变全局,不会有万全之策,反而会处处受制。”见机行事是无奈之举,杨旷布下的局已经有点超出自己的能力范围,腾不出空间来容纳这一项变故。
“好吧,我还以为你就想让大师兄死呢?”
杨旷轻笑了声,转而认真道:“谢谢你,止嫣。”
张止嫣俏脸一红,噘着嘴道:“我讽刺你呢你谢我干嘛?”
“谢谢你来洛阳没有干扰我。”杨旷温暖的报以微笑。
“什么干扰不干扰,我不知道师兄在说什么?”张止嫣别过脸,面容已经红的像个苹果。
杨旷明白小师妹嘴硬心软,道:“你平日里最喜欢整人,可是来了洛阳一次也没有整过我,不就是担心会影响我的事情吗?所以真的很感谢你迁就我。”
“说这些干嘛呀!”张止嫣拍了下桌子,表面佯怒,其实内心涌上甜意,道:“搞的跟我以前不识好歹一样,那我走好了。”
“好了好了,师兄不说了。”杨旷一把牵住欲离开的张止嫣,指尖触碰到对方手掌的那一刻,定力如杨旷那般的人都有了心跳的感觉,“再说了你要是走了,就没人和我一起保护大师兄了。”
张止嫣这才作罢,顺着台阶下道:“算你走运,碰上大师兄这一茬,不然我才不给你面子呢。”
“好好好。”杨旷服软的笑着道。
“咳咳咳!”门口突然出现了辰龙的身影,弄得两人瞬间默契的收回了自己的手。
杨旷看了眼她,道:“你先回避一下,他可能有重要的事情要跟我说。”
张止嫣识趣的点点头,道:“那你们聊,我就先走了。”装作平静的语气殊不知脸已经红透了,走路踉跄还撞到了辰龙的肩膀,慌张的离开。
辰龙踱步走进来,道:“我去了太傅府邸你不管不问,没想到是在谈情说爱,殿下还真是有闲情雅致啊。”
杨旷尴尬的清了清嗓子,扯开话题道:“先不提这个,野火干部都出动了吧。”
“嗯,跟着今早的迎接部队一起出发的。”辰龙不在意话题的转移,他也不想在刚刚的那件事上大做文章,没兴趣。
“很好。”杨旷就说了这两个字。
辰龙若有别意的注视了杨旷一会,道:“我知道你对我去老太傅府里干了什么很感兴趣,问吧。”
杨旷眯着眼睛道:“不是不相信你,只是有些事情想问清楚,以我对你的了解,这种求人的态度不像是你所为。”在他的印象中,辰龙似乎从来没有求过谁,而那日发生的事情凭他的能力推断个大致不难。
“果然是感兴趣的,推演做的很全面嘛。”辰龙说了句道:“求人自然不是因为性格决定的,而是看什么事,这种动及国本的大事,怎么说都要去试一试,虽然知道了答案,人嘛,就是不甘心,谁都做不到冷眼旁观。”
“那么说你是去撕毁了停战协议咯。”
“有区别吗?”辰龙反问道,“迟早是要在边境跟他们开战的,暮蝉也早早的离开了洛阳,同样失去踪迹的还有闫克宇以及崔府的大部分武者。”
杨旷低沉的说道:“那么崔氏派出的杀手集团阵容很强大嘛,天下第二与天下第十还有训练精良的武者们,看来准备下血本为杨毅争取有利形势。”
“我们这边除了野火力量,刑部加上巡防营,再加上天下第五坤沙,同样也是胜负未知。”辰龙也在做着分析。
“哦?胜负未知还是胜算较少?”杨旷问道。
“自然是胜负未知,”辰龙做着全盘的分析,道:“坤沙能拖住暮蝉,刑部加上巡防营对付武者集团也没问题,唯一多出来的闫克宇嘛没有了暗香阁的帮忙可能野火干部们会很吃力。”
“你忘了应该不止崔氏一家想杀龚起。”杨旷提醒道。
“我会忽略这么明显的事情吗?”谈话中透露了除了崔氏还有他人要取龚起性命,辰龙道:“你不会忘了你的大师兄也有一身武艺傍身,那可是被天师陆平称赞可以列入高手榜的实力,他自己难不成还会坐以待毙?”
杨旷摇了摇头,道:“龚起武艺高强不假,可我也没亲身经历过,不懂武功的精髓,之后任何一个细节,都可能导致龚起的身死,另一波人应该也不会吝啬,或许”
辰龙替他把话说完:“或许他们也有底牌,绝杀的一招。”
“若是有了暗香阁相助,就不用此刻这般无能为力了。”杨旷少有的抱怨了一句,辰龙没有反感,道:“你应该庆幸暗香阁没有帮你。”
“怎么,你也信不过他们?”杨旷话里的意思也存在着对暗香阁的戒心。
“没错,他们本来就有对龚起的杀念,亥猪虽然见到了那个阁主,却也只是空口无凭,谁知道他们到底会不会干涉这件事,若是他们放弃杀龚起答应协助我们,那才是更危险的事情,难保不是圈套。”辰龙说着自己的考究,自杨旷与暗香阁结盟的那一日起,他就一直不赞成与暗香阁关系过近,一个敢在风雨飘摇的时局联手野火这种弱势群体,本就是一个诡异的行为,不得不设防。
杨旷心有灵犀的感受到了对方的考虑,问道:“你要是出去帮他们一把,就真的万无一失了。”
“哼,殿下开玩笑吧,”辰龙失笑一声,道:“我出了洛阳,形同废人,只有在洛阳,我才是龙。”
“困于洛阳的龙吗?”杨旷说了句,摆摆手道:“辰龙,你应该出去走走,你有翔天之才,若不是你自困洛阳城中,天下哪里不能兴风作浪。”
辰龙沉默良久,笑了几声,道:“我已经没有了当年的豪气了,我比你大不了多少,我少年在外也是雄心万丈,可惜被自己的性子害的不浅,我终究不是天下的枭雄,做一个城中的潜龙,有何不好。”
“这就是你那么器重亥猪的原因,”杨旷突然提及到另一个人,“你在他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
“亥猪嘛”辰龙说着他的名字,感觉心情有点欣慰,道:“算是有点吧,除了性格,其他都太像了,我一直都不想让他步我的后尘,我希望他独当一面,成就我完不成的事情。”
亥猪平日被辰龙强加了许多危险的任务,并不是辰龙刻意针对他,而是发自真心的磨炼他,他以前犯过的错,不希望后继之人再犯,虽然亥猪不知道他的想法,但在辰龙心中,亥猪已经成为内定的继承人了。至于继承的是什么意志,那么只有辰龙自己知道了,就连善识人心的杨旷,都仅仅猜到了冰山一角。
杨旷仔细聆听了辰龙的话,道:“我不清楚你当年经历了什么,但你现在,就已经做的很好了。”
“我说过了,在洛阳,就是任何人都对付不了我。”辰龙骄傲的说着。
“你认为的当今天下,是什么格局?”杨旷想听听连自己都无法捉摸之人的看法,他不能总是独断专行。
辰龙踱步了会,道:“天下成三分之势,虽然还有西蜀国,但地处偏远,无以东出,自然没有大势,其余的唐商夏,都有一统天下的实力。北唐猜忌不断,将门不和;南夏野心勃勃,伺机北伐,却也有古劲松这个怪物拦路;商国嘛,内乱不休,南北危局。总而言之一句话,客观评价,南夏最有可能结束乱世,一统天下,古劲松总有死去的一天,没有了他,南境不可能守得住。”
“我倒是看好西蜀,”杨旷说到了对方不屑的地方,道:“西蜀的确如你所说地处偏远,可是没有战乱的威胁,是个厚积薄发的好地方,他们的国力已经远远超过了以前的贫困。”
辰龙道:“你这么看好西蜀,不会是受了你那位二师兄的影响吧。”
“没有,是自己的见解。”杨旷一把否认。
“最好不是,我见不得你松懈,也见不得你动情,”辰龙又开始对杨旷的提醒,道:“你要走的帝王之路,路程中可以,但是一旦坐上那把椅子,你就不能再有他想。”
“我知道,我说了我知道了。”杨旷不耐烦的说到。
“听不听得进是你自己的事情,那么回归主题,你会在洛阳静静的等待远方的消息吗?”
杨旷道:“是的,我和你不能离开洛阳,你得支撑着野火,我也得在这里盯着那帮不省心的世家大族,没有机会出去的。”
“是吗?不知道是谁有想法让我去帮忙的?”辰龙笑了声道。
“那是玩笑话,你如果能出去我也能保证守住洛阳以及顶住别人,那你还不是不出去。”杨旷感觉听了句废话。
辰龙把手放在了面具上,触摸着冰冷的恶鬼面具,道:“确实不会,你耐得住性子?”
“耐不住,但必须耐得住。”
“我其实已经不担心远方的事情了,我现在想着的是等龚起到了洛阳,你的反应。”辰龙提到了对未来的担忧。
“是吗?你怕我影响情绪?”
“当然,你敢说没有?”
“有,我不知道是种什么样的感觉,但我应该能受得住。”杨旷做着保证,道:“我跟他的决战,是在下一次的商唐大战。”
“或许这一次他就没有机会跟你再战了,死在商国境内的几率在我来看也有五成。”辰龙不关心的说着。
杨旷想了想,道:“我到觉着有八成死在洛阳。”
辰龙放下了手,道:“你想他死,却又不得不保住他的性命,这世上还有比这更难受的事情吗?”
“有啊,比如看着自己的父亲。”杨旷道。
“龚起无论死不死,殿下都要去想好,你要是做不到,我来替你想,我既然选择了你,就有属于我自己的胜算。”
杨旷疑惑的看了他一样,道:“当初不是我主动求的你吗?”
“那是另一方面了。”
“你那一招做的不错,选了杨毅去帮忙,他那个单纯的性格,断然会尽忠职守,崔氏的人也不可能从他入手,生怕这个单纯的孩子受到了污染,不方便他们以后的控制。”辰龙想起了这件事,提到了。
杨旷摇了摇头,道:“我也没有想好,母后昨日下了懿旨让我去宫里见他,我没有去。”
“是吗?那你应该去的。”辰龙郑重的说到。
“她一定是想问问我有没有对杨毅起敌意,毕竟杨毅才是她的骨肉,而我的生母,早已不在人世了。”杨旷皱眉反感道。
辰龙摇摇头道:“不对,你不应该这样想,说不定皇后有什么别的话要对你说,我虽然也不能保证,但是你不能抱有私人情感。”
“一个不是我生母的人,我却得喊他母后,骨子里总有点不舒服。”杨旷说着无关的话,却表露着心里的阴涩。
“去吧,不为别的,你总是逃不掉的。”
“我会去一趟,你不用再劝了。”杨旷想尽快结束这个话题,今天的头又开始有些不适。
辰龙叹了口气,道:“殿下,我先走了,你一个人好好静静吧,把自己的心态调整下来,准备好迎接接下来的变局吧。”
杨旷一人独坐里面,眼神阴沉的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