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旷心事重重的步入了宫廷的大门,走入了后宫,这回他并不是来见自己的父皇,而是因为皇后的一道懿旨让他考虑走这一趟,不为别的,只为了听听对方是不是跟自己猜测的一样是为了杨毅的事情,或者不错过别的重要事情。
他站在了皇后居住的宫殿外,请示求见。
“皇后请殿下进去。”一位小公公恭敬的弯下身子参见杨旷。
“带路吧,宫殿挺大的。”杨旷说了句,便让小公公在前面走着,自己跟在后面摆出了一副面无表情的样子。
用了一番功夫,小公公才将杨旷带到了皇后居住的地方,低首道:“殿下,皇后在里面等着您呢。”
“嗯。”杨旷直视前方推门而进,看到的正是端坐着的皇后。
“儿臣参见母后。”杨旷规矩的行了一礼。
“不必多礼,旷儿快来坐吧。”皇后没有太拘束,反而伸手让杨旷赶紧入座,似乎比对方还要客气。
杨旷不跟她客气,对她没什么好脸色,慢慢的找了个离皇后不远又保持一些距离的地方坐下,道:“不知母后召见儿臣,有什么事情吗?”
华丽的宫殿显得有些空洞,端坐着的皇后也显得有些寂寞,她风韵犹存,要是不看那眼睛上的鱼尾纹,还真以为是个妙龄女子,她张开嘴唇,道:“旷儿,最近过的可好,本宫和你父皇都很关心你的状况。”
“儿臣身体健康,不劳母后操心了。”杨旷不愿意进行无意义的闲谈,等着对方步入主题,于是敷衍道。
皇后似乎也感觉到了他语气中的冷漠,轻叹了一口气道:“旷儿,你还是觉得本宫不配做你的母亲吗?”
“儿臣不敢。”杨旷只能这么回答,也不会说出自己的心里话,正是因为你的儿子,让整个洛阳陷入了无尽的争端,即便与你无关与杨毅无关,但总是带着关系理不清,他不想做个圣人君子,没有意义。
“毅儿的队伍已经出发了,去接北唐大将军了,旷儿你有没有”皇后终于还是问出了那句话,杨旷心里轻笑一声,果然还是为了你那个儿子才来找我的,还不是怕我害他,或者是想要宽慰自己,表明自己没有让杨毅参与储位之争,他就看着她继续讲。
“你有没有不开心,毅儿要是有做得不对的地方,你要多多担待,你是他皇长兄,本宫只是希望你们兄弟和睦”
皇后的话还未说完,杨旷便失利的一口打断,道:“母后放心,儿臣没有别的心思,二弟去做一些事情无伤大雅,儿臣还没到要兄弟相残的地步,母后大可放心。”
“旷儿,你知道母后不是那个意思。”皇后极力想要辩解,道:“本宫从来都是相信旷儿的,母后只是想要让你宽心,你这样整日沉浸在权谋诡斗中,陛下和我都不放心。”
谁知道杨旷早就没了耐心,内心潜在的积怨改变了他的心态,眼下唯有怨念和恶心,毫无感情的回答道:“只是儿臣的事情,说了不劳母后费心了,父皇已经和儿臣谈过,母后还是把心思放在您的毅儿身上吧。”
皇后蹙眉,美人的额头上已经出现了皱纹,没了娇艳的姿色,充满了担忧道:“你父皇那是不好明说,旷儿你就不能相信母后一次吗?本宫是真的关心你。”
“够了,母后还是别说了。”杨旷有了想要赶快逃离这冰冷的宫殿的冲动,道:“母后要是没有别的事情,儿臣就先告退了,儿臣还有事要忙。”
“坐下!”皇后不符性格的低喝一了声,把杨旷弄的愣住了,下意识没有违抗对方的命令,皇后也认识到自己的失态,连忙整理了一下举动,语重心长的说道:“你与毅儿一样,都在心底恨我是不是?”
杨旷没有回答,他也不知道如何回答。
“毅儿总认为本宫偏爱你,对他不够重视;你总认为本宫没有真正的关心过你。两兄弟倒是在这件事情上想法一致,本宫不是要博取你的同情,也没有强求你放弃眼前的储位之争,本宫管不了那些,可是本宫一定要去说,不说出来,本宫一辈子不安心。”皇后一口气说了一大段话,而杨旷的脑袋却是空白的,还在纠结刚才一向认为的皇后居然怒斥了一声,感到不解。
皇后见杨旷依然沉默,以为他还在怨恨,犹豫了良久,才考虑好开口道:“你应该知道本宫以前是什么身份,一介宫女侍嫔而已,本宫也不怕你看轻,本宫还是有些话想对你说。”
杨旷有种不好的预感,立刻道:“母后还是不要说了。”
“不行,旷儿你一定要好好听听,”皇后没有停下的意思,反而更加坚定了要说出来的念头,道:“本宫以前是你母妃的侍嫔,跟着你的母妃端妃很久,也跟去了你父皇御驾亲征的那一场战争当中。”
“请母后不要再说了。”杨旷听到了那两个字,心里开始受到触动,隐藏许久的感情慢慢浮现在脑海,想要阻止对方的话。
皇后不管杨旷如何反感,依旧不改意愿继续道:“本宫跟着端妃亲眼目睹了大败,那一日你母亲端妃为了救下我,让本宫先上了马车,自己留在那里等你父皇”
“住口!”杨旷厉声怒喝,引来了殿外的侍卫与公公宫女等人,皇后胸口起伏,有些慌张的让他们退下,暗示没有什么问题,不用担心。
杨旷沉浸在自身的愤怒中,无视了冲进来的侍卫,怒目相视皇后,再反应回来,自己已经站了起来,双拳紧握,有了一丝杀意和无穷的怒意。
“旷儿,你就算今日要杀了本宫,本宫也不会停下,有些话,再不说就没有机会了。”皇后的眼眶似乎有些红了,鼻头也在抽动,低头整理了一下妆容,抬头带着坚毅的面容面对着怒目的杨旷,继续道:“本宫的命是你母妃就下来的,自从你母妃那日丧命于乱军之中,本宫就把自己当成了你的母亲,不管你觉得本宫有没有资格,本宫自己也曾认为不配当你的母亲,但是端妃的恩情历历在目,本宫无法做到对你视而不见,所以旷儿你不要认为本宫假情假意,本宫的一切都是出自真心,你接受好不好,放下心中的怨念可否?”
杨旷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竟然听完了对方的整个话,怒意犹在,却又无处发泄,面对这个真情流露的女人,他居然没有任何别的想法。
皇后又开口道:“陛下自大败后不久便纳我为妃,不久又封我为后,他不是那样薄情寡义的人,而是你生死未卜,为了国家才不得不另立新后扩充皇嗣,不像你想的那样”
“儿臣清楚,不用母后提醒。”这点杨旷早就在心里原谅了商帝,皇后这一番话,他不知多早就想通了,而此时心中的怒意莫名的减弱了许多,他甚至有些怀疑自己动了情感,尽力阻止却又无法阻挡那种情感的上升。
“端妃是本宫的救命恩人,平日陛下了解本宫的秉性,所以选了本宫来当大商的皇后,这也是出于不放任外戚的打算。”皇后像是要把憋在心里很久的话都要全部说出来,任谁也挡不住。
杨旷听完了这句话,静静的重新坐下,沉思了很久,道:“母后说的,儿臣都明白的,身为帝王,身不由己,母后不用担心儿臣多想。”
皇后见杨旷有些好转,欣慰的点了点头,道:“明白就好,本宫这些话在心里藏了很久了,只是碍于形势没有说出来,你父皇操心很久,就是为了你的性格,怕让你以后真的变成了”说到这皇后说不出来了。
“是怕儿臣心怀怨恨,成为不忠不孝之人吧。”杨旷赌气的说道。
“旷儿,你明知母后不是这个意思。”
“不论母后有没有这个意思,儿臣还是不能对母后敞开心扉,这是儿臣解不开的心结,这是永远无法磨灭的伤口,就请母后不要再提了。”杨旷其实很想就此放下怨恨,但是他想到了一件事,让他马上封闭了自己的内心。
他学的就是人心,深知人心浮动,任何强大的内心都经不起情感的影响,他是要做一个内心无法触动的强者,若是被情感牵制,岂不成了笑话。还有崔氏集团,还有暗香阁,还有龚起,还有无数未知的敌人在等着他,此刻动摇本心,后果不堪设想。
皇后一番肺腑之言触动到了他,说的很真诚,也没有别的意思,但他还是要残忍的拒绝对方的好意,因为他回不了头了,一入纷争再想抽身,不说半途而废还会徒增笑柄,他绝不会活成那副样子。
皇后没有打开杨旷的内心,却也是说出了自己的执念,心里也舒服了很多,也不急着让他改口,于是便道:“没事的,旷儿,有隔阂没关系,母后可以等你,陛下可以等你,所有人都可以等你。”
“可能”杨旷自嘲了一声道:“等不到了。”
“母后知道你是帝王之才,毅儿也没有要跟你争的意思,陛下也跟我解释过,有哪些大臣们插手让毅儿也陷入了争斗当中,母后不要求旷儿做什么,只求旷儿能体谅母后,体谅你的弟弟。”皇后于情于理两面劝着。
杨旷点了点头,道:“儿臣知道了,母后还有什么别的事吗?儿臣不是不想听了,而是真的有重要的事情要做。”
“是为了使团的事情吗?”皇后问道。
“没错。”杨旷没有对皇后无心的问话产生怀疑,此刻除了使团的事情,还有什么事情能忙到这种程度,连皇后的谈话都要撇开。
“那就去吧,母后的话说完了。”皇后突然笑了起来,笑的很开心,把杨旷看的有些恍惚,他见过这种笑容,像莫邪、像小师妹、像某些人,可从未想过能在宫廷中看到这种笑容,他脑海里对皇宫的定义,从十年前就已是冰冷无情,而那种笑容出现在这里,让他忽的不知所措,呆在原处。
皇后看杨旷出神,问道:“旷儿怎么了?”
“嗯?”杨旷猛地回神,道:“没事,儿臣刚刚有些恍惚,还望母后见谅,儿臣告退了。”
“去吧,记得要开心点,别整天闷着。”皇后笑着道。
杨旷莫名其妙的转身离开,独自一人走在空挡的道路上,琢磨着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总觉得让自己棘手了,对于让自己错不及防的东西,本能的都有些想去摸透。
而宫门也在他出去后缓缓关上,再抬头时,夕阳残日,天色已经晚了,他在宫门外回首望了一眼,突然笑出声。
“我已经回不了头了。”
南夏之地,潜藏着许多人。
逍遥翁带着残队回到了南夏,身上已是狼狈不堪,再看逍遥翁,身上还带着许多血迹,好像受了伤一样。
“前辈,您没事吧?”一人关切的询问逍遥翁的伤势。
“没事,不打紧,那几个小子还要不了我的命。”逍遥翁掀开衣服查看了那几个很长的伤口,一笑了之,不过一些伤势,危及不到性命,倒是那帮暗香阁的家伙,下手可真猛,拼着全力想把自己抹杀在洛阳,要不是带了人,早就身死异国了。
那人听后便放心的退开了。
逍遥翁自言自语道:“狄青啊狄青,你早一点撤出来不就好了,也不至于把自己的命给搭进去。”
说着说着,远处响起了马蹄声,众人没有惊慌,就想着早就在等待这个动静,逍遥翁也只是侧目看向马蹄声响起的地方,笑骂了句:“你娘的,终于给老子来了。”
马蹄声纵横,军旗上的“夏”字军旗显眼无比,南夏的骑兵队声势浩大的开往了他们的方向,为首浑身裹满沉重甲胄的将军亲自率领着靠近一千骑兵停在了他们面前。
甲胄将军翻身下马,魁梧的身子撑起了硕大沉重的盔甲,满脸肃穆的张开了好似一辈子不会张开的嘴巴,道:“逍遥翁前辈,久等了,我接到了你们的书信,看来没有成功啊。”
“何止没成功,还搭上了狄青一个。”逍遥翁也不怕被嘲笑的补充了一句。
“本将就说这般雕虫小技怎能派上用场,不在战场与古劲松分出胜负,我们永远无法撼动商国。”将军似乎很不在意逍遥翁他们的做法,嗤之以鼻的说道。
逍遥翁虽然不怕嘲笑,却也很不爽对方的态度和口气,回击道:“我们确实失败了,不过将军你身为大夏大将军,又与古劲松同为天下名将,不也是十年屡屡战败。”
“哼,古劲松那头怪物,本将甘拜下风,但也不是不可战胜。”将军似乎被戳到了痛处,不服气的说到。
“嘴硬的家伙,不知道在他手里败了多少场了。”逍遥翁没有罢休的继续补刀。
将军嘴角抽动了一下,明显有些动怒,还是压了下来,毕竟这是陛下也尊重的高手,便换话题道:“你们回来的时候有没有顺便看看古劲松的动静?”
“看了。”说到这逍遥翁收起了斗嘴的心情,一脸后怕的样子,道:“你知道吗?其实古劲松发现我们了。”
“你说什么?”将军也有些吃惊,逍遥翁何等功夫,怎么可能如此轻易就被发现。
“你忘了,古劲松不仅是天下第一名将,也是高手榜排名第四的高手,他当时若想杀我,我早就死在那里了。”逍遥翁直到现在仍然心有余悸的后怕着。
将军不敢相信的问道:“他为什么不杀你?”
逍遥翁看着将军摇了摇头,道:“我也不知道,我只记得看到那双眼睛,你也看到过吧,那双已经不算是人的眼睛。”
“本将明白,古劲松已经不是人了,我记得上次每次败给他的时候,都能远远的看见那一双深沉的眸子,常人看上一眼,都有可能会吓破胆。”将军深有体会的感叹着,那是深入底子的恐惧,一辈子都抹去不了了。
“有他守着南边,我大夏想要前进一步都是困难,若是哪日商国没了北边的战事,一旦古劲松有了空闲对付我们,将军,大夏是否有亡国之危?”逍遥翁问着很出格的问题。
将军没有拒绝他,看着遥遥的商军军营,缓缓道:“有,绝对有,本将不知道能不能打赢他,九成都会输。”
将军终于还是承认了对方恐怖的实力了,十年了,他一代名将北伐多年,与商军大大小小打了多少场恶战,一次都没有胜过,甚至有好几次差点全军覆没,这种失败在他来说已经有点习惯了。
“希望在北唐撑不住之前,能够有机会杀了这头怪物。”
“为什么说北唐撑不住,不是还有龚起那个新起之秀吗?”
逍遥翁摇头道:“龚起要出使商国,一旦他身死,我看北唐有点悬。”
将军也注视远方,叹气道:“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