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帝已经确定了皇后的人选,这个消息经由陛下下旨公布以来,整个都城都闹起了不小的动静。百姓们自然是为陛下感到高兴,也有着身为大商子民的骄傲和热闹。
而那些官员则是愁眉苦脸,即便圣旨上没有指名道姓说是谁,可他们家的女子有没有被传唤都心里清楚得很,几乎所有的士族都在好奇这个新的皇后到底是谁。
好奇归好奇,却没一个人敢去调查这个新的皇后,百姓们不知道,官员们可清楚的很,这位陛下最不喜欢臣子们涉及皇族私事,要是被查到,恐怕整个家族就要面临灭顶之灾了。
日子定在了十天后的良辰吉日,恰巧又是大商开国的庆典,简直是喜上加喜,为整个洛阳披上了一层欢庆的气氛。
这个消息不光是给大商全境的,也是给整个天下的,无论是南夏、北唐还是西蜀都很好奇这个新皇后到底是谁。
三国的情报机构都在没日没夜的调查,却一无所获,一方面是人选的秘密保护的很严密,另一方面也是野火在暗中牵制他们的调查。
如今的野火有了跟断念教分庭抗礼的实力,又是在本国行动,自然对三国的联合调查处理的游刃有余。
谁都知道,杨旷立后会给整个天下带来不小的影响,大商的国威和发展也会随之加快,民心更是会崛起,比起明帝在位之时,胜过不知道多少倍。
可商国子民盼望的还是回到那个曾经能挥师入侵南夏的强盛时期,他们都希望大商变得更强大。
士族不敢妄动,官员噤若寒潭,唯独子民欢快兴奋,这样的鲜明对比也足以体现出新帝的手段和方向。
新皇后毫无疑问便是洛家千金洛璃了。洛府上下也封锁的很严密,洛贤昇这段时间也是闭门谢客,不想又被陛下看到任何不敬的举动。
整个府邸进入了封闭的环境,等候着十天后的典礼。洛贤昇亲自探望女儿,在看到女儿照镜子的时候,竟是无比的心痛和无奈,没想到最后还是要牺牲女儿换取安全。
洛璃见到父亲来了,起身道:“父亲怎么来了?”
“啊,为父就是来看看你怎么样。”洛贤昇带着复杂沉重的心情,慢慢的坐下,也伸手让女儿坐到自己的身旁,语重心长道:“璃儿啊,你可明白,一旦入宫,这辈子都出不来了,你还会陷入天下的纷争当中,成为随时的牺牲品,你到底可想好了?”
洛璃低眉道:“便是现在没想好,又能如何?”
“只要你不愿意,为父哪怕豁出去也会送你走的。”洛贤昇似乎很是激动,竟然直接说出这种大胆的想法,这无疑是将整个洛家的安危不放在心中了。
洛璃微微一震,明知道是不可为,却还是会为此感到欣慰,那是父亲对自己最真挚的爱,可是,现在没有选择的机会了,她苦笑着摇摇头道:“罢了父亲,女儿不能走,这不仅仅是关乎洛家,也是关乎整个士族跟朝廷的矛盾,女儿不是说了嘛,是为了大义而去的,为了结束着无休止的恩怨。”
洛贤昇不禁老泪纵横,上天赐给了他一个聪慧孝顺的女儿,却也给了这个女儿一颗坚定的心,他明明万般不舍的想要保护好自己最疼爱的女儿,最后却要由他亲自将女儿送进宫,这是何其的令人伤痛,无法更改。
“璃儿啊,为父对不起你啊!”洛贤昇堂堂一家之主,竟然对着自己的女儿跪了下来,完全没有大族之主和父亲的架子,单纯的为了愧疚而跪下。
“父亲快起来,女儿受不起的。”洛璃赶紧上前扶起洛贤昇,同样也是泪眼婆娑,“女儿不怕,女儿就想着父亲和其他士族能好好的跟朝廷相处,别让女儿前功尽弃就行了。”
洛贤昇哭的不成样子,他这一刻似乎老了很多,头发也不知什么时候白了几根,能让一个父亲悲伤到这种程度,该是有多么的愧疚和难受啊。
可事实就是如此的残酷,他们怪不了任何人,不是张奕之的错,也不是陛下的错,一切皆是命运的安排,是他们无法抗拒的一种引力而已。
甚至不仅是洛家,整个天下的人都在命运的齿轮中无法挣扎,除了服从别无他法,每个人都不希望被命运束缚,可是他们却没人能拥有逆天改命的能力。
洛璃用手帕擦了擦父亲的泪水,强颜欢笑道:“父亲可不能再哭了,您好歹也是一族执掌,是洛阳大族之主,别让其他士族看笑话好吗?”
“为父,为父做不到啊。”洛贤昇的悲哀,莫过于他迂腐的思想,身为士族,想要从这波谲云诡的洛阳脱身,难如登天,任何的东西,无外乎都需要代价。
上至皇帝下至百姓,每个人拥有的和他失去的是成正比的,自古以来无人例外,皇帝享受不到平民的轻松惬意,平民也享受不到帝王的权力和富贵。
想要二者兼得,就是个笑话而已。
门外传来了敲门声,洛贤昇疑惑的回头,他分
明已经是闭门谢客了,可为什么还有人来打扰,他整理了下仪容尽量不让别人看出自己哭过,打开了房门。
“你...张将军。”洛贤昇看到的竟然是张奕之,他下意识的看了看外面的家丁,为何没人向他汇报。
“本将是硬闯进来了,失礼了。”张奕之的语气毫无歉意,反而毫不客气的走进了屋内关上了房门,面对着洛家父女,就这么直勾勾的盯着两人。
“事到如今,张将军还想做些什么?莫不是还不满意吗?”不知是哪里来的勇气,洛贤昇似乎抱着身为人父的身份正面与这个可怕的年轻人对峙。
张奕之冷冷的看着他,冷哼道:“你想多了,你们洛家马上就要是皇亲国戚了,本将再怎么不长眼,也不敢得罪你们是不是。”
洛贤昇听的是咬牙切齿,分明就是此人找上了门,才会有现在的情况,哪怕明知不是对方的错,可洛贤昇却也不免会记恨对方,道:“张将军休要再冷嘲热讽了,直说吧。”
“那本将就不废话了,这次前来拜访,还是想看看洛璃姑娘有无做好入宫的准备,要知道这件事万般重要,容不得一点的差错,哪怕是一点点的错误,都不允许存在。”张奕之显然是为了确保人选的安定性。
洛璃低头道:“张将军放心,民女是不会逃的,既然是民女自己的选择,那么民女自然也不会逃避。”
“你还是那么的令人佩服,可惜是个女的,不然,本将还有可能多一个对手。”张奕之难得的露出了微笑道:“之前的事情,还希望洛家可以不计前嫌,你们都清楚,此事不是任何人能决定的,是整个国家决定的,还请你们配合。”
洛贤昇听到了这种解释,心中的愤怒不争气的消退了,他很想恨些什么,却谁也恨不起来。看到张奕之那副冰冷的样子,却也感到了对方的真诚。
“父亲。”洛璃轻声的呼唤似乎让洛贤昇回过了神,呆滞的看着自己的女儿,“璃儿,你可做好准备了?”
“做好了,一直都做好了准备。”洛璃的微笑,犹如一朵被强行采摘的花朵,那般的悲哀,却又那般的美丽,何其的讽刺,又何其的令人怜惜。
张奕之点了点头,道:“还有一件事,有些唐突,但是本将决定加强对洛府的监视和保护,避免节外生枝,并非是本将不相信洛家,立后这件事,同样也存在着不少心怀怪胎之徒,本将不得不多想多虑。”
“只要将军想,洛府上下都会配合。”洛璃代替父亲回答了这个请求,“前提是将军当真对洛府没有别意,还希望将军能够遵守诺言。”
面对父女二人的坚定,张奕之无奈道:“你们大可放心,我想要变卦早就变卦了,何必演戏,我既然有这个能力却没有反悔,就说明你们没有危险,搞清楚这点何必多问?”
“只是确定而已。”洛璃此时的口气似乎换了一个人一样,道:“张将军,既然民女会成为日后的皇后,那么你多少也该有些尊重吧,不然之后张将军的日子也不会好过。”
威胁吗?张奕之忍不住露出了笑,没想到他有一天会被一个女子威胁,还是这么赤裸裸的威胁,实在是令人意想不到,他饶有兴致道:“当然,如你...不,如皇后所愿,末将这么说,应该可以了吧。”连本将的称呼都被换成了末将,足见张奕之是有多么伸缩自若了。
洛璃也是知道无论如何她都会成为皇后,索性利用这个即将到来的身份,提前让张奕之老实一点,继续道:“我不希望张将军再有下次这样闯进洛府了,即便你是朝廷命官,也没有权力这样随便出入。”
“末将知错了,还请皇后恕罪。”张奕之似乎毫不在意的降低身份,可语气还是那么的镇定。
......
......
“你被一个小姑娘给威胁了?真的假的?”李玄武差点忍不住笑出来,堂堂冷面的张奕之居然会被洛璃给威胁,听到对方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他甚至觉得是一个笑话。
张奕之不觉得丢人,也不觉得好笑,依旧冷淡道:“她已经进入了角色,这让我很满意,说明她当得起皇后这个位置,我看她的样子,的确有几分一国之母的威严。”
李玄武还是不禁道:“可你居然会接受服软,实在让我意想不到,堂堂的张将军如今怎么变成这幅模样了。”
“怎么?你觉得我做错了?”张奕之反问道。
“没有没有,这件事你来办本来就很难了,能完成更是辛苦,不过换成是谁听到这件事也会难以置信吧,她明明还没成为皇后就学着皇后的口吻跟你说话,以后不会是个祸害吧?”李玄武面不改色的说出了很恐怖的话。
张奕之摇头道:“你想错了,大商正需要这样的女人成为皇后,历代的皇后,都是无作为,一点气场都没有,如今这个女人就算再不识趣,也不敢对陛下动什么歹念,再者我能看出她是
为了士族和朝廷的矛盾献身宫里,值得敬佩。”
“所以你就愿意向她低头?”
“这算不上是低头,只是先习惯这种感觉吧,毕竟她以后是肯定要成为皇后的,早低头晚低头有什么区别吗?”
李玄武听的都快要鼓掌了,赞许道:“不愧是张将军,永远想的这么周到。”
张奕之丝毫感觉不到荣誉,依旧冷冰冰的喝了口茶水。
“你其实是在担心得罪她会影响你成为北境大将军吧。”
张奕之猛地瞪着他,口气不善道:“知道不一定要说出来,就算是朋友我也不会容忍,你最好注意点。”
李玄武举起双手投降道:“行行行,就提这一次行吗?不说出来我都觉得难受,我们不是朋友吗?”
李玄武见张奕之保持沉默,那便是默许了,他便继续道:“我知道你拼了命也想成为北境的统帅完成灭唐的夙愿,只是她区区一个女人,能对你有什么影响?难道你认为陛下是个会被女人左右的君王?”
“此乃大不敬。”张奕之忽然道:“我从来都不认为陛下会被女人左右,相反的,正因为陛下的英明,我才担心自己不够优秀。”
“你还不够优秀?这就是你的不对了吧。”李玄武无奈道:“放眼整个大商,能比你更优秀的除了古劲松和陛下,恐怕还真找不出第三个了吧。”
张奕之回答道:“我不是说能力,而是说资历。都说到这个份上了,我也不介意跟你多说一点。你应该知道现在的北境督军聂辰席吧,他跟了陛下有五年,而我不过三年而已,论功绩想要追上实在太难,而且我马上就要前往北境,不想在这个节骨眼得罪不该得罪的人,哪怕有一点点的风险也不想,你明白的吧?”
李玄武叹了口气道:“好吧,你想的却是复杂了些,不过也有你的道理。那个小丫头的立后典礼估计你是看不到了,而我在这洛阳城中唯一的朋友也要前往北境了,以后的日子,想找个人说话都难啊。”
“你就这么孤单吗?”张奕之忍不住腹诽一句,“我走了又不是不回来,还有两年就能开始了,等到我灭了北唐,便回来请你喝酒。”
李玄武略显惊讶道:“认识这么久了,从来没听你说要喝酒,你自己掏钱吗?”
“我有那么抠门吗?”张奕之忍不住失笑道。
“这可说不定,反正你从没掏过钱,喝茶哪次不是我付账。”李玄武也难得的开起玩笑道:“去了北境,好好干,我会在朝堂全力支持你,你也一定会成为大将军的。”
“承你吉言。”张奕之淡淡道,“临走之前,我还是有些话要提醒你,既然你已经放下了跟崔云逸的仇恨,为何还要对他屡屡挑衅?最好还是安分点吧。”
李玄武叹息着摇头道:“这个做不到啊,我虽然已经放下了,可是每次见到他忍不住都有冲动,可能是本能反应吧,你能理解的吧,只有仇恨才能保住我的尊严。”
“你就不担心有一天他们真的联合起来针对你?”
“我怕什么,不是有你这个未来的北境大将军当我朋友吗?”李玄武半开玩笑的说道。
张奕之被这个回答给弄得颇为无语,来洛阳的三年,他体会到了上半辈子体会不到的人情世故,或许是曾经被大师兄的真诚感染,或许也是洛阳太过压抑。
他能发现,所有人的表面,其实都不是真实的,就比如李玄武,表面上树敌颇多,可是内心却从不是一个满腔怨恨的人,放下了仇恨的他,只是为了自尊而挑衅旁人。
“既然你有自己的理由,我便不多劝了。”张奕之沉声道:“我也明白这个感受,因为理由,才能找到活下去的目的,你是个很相似的朋友,我不想回来的时候见不到你了。”
李玄武似乎是被这句话给动容了,愣了一会才笑道:“这么肉麻干嘛?放心,我这条命既然还没舍弃,可没那么容易死,就凭他们,是板不到我的。”
“其实我反而希望你继续这样。”
“此言何意?”
张奕之突然改口道:“你没有发现平衡又开始倾斜了吗?青壮派挤掉了多数老派,即便是为了大商,可如此一来还是会失衡,如果你适时的去打压青壮派,或许更能得到陛下的赏识。”
李玄武听的有些深沉,缓缓道:“你这番见解,还真是独到,看来你很了解咱们的陛下啊,你别忘了,你我也是青壮派。”
“那又如何,分裂便是了。”张奕之面不改色的说出了这种很严重的事情,“如果青壮派能分裂相互制衡的话,不会造成任何一方的独大,就算你示弱,也会有陛下的保护,我认识的陛下,从来不允许一方独大。”
“你这家伙啊,明明比我更危险啊。”李玄武感慨了一句,释然道:“那就预祝你在北境大功告成。”
“你也是,别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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