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氏上下都在忙着婚事,整个府邸每个人都是喜庆的神色,唯独在房中的崔云逸乐不起来,他不是反感这个婚事,只不过他刚刚去找过即将成为自己夫人的罗兰。
他们之间私下谈了一些,从罗兰的口中,崔云逸才知道那天父亲对罗兰说了些什么。崔文就是直接代替他提了亲,另外还说自己不好意思出面,这种说法,让崔云逸在罗兰面前更加的抬不起头来了。父亲怎能如此说,崔云逸又气却又不敢真的气,为什么偏偏是父亲,崔云逸对崔文是不敢有半分不敬的,只能心中置气一些了,没有办法,他终究还是顺从了这次的逼婚,想来虽不是件坏事,却也让自己脸面上不好。
“咱们的新郎官人呢?还不快出来见见我!”外面是王昭荣的呼唤声,崔云逸懒得理睬,继续自顾自的房间中发呆,就好像是没听见一样,完全无动于衷。
王昭荣推门而入,见到了愁眉苦脸的崔云逸,一股幸灾乐祸子劲不显自露,哎呀,没想到堂堂的君子崔云逸也会有被逼婚的一天,他之前被逼婚的时候有多惨就不说了,现在倒好,有个人陪着他一起遭殃,心里别提多平衡了,随即大摇大摆走过去道:“咱们的新郎官怎么不太高兴啊?”
“我给你两条路,要么闭嘴,要么滚。”崔云逸连看都不想看他,冷冷的甩下了这句话,像是在跟仇人说话一样。
“哟哟哟,怎么?还想对我这个残废动手?”王昭荣走路还是有些一瘸一拐,腿伤还未痊愈,“不过肯定还有第三条路,那就是我们好好谈谈关于闹洞房的事,哈哈哈!”
崔云逸就知道他绝不会放过如此的机会来嘲讽自己,闹洞房?他崔云逸可是正人君子,怎能在大婚之日让他们来闹洞房,脸上当即就表露了不悦,沉声道:“你那点心思最好给我藏在心里,要是那天你敢乱来,信不信我亲自废了你这条腿,我说到做到,少给我嬉皮笑脸的。”
他越是这样激动,王昭荣就越是开心,依旧乐呵道:“好好好,不闹洞房就是了,看把你急的,舍不得委屈自己即将迎娶的小娇妻了吧,嘿嘿,都是过来人,我都经历过了,你现在也是迟早的事情,就不能好好接受嘛。”
“你懂什么?你又不知道我...算了,跟你说就等于是告诉全天下的人,管不住嘴巴的人没资格知道。”
“我说云逸啊,你可真是伤透了兄弟我的心啊,我拖着这条伤腿辛辛苦苦来找你,怎么连句好话都听不到啊。”
崔云逸刚想反驳,可一想到对方那条腿是因为自己才差点真的废了,心中的愧疚只能令他默默的妥协:“行了,先找个椅子坐下吧,看你乱逛我就心烦。”
终于有了好话,王昭荣岂有不接受之理,于是他找了个椅子坐在旁边,笑容满面道:“兄弟跟你说句掏心窝子的话,哪个大男人不是要娶亲生子的,就算过程不是很满意,但终究也是父辈为了咱们的安排,再说了,我们安定下来,对大商日后的发展,也是有利无弊啊,你说是不是?”
崔云逸其实都明白,有些话注定是说不清楚,更别提是跟这个没良心的家伙解释,只能作罢道:“算了,能不提婚事了吗?现在我已经够烦的了,一提到婚事我就头疼。想想看里里外外我得应酬多少,到时候府里面我又该怎么面对。”
“这好办,把他们当成木头不就行了,说实话当时我大婚的时候你不也在吗?我当时也紧张,不过你看我的发挥,全程都是毫无破绽的,没人觉得不妥,其实也就这么过来了。”
“说的轻巧,崔氏跟你们王家可不同,我这边无论是人脉还是环境都不是你那边能比的,唉,不好办啊。”
王昭荣倒也没在意对方的说法,王家本就及不上有百年历史的崔氏,于是他继续道:“放心啦,天大的事情也有兄弟陪着你,怕什么,大不了到时候我替你应酬。”
“别了吧,唯独这个好意我就不领了,你那个性格要是让你来,恐怕这婚宴也要遭殃了。”崔云逸慢慢的不信任。
“我就这么让你不放心吗?”王昭荣也是一脸黑线,“行吧,你都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了,我就不帮你忙了,你自己想办法解决吧,反正我也入不了你崔尚书令的法眼啊。”
崔云逸撇嘴道:“能不酸了吗?听你说话真够累的。现在我别提多需要帮助了,可要不是你平时那么不靠谱,我怎么至于不相信你这个家伙,你要帮忙就好好帮,别帮倒忙。”
“我什么时候帮倒忙了?相信我就放心好了,婚宴这个东西我肯定比你有经验,毕竟我娶亲在你之前。”王昭荣还是不放弃要参与婚宴的进行,“总之一句话,你什么时候需要帮助,跟我说一声就行了,我绝对帮你安排的妥妥的。”
崔云逸叹了口气,也算是心领了,随后又道:“婚宴的事不光是这样,你懂我意思的吧,士族派那边。”
“啊,你不说我都差点给忘记了。”王昭荣的脸色也突然沉重了起来,“你这个寒士派首领的婚宴,士族派怎么会不关注呢?你是担心他们会来捣乱?”
“如果就只是捣乱的话,我才不会这么上心,就因为我担心他们不光是来捣乱,还有可能会是士族派借此来耀武扬威的一个手段,如今局面,气势上面,决不能输。”
“不知道李玄武那个混账会不会又起了什么小心思,我们可不能不防着他们啊,要不然还是调动点人手,把他们给拦在外面不给进,否则进来就麻烦了。”
崔云逸摇头道:“这就未免太过了,崔府还不至于怕他们到这种地步,这样做只会显得更加软弱而已,起不到多大的作用,你想想看以李玄武的风格,他会不加以利用吗?到时候他随便添油加醋,又会是什么谣言?”
这样一考虑,王昭荣也开始沉默了,他们二人都深知两派斗争,比起实质性的争斗,表面上的气势更加重要,一旦被李玄武占据气焰上的嚣张,那么他们麾下的寒士们也会变得极为激动,到时候情况只会越来越恶化,无论是对于大商还是对于他们寒士派而言,都是不小的损失。
“你是寒士派的首领,你有什么想法说来听听?”王昭荣先把选择权交给了崔云逸,毕竟后者比他更有能力和资格。
崔云逸点点头道:“我觉得这场婚宴,终究还是不会闹大,婚宴肯定能顺利的结束,而士族派肯定也会有所行动,但他们绝不会太过分,我们要想不输这一下,就不能逃避,若是他们不请自来,也必须要有风度。”
“那就是不阻止他们当天进府了?”
“可以这么说,但我们绝不是放他们随意捣乱,必要的反击也是要有的,我那天的身份,不适合去做这个,只能带头说个几句,接下来的主要,还是由你来做。”崔云逸认真的看着对方道:“你不是做了很多对付士族派的准备吗?那天便是用兵一时,我要你用上能用的手段。”
王昭荣有些疑惑道:“全部手段?是不是太过拼了一点,我的确是有所准备,但太早暴露,是不是有些急了。”
“不急,你自己看着办便好,反正一个要求,那就是不落下风。”崔云逸提出了这个要求,“他们了解我们,而我们不了解他们,这才是事实。寒士派三年都暴露在公众视线下,而不久前才刚刚启用的士族派却是韬光养晦了三年,不是能够在同一个性质上比较的,所以决不能有丝毫的大意。”
“我懂你意思了,交给我吧。”王昭荣现在知道他该帮的忙是要用在哪里了。这些士族派早已是他的眼中钉,李玄武不必多说,王昭荣做梦都想扳倒他,只要士族派敢在那天现身,王昭荣就不会让他们称心如意,另外还要让他们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敢来他兄弟的婚宴捣乱?真的是狂妄之际,无法无天,他绝对忍不下这口气。
崔云逸一向都知道除他之外的寒士派在对士族派的情绪上难以控制的,换种说法就是冲动不冷静,他不希望有这种行为,因为他知道一旦冲动,就会露出更多的破绽,对于士族派来说是一件天大的好事,对他们而言却是灾难。
他一直保持冷静,也是为了寒士派的安危。李玄武不好对付,三年前的他就已经清楚的认识到这点了,而三年的时间,李玄武的进步也很大,从他在吏部尚书位置上开始打拼起,崔云逸就一直默默的关注着他,在官场上的游刃有余,在办事上的雷厉风行,都是李玄武的本事。
此人不可小看,必是大敌,如此也是崔云逸会下定决心对付他的理由。王昭荣又开口道:“我们要想真正的胜过士族派,并不是将他们的消灭,理由我们心中都明白,这是陛下的意思,我等不能违背,但是除了消灭,还有更好的办法,那就是控制士族,用寒士的影响力。”
“你疯了吗?”崔云逸听出了言语中的疯狂,“寒士怎能压制住士族,士族的影响力和根基,直到现在都没有消散,你说这话,莫非是想做困兽斗?”
“这不是狂语?寒士是未来的希望,也是大商栋梁的集合,我们只需要牢牢的压住士族,让他们永无翻身之地就行了,至于方法吗?那就是让寒士占据全部的重要官职,这样至少可以保证朝堂上控制局面。”王昭荣这种危险的想法,只可能是说说,崔云逸太了解不过了,让寒士占据全部重要官职,真亏他能想得出,就算你有通天的本事能做到,你觉得陛下会不管吗?如今的朝堂分裂,正是陛下的意思啊。
崔云逸深深的呼吸了一口气,语重心长道:“够了,这些话留到以后再讲也不迟,如今还是收起你那份心思,好好专注于如何对付那天的士族派吧。”
“切,这还用想吗?士族派敢来,他们就没那么容易得手,真把崔氏和寒士派不放在眼里?等一下,”王昭荣突然想起了什么来一样,“你们崔氏以前可是士族的领袖家族啊,这次士族派若是前来,你父亲的话...”
崔云逸抬手道:“我知道你什么意思,我早已想过了。”
王昭荣也识相的闭口不谈,毕竟这份话题有些沉重,涉及到的可不是寒士,而是有些不伦不类的崔氏,还有崔云逸的父亲崔文,那时的场景,该是多么复杂啊。
“我承认,崔氏是不折不扣的士族,但我的心,以及崔氏上下的心,早就摒弃了士族的概念,如今崔氏的心意,全在寒士派,所以我和父亲,都不会动摇。”崔云逸的决心,与他的话一般的坚决,不容更改。
“你们崔氏也是辛苦了,如今却要为了曾经的荣耀和身份倍感辛劳,不过你有这样的决心,兄弟我自然也会鼎力支持,只要不让士族派压住我们,我们就能赢。”
崔云逸苦笑了一声,其实他还有一句话没说出来,士族派一定会压住他们的,这样的想法不是空谈,士族派的优势更大,另外还有陛下的授意和扶持,在加上李玄武的本事和能力,就连崔云逸也变得不再自信了。
至少是对上李玄武的时候,崔云逸始终是没有多少信心的,他还一度认为只要李玄武动真格的话,他们就真的毫无希望了,好在现在局势还算稳定。
其实与其说是婚宴,倒不如说是一种契机,是他们两派决定日后走向的一个契机,没人能确定未来会是什么走向,真正掌控一切的唯有陛下,而陛下的心思,无人可以窥探。
崔云逸这么想着,也默默的闭上眼睛。
......
......
“公公,这些就是陛下的吩咐了?”李玄武在密道中,望着对面的谢量海,有些好奇道,“本来我一直以为都是巳蛇跟我接头,跟公公倒是第一次呢。”
谢量海点点头道:“能跟李尚书会面,是奴才的荣幸,正如李尚书所想,方才奴才所说的话,便是陛下的意思了。”
李玄武想了想,笑道:“行,转告陛下臣遵旨。但是婚宴那天,我能做到的只是控制局面,至于寒士派那边,臣不敢保证他们不会太过激动。”
“这就不是奴才能吩咐的范围了,奴才只是传达陛下的意思,至于李尚书怎么做,那就是李尚书自己的事了。”谢量海不露痕迹的笑着回应。
李玄武挠了挠头道:“这就很难搞了啊,公公跟巳蛇可真像啊,都是那么的不讲情面,好歹给个安慰也行啊,我又不是不知道要去办差事。”
“李尚书要辛苦些,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毕竟朝堂如今的局面,也是出自李尚书的手笔,好不容易让陛下满意,李尚书可不能懈怠啊。”这是出自宫廷老人的善意鼓励。
“还是公公更体贴些,比巳蛇要温柔多了。”李玄武像是很挑剔的样子,不过对于谢量海还是很舒服的,“公公也辛苦,大家都辛苦,最辛苦也不过陛下啊,陛下为了大商殚精竭虑,是任何人也及不上的。”
“李尚书说笑了,巳蛇大人即便有些严厉,那也是为了公事公办不是吗?我等都是身处风口浪尖的人,不能不注意自己的身份吧,巳蛇大人肯定也是为了大家都方便才会如此严厉,只不过奴才一介阉人,有些就可以不必了。”
李玄武笑着摇头道:“公公给我的感觉可不只是宦官那么简单,公公比很多人都聪明,比很多人都厉害,只是公公比较低调罢了,您这样的能力,若是出宫,必然能够掀起很大的风云啊。”
“李尚书真会说话,几句话都把奴才捧上天了。”谢量海还是一如既往的那么低调道:“有句话是奴才自己的想法,想趁着机会跟李尚书说说。”
“哦?公公有话说?快快请说。”李玄武似乎很感兴趣,也很有礼数的洗耳恭听。
“其实李尚书你很有能力,若是你能摆脱自己的执念和过去,你会变得比现在更加厉害,做到很多如今做不到的事情。”
李玄武难得的沉默了下来,随后默默道:“多谢公公的好意了,有些过往,终究还是难以忘怀,人总是怀旧的,心中藏了事,总不是跟谁都能说得,说不出来,也就会埋在心里,等它发了芽生了根,再想挖出来,就难了。”
“这样嘛,那李尚书可得自己想办法了,奴才只能给这么多建议了,还望李尚书不要怪罪。”
“公公哪里的话,如今能这么跟我说的,我都很感激。”李玄武苦笑了一声道:“那就不打扰公公了,时候不早了,崔云逸那家伙的婚宴也快要来临了,我作为士族派那边的人,总是要有些准备的。”
谢量海微微低头,慢慢的转身离去,却没看见背后的李玄武神情复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