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氏的婚宴结束已有不少天了,崔云逸与罗兰也完成了洞房,即便二人都很害羞,但他们也是都逐渐认识了自己的新身份,一个是丈夫,一个是妻子,二人要在日后白头偕老。
崔云逸突然被崔文叫了过去,他望着端坐在客厅中望着他的父亲,似乎感受到了一种很深的压迫,这种感觉多少年都没有再次出现了,上一次还是在太傅爷爷没死的时候。他并不知道父亲为什么要喊他来,他只知道会是重要的事。
“云逸,两派之争,你可有想好?”崔文忽然问道。
“孩儿当然准备好了,父亲不是早就知道了吗?”崔云逸很不理解父亲的明知故问,当他下定决心要作为寒士派的领袖率领他们与李玄武领衔的士族派抗争的时候,他把自己的想法和准备都告诉了父亲,没有理由啊。
崔文微微点头道:“为父的确知道,但为父这次问你,与之前大不相同。你先不要着急询问原因,为父想先问你一个问题,两派之争,你可有胜算?”
对于父亲这样的问题,崔云逸不得不再三思考在回答道:“真要说的话,孩儿并没有十足的胜算,甚至连五成都不到,但是孩儿必须要站出来,若是等到士族重新压制了寒士,那么大商的心血就会付诸东流。”
“嗯,不错的回答。”崔文其实并不应该再插手了,他本就是辞官退居幕后之人,学的是老太傅,但并不是老太傅,他清了清嗓子继续道:“为父知道你的心思,为了大商站出来是正确的,为了寒士站出来也是正确的,但为父不想你再犯为父跟太傅前辈犯过的错。”
父亲和太傅爷爷犯过的错?崔云逸有些愕然,听着崔文道:“那就是太把自己的立场和想法放在第一位,却忽视了陛下和国家的大义,为父这么说,你能理解吧。”
“孩儿...能理解,父亲的意思是说,如今朝堂分裂成两派,是陛下的意思,让孩儿无论如何不能破坏陛下的布局。”
“说对了一半,但还有一半没说到。”崔文对迷惑的儿子解释道:“你还年轻,有些事情仍然是无法看清的,不是为父觉得你能力不够,但经验就是经验,这是天赋和能力无法弥补的。其实为父想告诫的你,不光是要注意陛下,你更应该注意那些追随你的寒士们。”
崔云逸愣住了,转而脸色凝重道:“父亲信不过他们?”
“防人之心不可无,为父其实不该这么说,但你现在身处的位置,已经不能让你再时时刻刻的固守本心,你除了是尚书令之外,你还是崔氏的下一任家主,是整个崔氏的未来,所以不用为父多说你都该知道自己很重要。”
听到父亲用家族的未来来形容自己,崔云逸心中很欣慰和惊喜,他觉得自己还没有达到火候,可父亲的认可来的太快,让他着实很高兴。不过话又说回来了,父亲的告诫他一字不漏的记在心里,并也有自己的见解。
崔文默默的站起,走到了崔云逸的面前,从怀中掏出了一张纸,上面写着一些人的名字,而那些名字都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他们都是寒士派的官员。
“父亲这是...”崔云逸隐隐有种感觉,却不敢说出来。
“这些人,其实都是士族派的人。”崔文果然说出了那个答案,令人震惊的消息,这些平日里寒士派们表现的如此激昂和努力的官员们,竟然出了叛徒。
崔云逸自然是没有发现,而发现这一切的,竟然是已经罢官隐退的父亲,一种深深的羞愧和自责充斥着内心,他不知道该怎么面对父亲了,方才他还一脸意气风发的抒发自己的见解,可转眼间父亲便拿出了这样的名单。
“逸儿,不要失落。”崔文把手按在他的肩上,语重心长道:“这些名单上一共十七个名字,都是铁证如山的士族派,证据的话你要为父可以给你,但为父让你明白的是,你已经卷入了危险的漩涡当中,你必须更谨慎,更理智,不能被人抓住你的把柄,否则一切都将功亏一篑。”
崔云逸无言以对,他将那些名字都记在了心中,一种被背叛的愤怒感油然而生,可却又被他给强压了下去,父亲方才跟自己说的话,他没有忘,他控制了愤怒,开口道:“不了,孩儿就不需要那些证据了,孩儿似乎明白父亲的意思了。”
“你从小便是个聪明的小孩,但聪明和门第让你产生了优越感和荣誉感,这是你的优点,也是你的缺点,扬长避短才是智者所为。”崔文继续道:“既然你自己说不需要那些证据,那今日就当为父什么也没说。”
崔云逸咬着牙开口道:“父亲,孩儿有一个问题。”
“问吧孩子,把你想问的都问了吧。”崔文道。
“若是今日之局换做父亲来参与,父亲又该会以何种态度来面对士族派呢?”崔云逸的问题有些尖锐和深度。
崔文细细一想
,风轻云淡的回答道:“为父会用一贯的态度来对付他们,不失礼数、不丢气节、不辱家门、不让一寸,这就是为父的态度,这也是崔氏代代相传的态度。”
十六个字的态度,让崔云逸对此有了一番新的见解,很多时候人们总是会看重结果,但越是看重结果,就越会忽略过程,想要去走捷径。人走了捷径,就会迷失本心,迷失了本心的人,就不再是原来的自己了,就会违背初衷。
“父亲,我其实还有私心。”崔云逸坦白了自己的心思,对父亲毫无保留道:“我想除掉李玄武,他对于崔氏还是寒士来说,都是不小的威胁,他触犯了众怒,也做了很过头的事情,不管他出于什么理由,孩儿都想除掉他。”
李玄武嘛,崔文回想起那天李玄武对自己说的愿望,他有点感慨的情绪,看着如此坚定的儿子,他知道李玄武与崔云逸必然是未来的宿敌,他们之间必定要分出胜负。
而他肯定是要站在儿子这一边的,如今的朝堂已然分裂,他有着不能说的秘密,所以他必须要培养自己儿子的能力,不管是出于家族,还是对李玄武的承诺。
“寒士派若想与士族派斗争,就必须团结一致,因为本身寒士的根基就不是那么的稳定,而士族的影响力朝前,他们的家族产业和威望人力都是压倒性的,但是利益让他们始终存在着一些芥蒂,抓住这一点,寒士们就必须团结一致,你要创造的是一个条件,而不是等待。”崔文耐心的开导道,如今的他也成为了儿子幕后的智囊了,“寒士的优势就在于,有更多的能力和斗志,如果不能讲他们凝聚在一起,再多的寒士也对士族构成不了威胁,没有威胁,就没有胜算可言。”
崔云逸缓缓点头一直在学习,父亲懂得比他多很多,曾经的右丞相崔文一向是官场的狐狸,多年的经验和手段,都是崔文的底气所在,有这样的辅导,想必能事半功倍。
“寒士们态度过激,他们对于士族也有着很深的仇恨在其中,多半来自于曾经士族对他们的打压和看轻,这让儿子很吃力。”崔云逸将自己的难处说了出来。
崔文摇摇头道:“你作为领头人,必须要打破这些壁垒,如果因为困难而止步不前,那么你从一开始就输了。士族有士族的优势,寒士也有寒士的优势,逸儿,你必须牢记,要想对付士族,就要用上你对士族的理解。”
崔文疑惑道:“可孩儿是寒士派的人,如何为之?”,
“莫非你忘了曾经崔氏的立场?”没错,崔氏是曾经大商最有权势名望的士族,崔文提醒道:“你的立场和身份虽然有矛盾,会随时被敌人抓住,可你也可以反过来利用自己的身份,用一种双方都无法体会的感觉,做到双方都无法做到的事情,这就是你最大的优势啊。”
开导之后,崔云逸恍然大悟,他才明白自己的身份虽然限制了自己,却也提升了自己的优势,没错啊,如今还有谁能比他说更了解士族和寒士双方的立场。
“父亲一席话,让孩儿大为开窍。”崔云逸欣喜道。
“为父不是说了嘛,你自小便很聪明,只是有时候需要开导,以后的路还是要由你自己来走的,为父就算能帮得了你一时,却帮不了你一世,为父年岁也到了,你正值年轻,该是大展宏图之时,在实现自己的理想的同时,也千万不要忘记初衷,这才是崔氏族人的决心。”
“孩儿,记住了。”崔云逸很认真的低头领教了父亲的教诲,他越发明白了自己肩上的责任和自己的不足之处,父亲说得对,以后都要靠他自己,所以他必须不能辜负父亲和大家的期望,更快更大的提升自己。
......
......
“嗯,算算时间,也有三年了,是时候让他回来一趟了。”杨旷看着从兖州送来的信,对着陆平说道,“朕这个弟弟,从来都是一根筋,他很忠诚,同时也很木头,总而言之,朕还是同意他这个时候回来,无论出于什么目的。”
陆平微笑问道:“莫非陛下认为王爷回来是别有所图。”
“早不说晚不说,偏偏在朝堂分裂的时候请求回来,这代表什么?巧合?”杨旷轻笑一声道:“就算真的是巧合,那他回来之后也会知道,肯定也会参与。”
“陛下所言不假,在下也认同,不过王爷那样的性格,说不好会不会对陛下的大局有所干扰,陛下可有良策?”
“哦?朕本来是等着天师来提出建议的啊。”
“陛下就不要折煞在下了,王爷是陛下的弟弟,是皇室中人,并非是在下能够干涉的事情。”陆平如此回答道。
杨旷也懒得去在意,依旧道:“他是朕的弟弟,不能关起来,他毕竟是有功的,也是忠诚的。这次跟他一起回来的是阿昆,你知道此人吗?”
“听说是以前跟着姬冉
的人。”
“没错,朕本以为他是个会被利用的家伙,可没想到还真的被杨毅给怀柔了,还真是无心插柳柳成荫,杨毅的性格刚好能弥补很多的不足,不过话又说回来,他会成为杨毅的心腹,而他的想法,也有可能会成为杨毅的想法。”杨旷如此说到:“哪天找个人去提点一下他,免得真的闯祸。”
陆平开口道:“估计太后对王爷也甚是想念,此次回来,陛下是否要亲自去迎接呢?毕竟也是有功而返。”
“接,朕当然要去接。”杨旷从来都没想过不去接,“但不是朕亲自去接,让别人去就行了,每次都让朕去跑一趟累不累,又不是非要这么演戏,没那个必要。”
“陛下所言极是,简单直接一点,反而更加真诚,王爷想必也会体会陛下的苦心,更加努力的效忠陛下吧。”
“算了吧,朕这个弟弟虽然忠诚,但绝对不是个能体谅人的家伙,有时候杨毅的一根筋,连先帝都头疼不已,更别说朕了吧。”杨旷苦笑连连,“不过母后的确是想死了杨毅,这回让杨毅回来他们母子重聚,也算是好事一桩了。”
陆平似乎想到了什么,犹豫了片刻才说道:“怎么?陛下羡慕了吗?”
被触及了这么隐晦的话语,杨旷并没有大为动怒,只是叹了口气道:“朕承认很羡慕,毕竟朕的亲生母妃,已经死在了多年前的战火之中了。那是一段不堪回首的往事,却也是不争的事实,朕已经释怀了。”
“陛下可听说了北胡沦陷之事?”
“听说了,罗如烈的动作很快,虽然他的兵法和谋略比不上龚起,可他为官和为将也都是极为优秀的,他能攻陷王帐,都在朕的意料之中。不急,张奕之和聂辰席之间还没有分出胜负,只需要备战即可。”杨旷很放松道。
“他们要分出胜负,岂不是会太慢?陛下是否已经给出了一个竞争的目的,让他们更快的竞争出结果?”
杨旷笑了笑道:“那是自然,怎能等着他们慢慢搞好,就是要他们赶紧决定下来胜负,朕才能有个取舍。其实无论聂辰席和张奕之哪个来对阵罗如烈都不要紧,他们都有各自的能力和特色,但朕想从他们竞争的过程和结果,更好的看出他们谁的胜算更大一些。”
陆平很快接上话道:“在下认为是张奕之。”
“你还真是毫不保留的说出了自己的想法啊。”杨旷大笑道:“其实朕还挺看好聂辰席的,虽然他的潜力没有奕之大,可是他的经验和心性都很沉稳,对上罗如烈会更加合适,但张奕之同样也如你所说很优秀,让朕两难抉择。”
“所以陛下才会让他们二人较个高下不是吗?”
杨旷扶着额头道:“人才现在是不缺了,可用人倒成了问题,你也看到了,士族和寒士都在争,北境大将军也在争,到处都有人在争,虽然是朕授意他们去争的,但是他们自身是有着争斗的**,朕其实是给他们争斗的理由和机会,否则憋得太久,反而不好。”
“陛下用心良苦。”陆平淡淡道:“大商进步的很快,但是快的节奏,容易出错,如果说这几年大商的顺风顺水是运气的话,陛下也该这么小心。”
“如今能懂朕的也只有你们几个了,对了,朕准备要你去做事了,你不是也闲了吗?最近正好有一些事情要你去处理。”杨旷如此说道:“有几个士族借着朕重启士族的政策又开始不老实起来,本来是不用你去的,可是他们却招揽了江湖的一帮人,你也知道野火刚刚才经历了很多的事情,他们没有时间,朕担心时间久了就控制不住,就麻烦你先去让那些他们招募的江湖客都滚出商境再说。”
陆平挑了挑眉并没有多少惊讶,道:“既然是陛下吩咐,在下自然是义不容辞,要不陛下再吩咐几件?这件事情实在是太轻松了。”
杨旷无奈道:“你还真是艺高人胆大啊,天下没几个能有天师你这样的口气了,你要真是没事做,还是要回来,洛阳需要你,不用再做别的了。”
“那可真是有些扫兴了。”
“目前大商备战的速度要加快了,北胡的沦陷给了朕一个警钟,不能轻视任何敌人,唐帝虽然昏庸,但不代表北唐无人,事实上如果硬拼起来,大商还是吃亏,何况我们打得是灭国战,消耗的资源,要胜过北唐许多才行。”
陆平点头道:“要想两线开战,就必须要有一定的本钱,资源是必须也是最重要的,即便古劲松能继续在南境抗衡南夏的四十万雄师,但北唐同样也是个麻烦,陛下要想灭了北唐,资源方面不可或缺,这也是陛下重启士族的理由吧。”
“被你看穿了啊。”杨旷渐渐邪笑道:“那当然是因为士族他们还藏着不少钱财粮草啊,打压他们不能让他们交出来,但是用他们却能让他们心甘情愿的被骗出来,这就是朕的理由。”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阴刻之君》,微信关注“热度网文或者rdww444”与更多书友一起聊喜欢的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