霏烙同样以不容抗拒的目光看回去。
“我不冷,你自己穿着,刚运动完身上出了汗,吹冷风会感冒的。”
说完她还加上了一句“乖,听话”,语气好似在哄小孩,可是又带着些柔软的命令,不强势却强硬。 ——这人大部分的时候都很随和,但有的时候却又会突然露出不容反抗的一面。
而一旦她露出这么一面,权昊焱就只能乖乖听话,于是他“哦”了一声,把羽绒服套到了自己身上。
这样霏烙才满意的坐了下来,而那小孩突然问了一句。
“说起来你和权雅彤到底是什么情况?”
“同班同学,没什么情况。” “但她真的对你很关心,该不会真是要找你当我姐夫吧?”
霏烙瞥了他一眼,颇有些无语。
“瞎说什么呢。”
“你不喜欢我姐吗?她还挺漂亮的,而且若是你以后真和她结婚了,入赘到权家,那可以少奋斗二十年。”
“...不喜欢。” “连权雅彤那女人都不喜欢,眼光这么高?那你喜欢谁,王婷婷吗?”
“...不是。”
“那还有谁...兄弟,你有明确的喜欢的人吗?”
“...有。”
小家伙立刻燃起了熊熊的八卦之心。 “是谁啊,我认识吗?”
...他认识...吗?
霏烙一把推开那满眼透着好奇的脸,脸上是强作镇定。
“别问了。”
“说说嘛,有什么关系,不如我和你也交流一下我喜欢的人?” 他喜欢的人...
“不要。”
小家伙顿时不乐意的扭开脑袋“哼”了一声。
“不说就不说,我还不想听呢。”
说完两人均是沉默,好半天都没有再出声,许久之后霏烙看着操场上打篮球的少年们,率先打破沉默的问道:
“你怎么不和他们一起玩?”
霏烙一搭话,权昊焱就立刻忘记了不愉快的事情,很自然的接了下去。
“不,我得看着你,不然你又乱来怎么办。”
“...我真的没事。”
这话权昊焱是不信的,他亲眼目睹过那惊人的出血量,目睹过她奄奄一息,好似随时会如烟般飘散的脆弱模样,这让他有种惊恐过度的后遗症,生怕她何时又会变成那副样子。
倒在血泊中的霏烙有种艳丽娇柔的媚感,却只能带给他浮躁的焦虑。
那种美就如同烟花在空中绽开那一瞬间所盛放的壮丽,将自己燃烧殆尽之后,自空中坠落的美,浓烈的颜色深深烙印在每一个人的眸底,却在空中留下了巨大的虚空。
他不想自己的心中也留下这样的虚空,于是只想把那漂亮的烟花好好的保存起来。
“我突然想到了,”少年突然出声,等到霏烙以询问的目光看过来之后,他继续道,“兄弟你家住哪?告诉我,我好去照顾你。”
“......”
——他这什么执着的念头。
“不用。”
“你怎么这么倔呢,你一个人能换药吗?你一个人能照顾好你自己吗?你一个人我能放心吗?”
——要是让你来换药,那才是要疯的节奏。
“我怎么不能的,再说了,我家里太小,可能容不下权小少爷您。”
...她怎么又用这个鬼称呼。
“你这说的好像我很胖一样。”
“我没有。”
“既然小,那你干脆搬我那去吧,我家大,也有人能照顾你。”
嗯?这是什么突如其来的发展?
“不不不,这怎么行。”
细听下来就能够发现,这次霏烙并没有拒绝的太彻底,因为她的心底隐隐有着期待...
“你又拒绝,我家那么多空房间又不是装不下你。”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
“咱俩是不是兄弟?去兄弟家住有什么奇怪的。”
——咱俩...还真不是兄弟。
“好了,就这么说定了,放学后我去找你。”
又出现了,当初逼迫她去面基的时候就是这幅态度,自说自话,完全不给人拒绝的时间。
然后放学后他就真来一班堵着霏烙了,旁若无人的走进了一班教室,一边自来熟的和大家打招呼,一边走到了霏烙旁边,也就是江淮的位置坐下。
江美人不在,导致她这单独的一个人的座位格外突兀,而此刻,被这小孩弄得更加怪异。但他本人却似是无所觉,十分自然的和霏烙搭话。
“你东西收拾好了吗?”
“收拾好了。”霏烙拎起书包,站起身,“你可真够准时的,这才刚打铃,你不是提前就跑了吧?”
“我是那样人吗。”
说完他一把抢过霏烙的书包,胳膊很自然的搭在她肩膀上,推着人往外走。众人看着那两个人离开的背影,诧异于他们俩何时关系就变得这么好了,周末两天的时间究竟发生了什么?
离开了学校之后的两人,先是去了霏烙住的小公寓里收拾东西,权昊焱默默的在心里记下了路线。
“你倒是真没骗我,这房子确实是够小的。而且好冷啊,你确定这里有暖气吗?果然叫你搬去我那是正确的,你一个人究竟是怎么忍耐下来的。”
一边帮霏烙收拾东西,权昊焱一边嘴里也不闲着。
“你平时真的住这里吗?就这么点东西,好像也没什么可收拾的。”
他把霏烙那为数不多的几件衣服塞进包里,又把会用到的书本包好,其他用具直接买新的就好。而霏烙则是全程坐在床上,看着他在忙活,不是她不想帮忙,而是那小孩不让,权昊焱几乎把霏烙当成了一个一碰就碎的工艺品,动都不让她东一下。
想她好好的一个大活人,在他眼里却像是生活不能自理一样。
还好他今天没有像昨天在诊所时那样,不许她下床,去哪还得被抱着,否则她的形象就算是真的全毁了。
“你的药放在哪?”
“什么药?”
“伤口的药啊,你的伤口不用换药吗?”
“......”
忘了还有这茬!
“我,这个...用完了。”
“啊?”
“对,用完了。那医生太抠门,就给了我一点,今早都用完了。”
她胡乱一编,没想到那小孩还真信了。
“那医生怎么这样,”他忿忿不平的说着,同时拿出手机,“你别担心,我现在就让楠哥帮我去再买点药。”
“...谢谢。”
“跟我客气什么。”
权昊焱把东西收拾好了之后,把包背到了背上,拽着霏烙往外走。
“要不要叫个车?路还挺远的,指望我背你走过去是不太可能了,虽然你轻,但你的包挺沉的。”
“那就叫车吧。”
霏烙非常‘柔弱’的回答。
——————
到了‘全湖景’之后,还没等开门,里面就传来了小权子‘哼哼唧唧’的声音,权昊焱一边开门,一边和霏烙解释。
“我家里养了只狗,你应该不怕狗吧?”
“嗯,它不怕我就行。”
门一开,一团毛茸茸的球就滚了出来,小权子自从被他收养之后,是一日胖过一日,一只普通的草狗,却愣是往加菲猫的方向发展。
小权子扑过来之后,因为没刹住闸,直接撞在了权昊焱的腿上停下来,它晕乎乎的爬起来,然后看见了后面的霏烙。对于这个陌生人,它发挥出了一只狗的本能,十分狗仗人势的叫唤起来,那气势很足,可惜因为身材臃肿而显得十分滑稽。
“小权子,别叫,”说完,他又看向霏烙,“它叫小权子,是我在公园里捡的。狗不是什么坏狗,就是有点蠢,你别和它一般见识。”
“没关系,挺可爱的。”
少年扔过来一双拖鞋,而自己则换好后拎着包往里走。
旁边小狗还在叫,霏烙一边慢悠悠的换鞋,一边淡淡的瞥了它一眼,目光幽凉,透着寒意,仅一眼,就让小权子吓的闭上了嘴。
它往周围看了一圈,发现主人和老管家都不在,没有能给它撑腰的人,顿时整只狗都蔫了,哆嗦着往后退。
这时霏烙突然摆出了那副让人摸不透的笑面。
“很高兴认识你啊,小权子,”她轻点着小狗的额头,“说起来我还应该算是你的前辈,作为同样被捡回来的同伴,以后可要好好相处。”
小权子一身的毛都要炸起来,身上的肉颤抖的几乎痉挛,耳朵和尾巴紧紧的与身体贴在一起,趴在那里却是任人摆布般,不敢动弹分毫。狗的本能让它意识到眼前这个人的危险,那是已经落入天敌的攻击范围般的恐惧感,一动都不敢动,因为捕猎从来只是瞬息之间发生的事情。
恰在这时,少年的声音突然响起。
“你怎么还不进来,待在门口干嘛?”
随着声音,权昊焱的身影出现在玄关,他一出现,便是瞬间将危险的气氛扫清,小权子察觉压迫着它无法动弹的那股冷凝重压消失了,顿时从原地蹿起来,躲到了权昊焱身后。
它咬着少年的裤脚,想要将眼前这个人的危险程度通知主人,可惜权昊焱根本不在意。
“它好像很怕你啊,刚刚还叫的那么欢脱,这会却一声都不敢出了。”
霏烙看着那小狗似笑非笑。
“大概是发现了我的危险吧,小动物的本能。”
权昊焱认同的点头。
“嗯,那你别吓唬它,别看它胖的跟个球一样,其实怂的很。”
“好。”
小权子不知道的是,它的主人很清楚霏烙的危险程度,却从未在意过。
说完两人走进客厅,满头银丝的老者早已恭迎多时,权昊焱分别介绍起两人。
“仲爷爷这是我的朋友,叫霏烙,他这几天都会住在这里,”介绍完霏烙,他又转头开始介绍老者,“兄弟,这是仲爷爷,一直照顾我的生活。这家里总共就只有我们两个人,你平时有什么需要都可以和仲爷爷说。”
老者态度优雅谦和的鞠了一躬。
“您好,霏少爷,感谢您平时对小少爷的照顾,在这里您就当自己家一样,放心的住着就好。”
霏烙的视线落在老者满头的银丝,以及眼角的皱纹上,透着些辨不清情绪的深沉。
“你好,仲爷爷。”
‘仲爷爷’三个字被她念得缓慢,好似在品味什么一般,在口中反复回旋了许久才幽幽的吐出。
那是回味和怀念,可惜能够读懂的人却不多。
仲管家看着霏烙的目光有一瞬的深沉,但随即很快又被掩饰了过去,他看着两人笑容和蔼而慈祥。
“小少爷,霏少爷,晚餐已经准备好了。”
权昊焱一听,拽着霏烙就开心的往餐厅走,边走还不忘推销。
“我和你说,仲爷爷做的饭超好吃,今天你可是有口福了。也不知道仲爷爷究竟是怎么做的,我和他学了好久,结果还是感觉比不了。”
两人交谈的声音是如此的自然随意,让老者一瞬间有种时光飞逝,过去与现在重叠的错觉。苍老的脸庞上浮现着欣慰的感怀,时经多年,一切却又好似都是曾经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