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雷横贯长空,犹如山洪决堤,倾倒大厦,无人敢扶。
待光耀散去,临湖危楼凭空消失,未存瓦砾残墙,就好像落入山火的枯叶,除了刺鼻的焦煳味什么都没留下。
“乱臣贼子,你好大的胆子!” 遁光自天际悠悠折回,知书达礼的少女背着秦王静静落在屋顶,对长空翘首以盼。
那风度翩翩的书生握住一柄紫色连鞘仙剑,挡在雷光前,眉眼中的怒火如秋山枫叶,格外显目。
炫目的雷光散了,身形匀称的中年修者踏着悠悠白云,披头散发,有着一张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大众脸,若非方才那记雷光,若非御空而立,谁会把他当作大人物?
修者不理会书生的凝视,瞥了眼秦王,根本不在意自己的面容暴露在阳光下,众生众相,这不过是他的模样之一,纠结模样俗不可耐,倒是眼前这个书生有些意思。
移花接木是不入流的术法,用在此处倒如点睛之笔,妙不可言…… 剑动,带起铿锵剑吟,空灵婉转犹如琴瑟鸣弦,修者的思绪被打断,身化雷光,铁拳好似无坚不摧的战矛,同剑刃重重碰撞在一起。
浩浩荡荡的雷电碰上剑光,一如湍流激荡砥石,升起万种细雪,气象动人。
璀璨的光圈将咸阳城上的流云卷碎,一白一紫两色流光同时退散两处,看似不分高下,实则自知冷暖。
“雷君,好好试试他,但别杀了他。”
天师的声音压过雷光,修者眉头蹙紧,瞥了眼不动声色擦去嘴角鲜红的少年,接连不断的滚雷声陡然消失,虚空澄静,只留下洛阳一人。 街头上的修者不由好奇,看着举剑警惕的少年,了然那修者不是抽身逃遁而是施展法术隐去身形。
其实也并非是隐去身形,而是雷君太快,快到所有人都看不清。
黑影一瞬,吸引众人视线,南诺不由紧握手掌,指甲深深嵌入掌心,洛阳十层实力用不出两三,对手却可以纵情厮杀,此消彼长,危难当头。
铁拳狠狠轰在幽兰剑上,净如秋水的剑刃不可控制的弯曲,洛阳捏住剑指,瞥了眼落向脸颊的掌刀,灵力吞吐,混元一气,剑光尽敛锋锐,凝如山岳叠嶂,不动不灭。
肆意的雷光散成一线,难以侵害洛阳分毫,弯曲的幽兰剑倔强的挺直,雷声里惊起一声晨钟,金灿流光在掌刀与剑光相接之处纵向扩散,引得穹顶震颤,如若末日。 待电光消散,重峦叠嶂相继收敛,两道流光各自退开,雷君依旧写意从容,而洛阳却收起剑鞘,改用双手握住幽兰剑,颤抖的剑刃蓦然止歇。
“地势坤,天行健,很不错的剑式。”
“仅仅是不错吗,那这一剑如何?”
洛阳冷哼一声,提剑瞬斩,雷君闪身避让,仗着速度游走在剑光中,每一剑都差之毫厘,配合着那张饶有兴趣得笑脸,叫人心中窝火。
“风敲竹,水仙子,无梦令,太常引……都是不错的剑,可惜没用,明珠蒙尘,沙藏硕金!” 似乎是被讥嘲所影响,剑势悠然一顿,紧接着便是更骇人的狂风骤雨。
“三调笑令,八节同欢!”
纵横十一剑,剑意堆叠,浩然之气轰然染青长空,燃烧着素白色焰火的仙剑再度斩落,剑光九尺,洛阳背后的生出异象,同这一剑的名字一样,缺月挂疏桐!
剑意封锁虚空,躲无可躲,避无可避,雷君托起一枚拳头大小的黑紫色电光,剑光与雷霆撞在一处,虚空皲裂,洛阳从天际坠落,当空变换身形,避过富贵屋舍落入碧湖。
屋檐高低的水花轰然落下,层层涟漪,细细落雨。
待洛阳浮出水面,雷君已然悄无声息的离去,长空静静的,南诺蹲在湖畔,瞧着小男人踏水走近,眼底一片安宁。
明明缠斗就好非要逼着人家正面攻杀,幸好没受伤,不然非要叫这猪头知道什么叫“人面桃花相映红!”
蒸干水分,落下两道净尘咒,嗅嗅味道清新,再三确认不存在恶心的鱼腥味,洛阳才敢飞落南诺身边。
“子月师妹,陛下可还无恙?”
听着文绉绉的轻言,南诺很想翻个白眼,然后抬手在洛阳胸膛上来上一下,问问他能不能说人话,可惜情况不允许,只能同样文绉绉的回道:“师兄勿忧,陛下无恙。”
洛阳点点头,瞥了眼南诺的手掌,心底里腹诽着夫子,身为弟子要守礼,男女授受不亲清晰写在书里,洛阳哪敢主动牵姑娘家的如玉素手。
这目光瞒不过南诺,可她却不打算主动伸手,无关矜持礼节,就是想给洛阳添堵,谁叫他肆意胡为的,也不想想伤着怎么办,真不该心疼!
又用了几个眼色,任性的魔女始终不为所动,洛阳私下一叹,想了想计上心来,眼睛一翻向后倒去。
“够了啊,师兄要点面皮!”
苦肉计就这样夭折,看看四下无人,洛阳冷哼一声,抢过心痒许久的手掌牵在手中,忘了蒸蒸酷暑,感觉春风拂面,人生得意。
“知礼而逾,小心师叔抽你板子!”
“抽就抽,只要不把我打死,就是值得。”
洛阳轻声说着,瞥了眼碍眼的秦王,剑指一指,用灵力将他托起,悬在身侧,听着蹄声渐近,于烟柳下停下脚步,等那策马疾驰的国相赶来。
柳外百步,李思勒住马蹄,翻身下马,快步到洛阳身前,折腰拱手一礼,声音平静,眸光却格外炙热。
“感谢先生救命之恩!”
“国相大人不必多礼,陛下情势危急,我要将他带回,这国中之事拜托了。”
洛阳与南诺还以礼节,言罢不等李思开口化为遁光掠向天际,李思缓缓起身,眉头紧锁着,风动柳枝,花颜招展,有传音入耳。
“敌之所谋在于国,国之安危在于君,如花年纪不免招蜂引蝶,请国相大人务必劳心。”
那晚猜想的不错,虽然不知道幕后黑手是谁,但所谋无外乎国,所以重创孔大人,毒害陛下,为的就是让赢芷沫登上宝座……
如此思来,若不考虑幕后黑手,害陛下的人很可能是公主冕下,她就是最大受益者,若有挑拨,国事必乱,一潭浑水,黑手可为所欲为!
“梅开腊月,春不得时。”
轻轻喃了声,李思寻着湖畔缓缓走着,陡然,两道流光当空落下,没近柳下被泯灭。
暗卫出现在阳光下,将李思护在背后,紧张的观察着周围情势,有一必有二,国相可是顶梁柱,绝不能倒!
“他们走了,方才的事当作没有发生,我们回去。”
轻轻吩咐一声,李思翻身上马,凝视着湖心沉淀流光潋滟,缓缓转动手指上戒子,唤出一柄古色仙剑,缓缓捏住剑指,横向一挥,仙剑出鞘化为流光一线,转瞬闪入闹市,不断变装向城外的刺客被前后钉杀!
“应天长慢剑,国相藏得够深……”
梅子春端起杯酒,轻抿了一口,回味着醇香,将指尖的棋子点在黑子中间,手掌轻挥,提子两三。
确实不得时,既然不得时就等等好了,夏天再长也会到秋天,秋天到了冬天还远吗?
无意苦争春,一任群芳妒,时间还长,等得起!
流云默默记录着美好,追逐着自由的风,渐渐近海角。
海水不断冲刷着沙滩上的足迹,贝壳在阳光下闪光,渔船满载而来,黑瘦的中年人虽是劳累,笑颜却如山花般美丽。
“王二哥,最近如何?”
港口,穿着坎肩的少年接过中年人抛来的绳索,将渔船锁紧,看看渔网中的肥鱼,自觉问了个傻问题。
“真是好时节啊,山子,你最近勤快些,说不得什么时候又会变动法令,趁现在不收杂税,海上也没那些妖魔鬼怪多赚上几笔存起来,钱在自己手中才是钱。”
“二哥说得不错,有钱踏实,以后不论上面怎么变都不慌,我明天跟您一起出海,您带带我,有了钱,给您买酒喝!”
青年笑着,同那中年人忙活起来,没见到不远处的鱼人悄无声息的隐入波澜。
海王收回视线,看看天师,瞧瞧邋遢道人,想不明白这么做的道理,“他们都知道钱财在自己手中才是好的,天师此举莫不是打算叫他们帮我们存钱,待时机合适我们去抢上一笔?”
“陛下狭隘了,国与民不可分离,这可不是借鸡生蛋的戏码,而是实实在在的抛砖引玉。”
“何解?”
“战火遍布人间,昨日幸福安乐,今日家破人亡是常有的事,百姓不喜欢战争,可却没有净土……”
天师点到为止,海王心中了然,试探道:“所以我们要将蓬莱诸岛打造成净土,借此吸引百姓聚集?”
“说的不错但不完全,蓬莱诸岛太小了,容不下天下百姓,我们要的是势,大势所趋,一旦所有百姓都向往蓬莱,我们的势就有了,如此不论做什么都是水到渠成。”
“原来如此,看来我们还要等很久很久……”
“也不会太久,仅仅是闷头发展不会有人知道,此时我们有必要叫人间听听海洋的声音,陛下不妨出兵,攻下一处海岸,蓬莱诸岛贫瘠,潜力有限,远远比不过一国港口。”
“与此同时我们还能借着那些往来渔民的口将蓬莱的事传扬出去,一举两得,妙计,不过那处港口合适?”
“大齐富庶,海上作战最强,打败他们可以杀鸡儆猴,得取财物,还是一举两得。”
说着天师与海王相视一笑,随着邋遢道人无声落子,海王步出虚空,在幽暗海底缓缓落下象征着至高王权的三叉戟,战将云集,乘借浪起,兵锋遥指大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