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开春临,叶落秋近,湖上泛起涟漪,乱了漫天星繁。
天师睁开眼眸,难平心血来潮,凝视着玉皇的端庄面容,了然其欲谋之事,浅笑不语。
“我需要除掉南宫榕若,不管齐天象是不是活着,不管他与那逆子是否存在交易。” “稍安毋躁,稍安毋躁……”
观察着玉皇的紧迫,天师不紧不慢地开口,心有百计,渐渐筛定一条最符合当前局势的,虽然不能得到最大的利益,却能叫前方不好走的路好走些。
“那可是天池,盯着的神可不止七王五帝,你打算怎么除掉她?”
“你们攻击天宫……”
“可能吗,即便龙城不再,邪修凭什么打到天池?” 言辞如刀,尽断自欺欺人,玉皇放下惹神厌的经卷,紧握着拳头,瞥了眼空空如也的殿外,没法给天师个答案,这不是什么不可能的事,天师这样说完全是因为价不够。
“如果她不在天池呢?”
“看来你还是不明白,她在那七王五帝的视线就在那,即便你将她放在混沌中,我想也没人敢痛下杀手。”
声落,见玉皇久久不语,天师心底偷笑,面色却阴沉如水,故意等上片刻,又道:“其实我们完全没有必要动南宫榕若。”
玉皇眼底升起戾气,未待出声,天师的声音继续传来,好像志怪故事中的妖狐低语,“杀南宫榕若不过是拖延时间,只要有足够的时间你完全能掌控天宫,既然同样是拖延时间,为何舍近求远,弃易寻难?” “什么意思?”
“你被盯着只因为你是玉皇,如果你如少年祖师一样,他们就是想盯也只能盯下一个玉皇……”
“你要我禅让?”
“不,你打算叫我消失,由子威监国,而我完全可以利用乾元太昊夺舍他,如此,既能转移注意力又能继续掌控天宫,一举两得。”
“若无人相助南宫榕若想破开封印最少要百年光景,即便有人想帮她,谁能找得到她?” “百年不够吗?”
这问题玉皇没有回答,天师却笑了,答案毋庸置疑,百年当然够了,可惜世事变迁不由人,说是百年,谁能保证一定是百年。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只要时候到了,再不可能南宫榕若也会出现。
探手落子枰上,审视局势,邋遢道人不由出声,“以他的性情,想必他会守在天池……”
天师没有出声,那是之后的谋划,现在还不到时候,有太多的变数。 谁也不知道里有几个子夜,谁也不知道黑衣洛阳去哪了,谁也不知道陈虞什么时候回来……
这些玉皇也想得到,不过比起别的他更愿意用这种方式赌。
“盯紧子夜,叫我们的人去试试洛阳!”
天师下令,道人落子,两面明镜自镜湖浮起,一面显示万里长空,才子佳人御剑游云;一面显示镜湖泛舟,一双两好共浴暖阳。
倏尔叶落,两道幽影在湖畔腾空,不知道何时出剑,更不知何时藏锋,只见一道圆弧当空散开,断叶斩云诛群魔。
“断罪……”
天师喃喃着望向另一边,两边同时发动突袭,相比“洛阳”的干净利落,“子夜”的战斗显得更为典雅,剑引流云衍化异象,恍由渔者放歌,唱尽六州歌头。
“好纯正的浩然剑意,比齐天象当年也是不差,这两人莫非真无关联……”
天师轻声说着,紧紧握着吊钩,在心中加了枚棋子,那盘棋上也跟着横生无数变故。
可他不知道,那小舟上看似“恩爱”的有情男女吵得正欢。
“子璇,你这断罪太慢,学得一点都不像,本王能看出几百个漏洞,他们若是信了,定然都是猪妖变得。”
“呵呵,你也不用恶心我,这一剑我自己看出三点疏漏,你若都能说出来,一个月内,你叫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
子璇撇撇嘴,瞥了眼“南诺”,暗自庆幸,亏是南诺不随这位老祖,不然自家师侄的日子还真是有苦难言。
某老魔喋喋不休地传音恍然止歇,本打算趁着局势恶心恶心子璇,却不曾想被恶心的成了自己,三处漏洞,他一处漏洞都没看到!
临淄风疾,黑云攒聚着,向往着人间,压得很低很低。
电光落向远山,滚滚雷鸣,街头瓦上的雨点渐渐密集,倏尔掀起瓢泼大雨。
庙堂久无管弦,舞袖凄凄,案后空空如也,君主可能厌倦坐在那王位上的孤高,走到殿下,同臣子在一处,凝视着那张细致的齐国地图。
那边是大海,曾是齐国最安全的大后方,奈何海族归来,叫齐国腹背受敌。
那边是草原,秋天要到了,那些不擅耕种的蛮子又要张弓搭箭,马踏城关。
那边接壤燕国,打得热闹……
那边与秦国隔山相望,据传,秦国要增兵了……
“危急存亡之秋也,众爱卿可有良策?”
凤翎眯着眼眸,想要集思广益,能经历多大的风雨就能见证多美的彩虹,此后的每一天都会很难过,可还是得咬着牙过。
群臣缄默,不约而同地低下头,比军事实力齐国不弱,可比修者齐国同其余六国有着天地之别。
虽然领土内有着最强的两个修行势力,奈何昆仑封山,仙盟避世,如此这般,即便是洛阳站在大齐这边都可能朝不保夕,更何况洛阳还不一定站在大齐这边。
在秦国他可是帝师,放下那修行界的身份不谈都是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
“报,十万火急,大秦向边境增兵三十万!”
哨兵简要的汇报声在殿外响起,凤翎的手掌一抖,目光随之落向边境,渐渐握紧。
三十万,这是准备同齐国死战,为什么?
“大秦其他边境呢?”
哨兵一叩首,朗声回道:“正在探查!”
同齐国不同,别的国都有修者随军,神识禁制所在很难探查虚实,说句难听的,齐国现在就是又聋又瞎,除了自己的事,其他的都不清楚。
“通知下去,尽快查清,不惜一切代价!”
言罢,凤翎转身步向那张孤高的王位,哨兵目光一凛,叩首后向殿外走去,正欲换马,内侍总管快步走近,将一锭黄金塞给哨兵。
“临淄有大齐各地吃食,多买些带回去,他们可能回不来,但不能忘了家的味道……”
哨兵含泪一礼,收起金子飞身上马,轻快扬鞭,紧紧握着金子,临出宫门前丢给守军,朗声喝道:“帮我谢过殿下隆恩,我们忘不了家的味道,今年除夕,我们都会回来!”
守门的是个老兵,小心翼翼地接住金子,看着意气风发的哨兵远去,好像看到当年的自己,会心一笑,向宫中走去。
“傻样,回去看他们不磨叨你……”
“不过就是要这股劲,战场属于勇者,想活着就要敢去死!”
凤翎笑望这一切,转身落座,目光扫过殿下群臣,正要开口,一道剑光落入大殿。
璀璨辉光散去,那人一身黑袍,黑兜帽下的面容很熟悉,也很陌生,身侧有着素白如月的剑刃,铿锵轻鸣,故地重游,山水如旧人非初。
“你是什么人?”
凤翎眯起眼眸,那是洛阳的脸,也是洛阳的剑,可他绝不是洛阳,恐怕来者不善。
“名字不过是个代号,叫什么,从哪来,到哪去重要吗?”
“不重要,我可以帮齐国走出现在的困境才是最重要的,有我在,海族不敢轻犯齐国,那群高来高去的老狗也不敢来此肆意妄为。”
黑衣洛阳的话很动人,可凤翎不敢轻易应下,“总要有个称呼吧。”
“李天策,这是他忘记的名字,我得叫他想起来。”
黑衣洛阳坚定地说道,言罢转身向外走去,边走边说:“我去秦国,杀了秦王,只若秦王死了,边境的危机自然解除。”
言罢不等凤翎开口御剑扶摇长空,待到夕阳西下已出现在咸阳城外,踏着剑光,握着天剑,居高临下,搜寻着赢正的气息。
咸阳城里空空如也,李天策不由皱紧眉头,御剑直入禁宫,环顾偏殿富贵堂皇,还欲向前,一线剑光穿墙而入,迅疾如电,如星落天际,万般璀璨。
李天策提剑斩落,轻描淡写,却有震耳惊雷碾压虚空,仙剑无力的嗡鸣一声折出殿外,墙木砖瓦都被凌厉的剑光泯灭,滚滚尘埃接连天地。
“你可不是洛阳大人,你瞒不过我。”李思手捏剑指,背后是魁梧战将与身着龙袍的赢芷沫。
李天策轻挥天剑,将烟柱轻易斩灭,瞥了眼李思,摇摇头,对他的剑不感兴趣,转而望向赢芷沫,“秦正呢,洛阳呢,他们可都不是怕死的人。”
“哥哥中毒了,至于洛大哥,他那样逍遥的存在,我也不知道他在哪。”
“逍遥……还真是个跟他不相符的词汇。”
李天策摇摇头,再度御剑腾空,不在人间那就在魔界,即便不在魔界,找到南诺也就能找到他洛阳。
“盯紧他,我倒要看看,那个洛阳究竟是不是洛阳!”
天师轻轻挪动钓竿,闭目沉思,也许世上有方法能骗过他的耳目,但绝无什么能骗过洛阳的心魔。
真就是真,假就是假,最慢不过子夜,一切都将揭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