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说笑了,按照贵界的修行等阶,界主便是至高无上之修者,但在混沌间,界主不过是某天地有说话权力的象征,想要有决定权,界主不够,得要更进一步的不朽者才行。”
“混沌无边,星辰浩瀚,孕育生灵之天地如大漠沙石,不可胜数,每个界主诞生都消耗诸多气运,是瑰宝,所以界主级生灵随意转投别界往往视为背叛,难免招惹战火连年。”
“我观贵界气运有腾飞之势,诸族势力超强,具备成为上流天地的潜力,若是在此时遭遇战乱,实在得不偿失!” “然,大人所欲亦我所欲,在下不才,愿与贵界结盟,只若能有所得舍,为大人排忧解难并非难事。”
天师能揣测到苍天此时的恼怒,咬文嚼字地表述着背后莫须有的文明异常强大,暗隐胁迫之意却也不将话说死,笑容恭敬如旧,言罢见苍天不语,也沉默下来,暗在揣度。
听话听音,有些话潜藏的价值远超过其表现出来的。透过方才的话来看,苍天还有不止一个布局,若是只有以黑衣剑修为核心的唯一布局,怎么算也不该如此和盘托出。
当然这是猜测,也不能排除他在将计就计,故弄玄虚,因此接下来的回答就变得至关重要,说不定就藏着答案。
“结盟……这是你自己的打算还是别人的打算?” “两者有何区别,在下天性愚鲁,还望大人言明。”
“若是你的打算我可以给你个很不错的价码,若是别人的打算我就得稍微改变下我的计划,结束动荡,共同御敌。”
说这话时苍天的语调很平静,天师听不出丝毫情绪,暗中感知着未曾变化过的眸光,想了想,道:“我可以先听听您给出的价码吗?前辈神威盖世,料想寻常生灵绝不敢轻犯威仪。”
“混沌中还存在着旧时天道的意志,我知道有处秘境,那有件独一无二的至宝,可以帮你主宰那道意志……”
天师闻声眯起眸子,洪荒前后存在的至宝流经心底,大抵揣测到那法宝的来由,眉头微微紧蹙,笑道:“这价码很不错,可否允许我先开开眼界?” 苍天闻声不语,只是随手唤起九色辉耀,倒映着混沌某处,视线穿过细密的碎星望见深宫,在宫阁之下修筑祭坛,其上祭祀一印,没等看清,悬在空中的流光就此破碎。
确实是那件至宝,虽然破碎辉耀的波动仅存在瞬息,可那霸道的感觉不会错的。唯有它能让人感觉如此深邃无限,无边无际,就与直视混沌相同,总会难免自觉渺小。
“长者赐,不敢辞,我很快就将它取来。”天师笑着躬身行礼,眉飞色舞着转身而行,没几步回身再礼,“劳驾冕下暂时帮我遮掩行踪,我想先确认对手的实力。”
苍天凝视着眼前有些得意忘形的生灵,眉头轻挑,挥挥手,回到极光深处吐纳入定,细细感知着六界中的变化。待背后的生灵遁出秘境后睁开眼眸,意味深长地笑了许久。
什么“我命由我不由天”,命数天定,不论你怎样,我若是想叫你做棋子,那你就得做棋子,别无选择…… 不只是他,那两个在风雪中论剑的也是这样,预先取之必先予之,给了洛阳这么多,等到收获时,想必不会失望。
如是苍天移目人间,念头变化,极地的风雪更胜往昔,本来轻柔的雪花恰似刀锋,滴水成冰只是寻常。
随着剑锋碰撞,炙热的气息也在互相激荡,陷仙剑再度同跳动着道韵的剑鞘碰撞在一处,劲气吞吐,北风呼啸。戮仙剑逆风刺出,双剑剑尖精准落在一处,激荡疾风似漩涡般散开,积雪狂舞,经年坚冰融化,万载冻土似蛛网皲裂。
洛阳随手丢开陷仙剑,戮仙剑,右手持握诛仙剑,微微矮身,形似断罪却非断罪,完美隐藏气机,谁也猜不到这一剑究竟如何斩出,不变也是万变。
“有趣,倒是不枉我在风雪中的等你许久。” 黑袍剑修也收剑归鞘,隔着风雪凝视着洛阳,同样释放藏剑,矮下身形,耐心等待着。一剑生死,先下手为强是不错,但时机未到前贸然出剑也会露出破绽,在此时,如此剑仙,后发未必不能先至。
气机对峙牵连风雪更急,没有炙热的道韵,不易得见天日的冻土再度染成白色,冰雪渐渐没过洛阳脚掌,膝盖……
无多时光景,雪原多了两个雪人,渐渐变作冰柱,最后消隐在雪原下。呼啸的北风微微收敛,连绵阴云渐散,午后冰冷的日光徐徐落下,沉寂的冰雪就此破碎,金白两色辉光再度消融冰雪,鼓动雪浪翻卷如洪。
双剑同时斩下,发出的嗡鸣声重合在一起,异常尖锐,压过所有的声调,唯我独尊。紧跟着两道同样笔直的剑光叠成一线,两道黑影各自背身而立,剑锋明耀不见血迹。
风雪放晴,云散见日。折射冷光的诛仙剑开始颤抖,最终脱手,悬于长空。洛阳眉心高高隆起,眯着丹凤眼,身形晃了晃,跪在坚于磐石的冻土上,靠双臂支撑才没趴下。
似雪白衣刻着剑痕,胸前到左肋下染着鲜红刺目。洛阳感知身躯开始颤抖,断开心有灵犀,摇摇晃晃起身,大口呼吸着冷风,似在压制什么,抬头望向背身而立的黑袍剑修,眸光凌厉。
“天长地久有时尽,此恨绵绵无绝期,好好享受接下来的光阴吧,放心,我不会叫你痛苦太久,下次……必杀!”
洛阳说着踏前一步,试探着握住诛仙剑,手掌忍不住地颤抖。扎根在心底的恐惧蓦然汹涌,无尽情愁,慧剑斩之如抽刀断水,难消因本。
好像被诛仙剑刺了一下,洛阳抖手甩开诛仙剑,怒目圆睁,咬牙切齿。
最了解你的往往是你的敌人,这话没错,最后的藏剑术交锋两人同样选了情剑作为后手。剑斩身,情戮心,不同的是一个是恨意,一个恐惧,不磨灭这情感,谁也难回巅峰。
曾几何时就因情剑的可怖昆仑被那些“名门正派”侮为邪教,说此剑有伤天和,过去洛阳不信,今下以身受剑,确信言出于实。
身躯的伤好医,神魂的伤能治,这落在心底的创痕无法透过任何外力疗愈,若是自己看不开,放不下,必成心魔。日夜困扰,绝顶也好,界主也罢,只能固步自封,难再向前。
“满口疯话,终究还是少年人啊,握剑都不敢。”
黑袍剑修手掌颤抖着将仙剑归鞘,眼神很平静,转身向东走去,脚步越来越快,不时就会流露道韵,惊动天地。
“能叫玄无道过来接我吗?小心些,世道不算太平。”
洛阳想了想取出令符,试探着开口,同时再回想黑袍剑修的眼神,平静如水,仿佛那一剑没伤到他。可那只是掩饰,眼神越平静心中忍受的苦痛就越强烈,非是如此为何不一剑斩过来?
“你这步棋是打算以身涉险看清仙盟,还是本着无所谓的态度,将仙盟当作可以随意牺牲的棋子?”
玄无道来得很快,却非旧时打扮,解去儒袍身穿甲胄,提着一柄点金长矛,带着煞气,很明显,方才下战场无多久,至于交战的对手,从淡淡的妖气上可以确定,是妖族!
“这话是你问的还是诸葛灵问的,若是你问的我就告诉你,我很不放心仙盟,所以差不多的试探还会有无数次,直到仙盟能叫我彻底放下心来。”
“若是诸葛灵问的,那我可就要多在本子上记上一笔了,旧账消添新仇……料想他以后没好日子过了。”
洛阳挥手收起诛仙四剑,踉踉跄跄迈步走近玄无道,很随意靠在他身上,勾肩搭背,望着空空如也的东方,很想破口大骂,又怕挨竹棍,便恶狠狠道:“给爷等着,有你好受。”
听闻此话玄无道不由失笑,慢慢走着架起云雾,感知着同妖族哨兵厮杀的仙差,似自语般说道:“不管过去如何,现在的仙盟要做的同昆仑要做的相差不多。”
“你试探我可以理解,说句不好听的,毕竟是件轻易得来的东西,没有付出过不被珍惜也正常……”
“但你最好快些,不然等我死了,仙盟必然会因你的试探寒心,等人散了,悔之晚矣。”
洛阳点点头,算是应下这个说话,追着玄无道将神识落向两界山,右侧剑眉轻挑,叹一声世事无常,“看来妖族是忍不下去了,想要和我们争个长短。”
“我了解东皇赤,他的脾性若非有绝对的把握必然不会做如此姿态,所以这场血战是必不可免的,若是我死了,仙盟就交给你了,以你的实力手段,可以省去不必要的试探。”
玄无道说着死生大事,口气却异常平静,听不出丝毫情感波动。洛阳听着剑眉再度一挑,歪过头,眸光恶狠狠地,“你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死,真的假的?”
“我不知道,但人总要死,或是今天,或是明天,不把该做的都做了,死得不顺心。”
“为什么要将仙盟交给我,六界这么大,有才学的人不知几何,往近了说,你们那个白苏就不错。”
“我曾问小灵,我若身死道消普天之下谁为仙盟盟主可叫仙盟万古长存,他说仅有你一人,所以我就要将仙盟交给你,不管你怎么选,要也得要,不要也得要。”
“就这么简单?”
“就这么简单,活着是件很不容易的事,所以我做什么总喜欢简单些,任何事都一样。”
“怪不得你还没娶亲……”
“哎,确实如此,两情相悦,天下一等一的难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