圆月当空,洒下无尽清辉。
飞马背上,明霞轻轻咳嗽着,咳出的尽是血沫。她的右臂寸寸折断,再拿不稳长剑,只得随手扔掉。之前,明霞以第五阶的斗气修为硬拼蚩阎一招狮牙破天,没有当时灰飞烟灭还是托了两者距离足足有上百米远的福气。即便如此,她也是重伤垂死。
斗气轰击造成的余波将飞马的内账震伤,飞马的腿部和腹部还各有几道可怖的伤口在不停的渗出鲜血。若是仍旧载着两个人飞行,只怕飞马坚持不了多久就要坠落。
【我该怎么办?】明霞低头向下望去,月光下,上万骑兵在草原上纵马狂奔,紧紧的追在他们的后方,不肯离去。
明霞瞬间便有了决断。
她张口想要说话,可劲风迎面扑来,喉咙一甜,大口的鲜血喷了出来,胸中顿时舒畅了几分。
“小耳,不要管父亲的话。如果找到机会,就修炼武技吧。只有成为强者,才能主宰自己的命运。”
像是被闪电击中,苍耳身体一颤,瞬间明白了所有。他心中剧痛,突然回身抓着明霞的手臂,脸上泪水横流,五指用力过度,导致青筋暴跳。
“姐姐,不要走!活,一起活;死,一起死。”
飞马哀鸣着飞到了黑水河上空。脚下河水滔滔,卷起雪白的浪花拍打着两岸的黑土地。只要越过黑水河,就是兽人中狼族的领地,猎鹰王国的士兵绝对不敢追来。
原本,明霞应该按照很久很久以前计划中的那样,越过黑水河向前百里再调整飞行的方向彻底甩开追兵。可惜,再没有这个机会。
她拨开苍耳的手指,微微一笑,“小耳,下方是黑水河,跳下去,我还有一线活着的机会。再晚一会儿,可就要粉身碎骨了。你是要姐姐死吗?”
“不,我们一起跳!”
“太蠢,一起跳,就是一起死啊!”
“小耳,要活下去啊!”明霞在苍耳的耳畔轻轻说着,嘴角的鲜血滴在了苍耳的脖颈上,冰凉一如苍耳的心。
说罢,明霞无畏的笑了笑,左手在马背上轻轻一按,纵身跳了下去。
“姐!”苍耳探身去抓。
清冷的月光下,明霞像是深秋的枯叶,从半空中飘落。苍耳心痛得厉害,但他此时也明白,地上的追兵是追自己的,若是他也跳下去,只会连累明霞。他可以做什么呢?只能愣愣的伏在马背上,任凭飞马自由翱翔,慢慢地失去了知觉。
苍耳再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早上。露珠打湿了他的衣衫,灌木丛更是将苍耳的亚麻衣服戮得到处是洞。苍耳跳起来,浑身检查了一下,简直是奇迹,竟没有半点骨折的地方。
不远处的草地上,飞马伏倒在那里。洁白的翅膀和腿扭曲成不自然的模样,没有半点声息,显然已经是死的透了。
游目四顾,苍耳发现这是一片完全陌生的地方。前方是一片起伏不定的群山,耸立于苍穹;右侧数十里之外是一片广袤无极的森林,森森如盖,覆盖大地。
苍耳茫然无措,浩然苍穹下,他只剩下一个人了,再没有人再为他遮风挡雨,而他甚至不知道追杀自己的人究竟是谁。
发呆了一阵,苍耳终于行动起来。
他来到飞马的尸体旁边,将马背上的蛇族长剑——毒吻取了下来。这是明霞送他的生日礼物,也是唯一可以寄托思念的东西了。
朝着飞马拜了一下,感谢救命之恩。随即苍耳把长剑抗在肩膀上,如行尸走肉一般向着群山走去。
或许,那里会有人烟。
荒凉的草原上,少年踽踽独行。
大约到了中午时分,苍耳感到有些饿了。可是,现在只是暮春,野菜已经太老,果实尚未成熟,偌大的草原上没有任何东西可以采集食用。至于回去吃那匹飞马,这种事情连连想一想都令苍耳觉得羞愧。
他来到一处高地,四处观望,忽然发现了远方飞来一个车队,浩浩荡荡足有数十辆马车。
“难道是一个商队?”
苍耳将上衣脱下来拎在手上挥舞起来。车队越来越近,一个骑士似乎发现了苍耳,很快从车队中飞出,朝着他飞奔而来。苍耳这才不慌不忙的穿上衣服。沉思了一下,苍耳想把长剑‘毒吻’弄的脏一些,但想到这是姐姐的遗物,又有些不情愿。
正犹豫时,骑士已经走的很近了。
苍耳看到他的坐骑马鬃偏长,腿部较短,认出是一匹典型的黄底白斑草原马。这种/马速度不够快,也不够高大威猛,唯一的优点是耐力极佳,食谱宽广,是长途奔波的商队最喜欢的坐骑。
骑士穿着一身酱色的半身皮甲,背着破旧的长弓,腰间挎着一壶白羽箭。乱草一般的头发盖在脑袋的两边,中间光秃秃的。横肉肆意生长的脸上胡子拉碴,绿豆大小的眼睛里凶光四射。
苍耳有些郁闷,这人看上去不像个好人,似乎求救的行为大错特错。
“哈哈,原来是个小崽子,运气不错。”秃子骑士嘿嘿一笑,纵马飞奔,俯身一捞,便将苍耳拎起来压在马背上。
“放开我。”苍耳挣扎了两下,但此人力道大的离谱,单手压制着苍耳毫不费力,让苍耳的努力都成了徒劳。
返回车队后,骑士单手一甩,将苍耳丢在空地上,大声嚷道:“头,抓来一个小崽子。我的那份要多十个金币。”
“好!不过,那长剑归我!”头儿的声音嘶哑难听,像是两根老旧的木棍在一起奋力摩擦。
苍耳正摔的七晕八素,还没站起来就听到一道响亮的鞭声响起。细细的鞭稍灵活的像蛇一样,轻松卷住了长剑‘毒吻’。
“这是我的!”苍耳连忙双手握住剑柄,但鞭稍上狂猛的力道汹涌而来,弹指间将苍耳震的飞跌出去。
“你的?呵呵,连你自己都不再是你的。把这小崽子关到笼子里。”
头儿在这个车队里极有权威,很快,苍耳就被粗暴无比的塞进了一个粗制滥造的笼子里。笼子是手臂粗细的树枝钉起来的,连树皮都没有刨去,苍耳甚至可以认出这是来自猎鹰王国南部的白柳枝。但这份知识此刻没有卵用,没法救他脱困,也没法帮助苍耳夺回长剑。
从笼子里站起来,苍耳才看到了头儿的容貌。马脸似的五官上有一道凄厉的伤疤,眉毛极短,红色的眼珠子像是渗着鲜血。
相比鹿角镇上和善的邻人,这个车队的头儿像是地狱爬出来的恶鬼,看一眼都令人害怕。似乎,只有传说中的无头骑士、死亡女妖这些恐惧种才是他的同类。
苍耳却盯着对方,强烈的愤怒让他忘记了一切恐惧。他奋力拍打着笼子,粗糙的原木将他的手刺伤,鲜血直流,可他却毫不在意,只是单纯而愤怒的大吼,“把剑还给我!”
头儿眉头一皱,长鞭像是毒蛇一般抽了过来。“啪”。苍耳胸口出现一条笔直的血痕,血痕不算很深。可是鞭子上带着钢针一般的斗气,深深的扎入肌肤内,穿透了肌肉和骨骼,如海一般的痛苦袭击着苍耳的每一寸神经,让他几乎要彻底崩溃。
即便是一个成年的战士,也很难经得住头儿的长鞭轻轻一击。剧烈的疼痛可以轻易击垮人的意志。
然而,一种源自于灵魂的意志让苍耳艰难的挺立着,他扶着囚笼的原木竖栏,沙哑着喉咙嘶吼。
“把剑还给我!”
“啪!”
接连挨了两鞭,剧烈的痛苦袭击了全身上下,让苍耳的脑袋都无法思考。周围的声音传入耳朵,嗡嗡嗡的像苍蝇一样,让他更加恶心了几分。
“这小崽子能挨两鞭还站着,对自己够狠,有种。”
“我看是头儿在那几个娘们身上费了太多力气,不然这小崽子早就得哭爹喊娘了。”
“是吗?那你挨一鞭子试试。”
“你当老子脑袋有包吗?”
“秃子,这小子这么有种。小心他长大了找你报仇哦。你可是掳掠平民为奴,王国神圣的法律不会放过你的,哈哈哈哈。”
……
苍耳努力的并直颤抖的双腿,将眩晕感甩开,再度大声嘶吼,“把剑还给我!”
“啪!”
那头儿似乎恼羞成怒,这一鞭直接抽爆了空气,发出凄厉的呼啸。长鞭直接将手臂粗细的竖栏抽断,木质的渣子四处纷飞。
苍耳皮开肉绽,直接飞起来撞在身后的木栏上,人已经丢掉了半条命,连说话的力气也没有了。
“秃子,给他点伤药。这趟买卖不亏,光这柄蛇族的长剑就值两百金币以上,呵呵。秃子你还真是我的福星!”
秃子嘟囔着亏本,丢了一管药膏进来就不管不问。苍耳连动一根手指的力气都没有,茫然瞪着天空,用蚊子哼哼的声音喃喃自语,“把剑还给我,还给我。”
一只小手伸了过来,把药膏挤出来小心的涂在伤口上。药膏涂上去火辣辣的,痛入骨髓,但苍耳丝毫不在乎。
“我们是要被卖做奴隶的,你再喊也是没用。我妈妈说过,飞鹿要想活着,就不要去挑衅飞龙。我觉得这很有道理。”声音清脆,像是清泉滴落在石头上的声音。
苍耳转动了一下眼珠,看到了一个乞丐模样的少年。脏兮兮的五官看不出长什么样子,乱草一般的头发上还有不少泥巴,但一双眼睛却灵动的像刚出生的小鹿。
“谢谢你!”
少年露齿一笑,雪白一片,“不客气”
“能把我扶起来吗?”
“你不会又想挨打吧?”少年一边嘲弄着,一边将苍耳半扶起来,倚着笼子躺好。
苍耳这才有时间认真看一下整个车队。数十辆马车组成了长长的队伍,每个笼子里都挤满了少年,粗略算来,足有四五百个。
“我们要到哪儿去?”
少年耸了下肩膀,“只有那头儿才知道。”顿了一下,少年继续,“不管到哪儿,我们总归是做奴隶。”
苍耳觉得有些奇怪,这少年好像对作奴隶并不是很排斥的样子。但他随即抛之脑后,那个夺走了长剑的混蛋才是他注意的目标。苍耳的眼神直直的盯着头儿,像是要把他的每一个特征都记在心里,用刀刻在脑子里,直到永远也不会忘记。
“你不会想做什么傻事儿吧?”少年觉得苍耳的眼睛像那些失去了一切的野兽,让人觉得渗的慌,禁不住打了个哆嗦。
苍耳像是回答少年的话,又像是自言自语,“我要拿回那柄剑。”声音虽然不大,但少年觉得,苍耳似乎是在陈述一个预言。
“我真是疯了,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少年摇了摇头,将这种荒谬的情绪赶出了脑海。但他心中却不自觉的认为苍耳一定可以做到——他一定会拿回那柄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