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岩廷,你睡着了吗?”
宋挽绷紧身子尽可能的减少占用的空间,避免和顾岩廷有接触,但这是她清醒后第一次和顾岩廷同床共枕,实在是不自在极了,躺在床上都大半个时辰了还是一点睡意都没有。
话音刚落,腰上横出一只手,顾岩廷直接把她翻了个面,让她面朝自己。 两人的距离一下子变得很近,宋挽整个人几乎都被揽着扎进顾岩廷怀里。
月澜让人送来干净衣服,顾岩廷不知是不是习惯了没有衣服束缚,仍是只穿着轻薄的里裤,宋挽的额头抵到他硬实的胸膛,真真切切感受到他身上的温度,脸一下子烧起来,眼睛也慌乱的不知道该往哪儿看,好半天才寻回理智,结结巴巴的说:“我有点睡……睡不着,就是想跟你说说话。”
她的语气有些小心翼翼,生怕惹他不高兴。
顾岩廷把她的小心思看得很透,淡淡的说:“有什么想问的就问吧。”
宋挽试图往后退一些,被顾岩廷发觉,揽在她腰上的手立刻收得更紧。 两人的身子几乎严丝合缝的贴在一起,宋挽的鼻尖更是抵着顾岩廷的脖子,很清晰的感受到他的喉结滚动了一下。
心底警铃大作,宋挽撑住顾岩廷的胸膛想要推开,顾岩廷的声音在头顶炸开:“别动。”
宋挽僵住,手撑在顾岩廷的胸口也忘了挪开,掌心被强有力的心跳一下一下撞击着,心也跟着乱了。
她虽然没有与顾岩廷云雨的记忆,却本能的察觉到危险,急切的开口说:“我就是想问问你的过去,如果我们真的有了夫妻之实,以后肯定是要一直在一起的,彼此多了解一些总归是好的。”
这话带着些讨好的意味,顾岩廷听出来的,却还是觉得说这话的宋挽比刚清醒的时候要可爱多了。 他之前才和黑擎说过以前的事,这会儿被宋挽问到心绪波动倒不是很大,思忖片刻,他温声说:“我是在两三岁的时候被一对夫妇买回家的,他们原本生不出孩子,把我买回去不久,女人偷人便怀孕了,买回来的自然比不上亲生的,但他们花了钱又舍不得把我丢掉,就对外宣称我是过继到他们家的侄子。”
人生百态,各有各的悲苦,流年不顺的时候,宋挽在街头也能看到有人卖孩子,就像她之前去市场买奴隶一样。
有的人运气好,遇到好心的有钱一些的买主,日子能过得好些,有的人运气不好,或被买回家受各种奴役,或被卖进花楼做妓子小倌,受尽凌辱最后也不得善终。
顾岩廷如今说起这些事的语气很平静,宋挽却知道他幼时的日子应当过得很不好,有点后悔提起这个话题,戳了他的伤心事。
宋挽现在记忆不全,全然不知道与顾岩廷相遇后发生了诸多不堪,顾岩廷心底有种隐秘的期待,想试试若是从一开始换个方式他和宋挽的感情会不会有不一样的发展。 抱着这样的想法,顾岩廷继续说:“他们的脑子都不算聪明,靠自己的本事赚不了多少钱,只能支使我干活发泄怒火,等我大一些,便让我出去赚钱补贴家用,供他们的儿子念书。”
宋挽忍不住说:“哪有这样的道理!”
顾岩廷不过比那孩子大三四岁,他那时也不过是个孩子,哪有让他赚钱养家的道理。
宋挽有些气愤,有对这件事不公的愤怒,也有对顾岩廷的心疼。
顾岩廷听得分明,唇角微微上扬,继续说:“所以阿挽,我没有上过学,也没有念过书。” 顾岩廷的语调还是平缓冷静的,他没有刻意卖惨,但他这样的性子,能向别人说出自己的过去已经是相当不易了。
宋挽一时没有注意到他对自己的称呼变得亲昵,急切地安慰:“这不怪你,是他们的错,而且读书是为了让人明事理的,并不意味着读了书就高人一等,只要心怀正义,坚持自己的准则做事,堂堂正正做人,也是该受人敬仰的。”
宋挽自幼受的教导便是不以貌取人,更不以身份地位、财力权势等外在因素判断一个人的好坏,人活一世,最重要的是他的品行、涵养和气度,这些是最宝贵无价的东西。
屋里安静了一会儿,宋挽动了动脑袋,想要看看顾岩廷的脸,却听到顾岩廷说:“可是你喜欢满腹诗书的读书人。”
宋挽哑然,没想到顾岩廷会突然把话题扯到这上面。
宋家是书香世家,她父兄皆是博览群书的读书人,常年受他们的影响,宋挽自然不自觉会对读书人多一些好感,就像楚逸辰,他出身百年的世家大族,又生得俊美,什么都不用做,但是站在那里便有芝兰玉树过人之姿。
女儿家会多倾慕他一些也是正常的。
但这会儿宋挽必然不能说这样的话让顾岩廷伤心,她思考了一下,斟酌了字句谨慎的说:“我会钦佩有真才实学的读书人,他们能写出好文章,心怀天下,让昭陵变得更好,但我也会钦佩堂堂正正、刚正不阿的人,他们行于世间,不会轻易弯折自己的背脊,是昭陵的血肉,虽不一定能名流千古,却也是不可或缺的。”
这一番话顺耳极了,顾岩廷心底一阵熨帖,见时机差不多成熟了,看着宋挽问:“所以你会喜欢我么?”
“……”
宋挽噎住,一时说不出话来。
她虽然同情顾岩廷幼时的遭遇,但要她违心的说自己现在喜欢他,她确实也说不出口。
不想顾岩廷难过,宋挽委婉的说:“顾岩廷,我们之间的事我都不记得了,不过我向你保证,如果真的是我主动招惹的你,我此生绝对不会再与别的男子有什么瓜葛,只要你不逼迫于我,我也会好好待在你身边。”
这和她之前说的差不多,只不过那时她是为了报恩,如今是为自己的招惹负责。
“哦。”
顾岩廷的声音冷淡了些,宋挽心底发紧,转移话题问:“顾岩廷,你小时候他们都让你做什么事来补贴家用啊?”
顾岩廷说:“打猎、捕蛇。”
难怪他在密林那么从容冷静,原来是小时候就一直做这样的事。
宋挽有点心疼,问:“那你小时候受过伤吗?”
顾岩廷沉默了片刻,最终沉沉的应了一声:“嗯。”
那些事对他来说太久远了,他早就记不清了,但当宋挽用这种小心翼翼的语气问他的时候,他又觉得没什么不好意思告诉她的。
宋挽的心揪得更紧,她想到自己刚清醒过来看到那片密林和巨兽时的不安害怕,越发的感同身受,忍不住伸手抱了顾岩廷一下,低声说:“那些事都过去了,以后不会再这样了。”
因为心疼,宋挽的声音很软,像一根毛茸茸的尾巴在顾岩廷心尖扫过,激起一阵酥痒。
两人的身体紧贴在一起,宋挽很快感觉到有些异样。
她这会儿还没有床帏之事的记忆,不懂那是什么,不自在的动了动身子,然后感觉异样更明显了。
“……”
顾岩廷的心跳明显又快了些,宋挽僵住,虽不知道那是什么,也直觉不大妙,急中生智说:“顾岩廷,我有点渴,想下去倒点水喝。”
顾岩廷身体的温度都变得高了些,宋挽想要起身,腰肢却还是被顾岩廷箍着不放。
他的力气很大,手臂肌肉紧绷着,硬鼓鼓的如同铜铁所铸。
宋挽动弹不得,也不敢奋力挣扎,僵持了一会儿,顾岩廷说:“我去倒。”
屋里墙上嵌了夜明珠,在夜里发出恰到好处的柔和光亮,既能视物也不会影响睡觉,顾岩廷很快倒了杯茶回到床边。
借着光亮,宋挽看到他的里裤被撑起来了一些,越发慌乱,慢吞吞喝完一杯茶说:“我还想再喝一杯。”
如此重复三次,宋挽虽然没有被茶水填饱肚子,也不好意思再让顾岩廷帮忙倒茶,只能恋恋不舍的把杯子还给顾岩廷,然后飞快的背转过身躺下,紧紧贴着床角。
床就这么大,她能躲哪儿去?
真怂。
顾岩廷这会儿心情不错,甚至被宋挽逗得有点想笑,他回到床上躺下,没再逗弄宋挽,低声说:“我是个正常男人,你在我怀里扭来扭去,我要是没有点反应就是有病。”
宋挽的脸烫得不行,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却不服气的为自己辩解:“我刚刚不是故意要勾引你,是你先动手抱我的,而且我是觉得不舒服才想动的。”
宋挽有理有据,顾岩廷也没栽赃嫁祸,坦诚道:“嗯,我的错。”
“……”
宋挽咬唇,顾岩廷这么坦荡的认了错,她倒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这也不是非要分个对错的事,她只是缺失了部分记忆,不习惯与他有太亲密的接触罢了,毕竟他现在对她来说,只是个相处了几天的陌生人。
像是知道她在想什么,顾岩廷说:“安心睡吧,我既然答应了在你恢复记忆之前不会对你做什么,就会信守承诺。”
顾岩廷说完把被子盖在宋挽身上。
宋挽抓住被子,多了一点安全感,一颗心也安定了些,小声说:“谢谢。”
顾岩廷说:“我说了,你我之间不用言谢。”
宋挽没再说话,心跳还是有点快,脸也热得不行。
宋挽本以为自己会睡不着的,但没过多久,一阵好闻的幽香忽的涌入鼻尖。
“屏住呼吸!”
顾岩廷命令,同时翻身坐了起来,宋挽却没能扛住,意识陷入一片黑暗。
顾岩廷浑身紧绷,正要抱着宋挽离开房间,月澜的声音响起:“放心,没毒,只是一点安神香,能让她睡得好一点。”
月澜自己推门走进来,顾岩廷站在床边警惕的看着她,问:“这个时候你来做什么?”
月澜说:“我睡不着,也想与你说说话,阿挽若是醒着,你多少会有些顾忌,我这么做也是为了你好。”
她和宋挽方才说的话差不了太多,明显是在外面听了一会儿了。
顾岩廷不喜欢这种被人听墙角的感觉,眉头皱着,冷冷道:“我不想跟你说话,出去!”
顾岩廷直接下逐客令,丝毫没有因为自己现在在别人的地盘上而有所收敛。
月澜倒也不怕他,不仅没有出去,还走到桌边坐下,叹了口气说:“阿弟,你的脾气太暴躁了,你若是这样对阿挽会吓到她的。”
月澜一点也不见外,拿出了长姐的做派,好像和顾岩廷是一起长大的。
顾岩廷的表情没有缓和,沉沉的说:“这是我的事,用不着你管!”
就算月澜说的都是真的,他们是有血缘关系的姐弟,顾岩廷也不会认她这个姐姐。
他独来独往惯了,对亲情也没什么渴望,只要确定宋挽没事,找到杀死萨苏的办法就会立刻离开这里。
这辈子,他和月澜的交集也就这几天,离开以后再也不会有见面的可能,不如一直做陌生人。
月澜没有因为顾岩廷的冷淡生气,她平静地看着顾岩廷,又像是透过他看到了画像中的那个人,柔柔的说:“阿弟,我的时间不多了,我需要你帮我。”
顾岩廷问:“你能保持容颜不老,难道不能延续自己的生命?”
“任何事物的寿命都是有限的,要保持容颜不老,自然也是要付出代价,我要付出的代价就是我的寿命,最近我就越来越感觉精力不济了。”
月澜的脸还是没什么变化,但当她说出这番话后,一股油尽灯枯的衰老感觉扑面而来。
顾岩廷抿唇不语,月澜继续说:“我长你十九岁,你是我看着出生的,也是被我亲手送到昭陵去的,湘南是我们父亲的故乡,我记得那里的气候温润,风景秀美,和东恒截然不同,当时那对夫妇对我很热情也很善良,他们信誓旦旦的承诺会照顾好你我才把你交给他们,但我没想到他们后来会那样对你,抱歉,是我不好。”
顾岩廷的眉头又拧起,没想到月澜竟然去过昭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