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雅婷一笑就扯到唇角伤口,顾厚柏忙道:“行了别笑了,伤成这样也不知道会不会感染,回家帮你上药。”
顾厚柏手机又响了一下,是朋友圈特关提示,“乖女儿云烟”发了一条朋友圈。
顾厚柏把顾云烟的特关取消,朋友圈和消息都屏蔽了。拇指悬在屏幕上,停顿片刻,到底没拉黑。
顾云烟的朋友圈更新了:“20xx年最冷的一夜。”配图:冬夜街道,路灯下孤单的影子。
沈霆琛正载着母亲回家。想到顾云烟刚才被赶下车时,哭得梨花带雨的模样,沈霆琛就是一阵心烦,踩着油门在马路上飞驰。
柳萍抓着副驾的扶手:“霆琛,车开慢点。要像上次那样被拍到,又要惹你爷爷不高兴。”
沈霆琛冷着脸:“我做什么爷爷都不会高兴,也不差这一件!”
柳萍道:“你爷爷心里是疼你的。要不是那顾云烟最近缠着你,害你出了那么多,你爷爷也不会为了这点小事骂你。”
“小事?”沈霆琛恼怒道:“被我撞的那个男人死了!”
柳萍轻声细气:“咱们家不是赔了他几十万,安顿他的妻子女儿了吗?他不过是个摆地摊的,忙一辈子也不一定能赚到这些钱。他家的人闹事,不就是为了多敲诈几个钱?好在人死得干净,赔了钱就了结了。要是没撞死,后续的麻烦才是无穷无尽……”
柳萍说到最后,收了声,望着窗外的眼神幽暗不定。
沈霆琛听到母亲优柔的音调,忽然打了个寒噤。似乎有一个可怕的秘密在他眼前闪过,他不敢往下深想。
沈霆琛将母亲送回家。沈宅位于市区中心的豪宅区,距离沈霆琛自己的住处有一段距离。这么晚了,他也懒得折腾,拔下车钥匙跟母亲一起进门。
佣人们都歇下了,客厅里只留一盏昏暗的灯。才进去,就听见一阵打情骂俏的声音。
“先生,别这样……夫人回家看见了怎么办?”
“怕什么,这串项链喜欢吗?乖,只要你乖乖跟着我,以后好日子还长着……”
接下去便是一阵不堪入耳的调情声。
沈霆琛第一反应便是转身离开,给父亲留点颜面。可柳萍已经推门冲进去了,按下开关,客厅顿时灯火通明,把一对偷情野鸳鸯照得无处可遁。
豪门常见的戏码:一身酒气的中年老男人和鲜嫩小女佣,在客厅的沙发上就迫不及待了。小女佣尖叫一声,抱起衣服跑了。
柳萍冲她背影尖叫道:“你被开除了!滚!”
沈国昌被灯光刺得眯了眼,烦道:“看你这幅泼妇的样子,吵什么!”
沈霆叫道:“爸。”
沈国昌瞧见儿子,终于收敛了点,拿起衣服套上:“霆琛啊,你怎么忽然回来了?最近在新部门适应得怎么样?得多跟老股东们联络交情,才能站稳脚跟。”
沈霆琛对这个没能力又爱摆架子的父亲实在尊重不起来,皱眉道:“爸,您今天太过分了。”
柳萍听见儿子给自己撑腰,忍不住哭诉起来:“他在外头玩就算了,居然在家里乱来,就不能给我留点脸!”
沈国昌嘲道:“我给你留脸?你怎么不给我留点脸!你看看你脸上是怎么回事?弄成这样,过几天回老爷子那吃饭,你让我的脸往哪搁?”
柳萍满脸都是抓痕。那刘雅婷下手刁钻,专门往她脸上招呼,身上更有许多看不见的伤。她受此大辱,沈国昌没有一句关心的话,张口就怪自己给他丢人。又想起刘雅婷有丈夫女儿护着,女婿出头,再对比自己儿子和丈夫的冷漠,简直是悲从中来,呜呜咽咽就哭了起来。
沈国昌见她哭了,更添厌烦:“问你话呢,哭什么哭!霆琛你来说,她这脸是怎么回事?”
沈霆琛不想提今晚的事,转身去厨房倒水喝。
“怎么这么吵啊?”沈佳宜穿着睡衣从楼梯上下来,满脸不耐烦。她在房间玩手机,早听见了楼下沈国昌和小女佣的动静,只是不想出来。
这会听见母亲大哭大闹,不得不出来了。
柳萍放下手,哭道:“佳宜,妈妈今天吃了大亏了!”
沈佳宜看见柳萍伤痕累累的脸,忙冲过来:“妈!怎么回事!”
柳萍一边哭,一边把今天刘雅婷怎么打她,顾笙笙和沈妄又怎么欺负她的事说了,她絮絮叨叨,翻来覆去地念,不免又把沈霆琛的屈辱记忆重复了几遍,听得沈霆琛脑门上青筋突突直跳。
沈佳宜暴跳如雷:“顾笙笙上次打了我,这次她妈又打我妈,我非要去划花她的脸!”
“闭嘴!”沈国昌怒吼,“你们两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少去惹麻烦!上次贪了顾笙笙的珠宝,害我被老爷子喊去骂了半天,现在耳朵还疼。”
柳萍怒道:“那些东西你没要?拿了多少去送你外头的狐狸精啊?”
提起珠宝,沈佳宜更委屈了:“爸,还回去的那些珠宝里可有我的,您得给我补上!”
沈国昌怒吼:“给你补上?老爷子直接扣了我今年一半的分红,谁给我补上!”
沈霆琛听见顾笙笙的名字,冲沈佳宜勾勾手指。沈佳宜跑到厨房里,把门关了,打开冰箱拿苏打水喝。
父母的吵闹声隔在外头,厨房里清净不少。兄妹俩习以为常地聊起天来:“哥,你今晚怎么回来了?不陪你那个小明星了?”
沈霆琛反问:“笙笙的珠宝是怎么回事?”
沈佳宜转了转眼珠,伸手。沈霆琛把一张卡拍到她手里,沈佳宜立刻把事情倒了个干净。
当初为沈妄冲喜,沈老爷子正在病中,给了一大笔钱和珠宝,让柳萍全权操办聘礼。柳萍只拿劣质珠宝和自己母女的旧首饰装了一盒子搪塞,好东西都自己留下了。
谁知沈妄前几天把珠宝全送回来了,随之而来的还有两个空箱子。沈妄的手段沈家人都见识过的,柳萍这几天火上房似的。当初留下的钱和珠宝,一半被沈国昌挥霍了,还有一些拿去送礼做人情了。柳萍掏空了自己和沈佳宜的珠宝匣,又逼着沈国昌挪了一大笔钱才把这窟窿填上,当真是赔了血本。
结果这事还是被沈老爷子知道了,又把沈国昌喊去狠狠骂了一顿。这几天,沈国昌和柳萍为了这事不知吵了多少回。
沈霆琛听得脑袋嗡嗡作响。母亲这小家子气的作派从来改不掉,如今还闹到顾笙笙眼前了。
走到客厅,柳萍和沈国昌还在吵。沈霆琛心烦意乱,拿起挂钩上的外套就走:“我回我的公寓住。”
“哎,霆琛!”柳萍收住泪跟到门廊上,拉着沈霆琛的手,“你最近不忙吧,皇甫家的独女从国外回来了,有时间安排你们见个面。”
沈国昌闻言,也跟了出来:“皇甫家在南非又拍下一个钻石矿开采权,谁娶了他家的独女,啧啧。”
柳萍冷笑:“可不是么?也不知道宁家和皇甫家的女婿,哪个高贵些。”
沈国昌跟被锥子扎了似的,脸色登时紫胀。
沈霆琛没注意到那些,青着脸道:“皇甫家的女儿?她从前倒追沈妄的事闹得满城皆知,我才不去捡这绿帽子戴!”
沈霆琛扬长而去。他上车后,打开手机看了眼,都是些小明星和狐朋狗友的消息,顾云烟一个消息都没有发来。他点进顾云烟的朋友圈,就看见了那张照片,心里顿时揪紧了。
云烟一个人被抛在街上,万一遇到危险……不会的,现在交通这么方便,她肯定叫车回去了。
沈霆琛胡思乱想着,终于猛地调转车头,往来时的路飞驰而去。
过年前后,南国总是阴雨连绵,今日却是个大晴天。许久未见的阳光照得半山别墅群闪闪发光,像错落在绿树中的昂贵模型,没有半点年味。
沈家别墅却是热热闹闹。
顾笙笙一早起来,看着厨房的人做熏肉香肠。肉是农庄送来的土猪肉,一年生的小公猪肉质紧实,料理干净后按照一肥九瘦的比例搅成肉机,再加入顾笙笙的独门香料搅拌。
肉泥必须顺着一个方向搅拌上劲,这是个体力活。几个身强力壮的保镖就派上了用场,一身腱子肉闪闪发亮,看得旁边的小女佣和阿姨们脸颊红扑扑。
肉泥搅拌好后,慢慢灌进肠衣里,还要注意用针扎破有空气的地方。这是个有技巧的活儿,顾笙笙指挥了了一会,厨师和佣人们就掌握技巧,速度也快了起来。
这些香肠加入顾笙笙的秘制香料腌制入味,再用果树枝熏烤,咸香可口,鲜嫩而不塞牙,光是闻着就让人食指大动。
今年顾笙笙第一次操持过年的事宜。沈妄往年简单粗暴,人人发一笔丰厚的红包便是,顾笙笙则想照她家的旧例,给每位佣人额外准备一份年礼。
顾笙笙平时做点心总有多的,佣人们多少尝过,对顾笙笙的手艺念念不忘。趁着过年大胆发言:想要夫人亲手做的熏肉!
反正过年的熏肉香肠都要做,顾笙笙干脆让农庄送了七八口猪肉来,把沈家上下的年货全做了!
这下,佣人们当真快活得像提前过了年,干起活来都格外有劲儿了。——除了花园被征用的老园丁。
顾笙笙只负责动口指挥,几个厨师和十几个女佣忙活着,院子当中很快就挂满了一排排香肠熏肉。
顾笙笙极目望去,胸中生出万丈豪情,一挥手;“看,这就是朕为你打下的江山!”
沈妄端坐在门廊前,一笑比褒姒更难搏:“你最好祈祷熏肉味不会染上玫瑰花,否则接下去的一个月我都得听老园丁的哭诉。”
顾笙笙余光瞥见老园丁幽怨的脸,心虚了一瞬:“我会多发给他一串香肠,感谢他和花园的付出!”
沈妄眼底闪过笑意,抬手:“嗯,他会喜欢的。”
顾笙笙凑过去,把下巴搁在沈妄掌心,杏眸流转着审视沈妄的表情:“你是真的夸我还是在反讽?”
沈妄轻轻挠她下巴,再捏上脸颊,嗓音温和:“真的。”
顾笙笙惬意地眯起眼,顺势就坐到沈妄腿上了:“那你以前都给他们发什么?”
沈妄道:“钱。”
顾笙笙小声地凑到沈妄耳边:“多少?”
沈妄莞尔,也贴上顾笙笙的耳朵,随口说了个数字。她的耳朵小巧雪白,比他的唇更凉,像一块弹牙的白糖糕,很快就变得通红。
顾笙笙忽然抽了口气,捂住耳朵,眼尾飞红:“你……你……”
沈妄搂住她顺一顺毛:“他们很高兴,你的礼物很好,比我的好。”
“那当然!”顾笙笙这才挺起胸膛。
沈妄顺势看了一眼,这阵子长势不错。
好在顾笙笙没注意到他的视线,晃着腿得意地说起大家多么喜欢她做的熏肉。
沈妄只是笑。
顾笙笙忽然道:“过年人人都在劳动,你也要贡献一份力量。”
沈妄:“我发了红包。”
“那不算。”顾笙笙眼波流转,“我已经替你想好了。”
午后,沈家的佣人们喜气洋洋地挤在前廊围观。
一张长长书案摆在前庭,摆着笔墨纸砚。先生冷着一张俊脸端坐,他脱了外套,白衬衫袖口卷起,露出修长结实的一段腕骨,挥毫落纸间,别有一番风姿。
只见这翩翩浊世佳公子提笔挥毫,写的不是缠绵情诗,却是一个“福”字跃然纸上,铁画银钩,力透纸背。
沈妄唇瓣微动,吐出只有两人听见的声音:“你是怎么知道我会写字的?”
“我不告诉你~”顾笙笙笑吟吟站在一边磨墨,还不时小声提醒:“微笑,和蔼一点。”
沈妄优美的唇角勾起不可见的弧度,双手接过春联的佣人吓得腿一软,连声说着“谢谢先生”就赶紧跑了。
沈妄又恢复冰山脸:“下一个。”
沈妄一口气写了几十副春联,佣人们人人都领到了,一个个喜气洋洋。小女佣们捧着先生亲手写的春联又笑又跳,跟迷妹领到爱豆亲笔签名似的。
别墅里的每一扇门也贴上了春联。雪白古典的洋房贴上大红春联,别有一番人间烟火气。
到了晚上,沈妄宣称自己的胳膊抬不起来了,要顾笙笙帮着换衣服洗澡,还帮他捏了半天才好。
等回到床上,沈妄又不治而愈了,拿出平板工作。
顾笙笙嚷嚷:“你刚才又骗我!”
沈妄把手机丢给顾笙笙:“有个好看的。”
顾笙笙趴在床上看手机。周未发来的监控视频不算清晰,却能清楚地看见占上风的那个是刘雅婷,柳萍的惨叫声不绝于耳,顾笙笙赶紧调小手机音量。
沈妄低头看她:“岳母没吃亏吧?”
顾笙笙忙把手机扣在胸前,推开沈妄的头:“你不准看,要保留岳母的形象!”
沈妄顺从地转开头去。
顾笙笙确认妈妈没吃亏后,终于满意,把手机里的监控删掉才还给沈妄。坐到床头,擦擦手拿起杏仁饼吃,杏仁饼格外酥脆,杏仁独有的香味中和了黄油的浓腻,回味无穷。
沈妄特地从法国请来的大厨,做得一手好甜点,杏仁饼更是独门绝活。顾笙笙学做过几回,始终做不出这种味道。
可惜沈妄不准顾笙笙多吃,每晚只准吃三片。雪白骨瓷碟子里放着寥寥几片杏仁饼,顾笙笙珍惜地数着吃,吃完了三片,又悄悄回头瞥沈妄。
沈妄在用平板看财务报表,头也不抬:“三片了。放下。”
顾笙笙哼唧了一声。
沈妄不为所动。
顾笙笙杏眸转动,忽然端着盘子钻进沈妄怀里。
沈妄举高平板,低头看着她。顾笙笙像只自来熟的猫儿一样赖在沈妄怀里:“冷,抱抱。”
沈妄一手搂住她腰肢,单手举着平板遮住翘起的唇角:“只准再吃一片。”
顾笙笙把剩下的两片全塞进嘴里,鼓着腮帮子嚼,无辜道:“唔唔唔唔唔……”
“……”沈妄放下平板,嫌弃地拿纸巾擦顾笙笙的嘴:“吃这么多,牙疼别哭。”
顾笙笙点头如捣蒜,一双灵动杏眸里写满了“下次还敢”。
最近太纵容她了。沈妄拧起眉头,威严道:“去刷牙。”
“好~”顾笙笙终于把饼干咽下去,甜甜道。
沈妄低咳:“把牛奶喝完再去。”
顾笙笙翻个身爬起来,端过床头的两杯牛奶:“你一杯,我一杯。”
沈妄立刻后悔自己的多嘴。
顾笙笙睡前习惯喝一杯牛奶。听医生说喝牛奶对沈妄的腿有好处后,顾笙笙就逼着沈妄跟自己一块喝了。
胖胖玻璃杯里盛着乳白色牛奶,晾得温度恰好,散发着淡淡的奶香。顾笙笙咕嘟咕嘟喝了半杯,转头看见沈妄还冷冷地盯着牛奶,嫌弃的表情跟那只黑猫一模一样。事实上沈妄的食谱也像猫,喜欢海鲜肉食,讨厌所有的蔬菜,也讨厌淡而无味的牛乳。
顾笙笙催促道:“快喝呀,冷了就不好喝了。”
沈妄别开头:“这牛奶味道不对。”
“哪里不对了?”顾笙笙凑过来,嗅了嗅沈妄手里的牛奶。
沈妄喂到她唇边:“你喝一口试试。”
顾笙笙警惕地抬头:“你不会是要让我喝一口牛奶,再说这牛奶变甜了吧?”
“……”沈妄冷嗤,“少看些网络烂梗。”
顾笙笙松口气,喝了一大口牛奶。还没咽下,沈妄托住她下巴,吻了上来。
那一天,沈妄仍未知道顾笙笙能否让牛奶变甜。但是呛奶的顾笙笙哭得好大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