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末,草木盛长,正是围栏骑射的好时节,都知六皇子对骑射专研颇多,每每此时,便会办一场盛大的骑射赛,更是抛出了丰厚的彩头,吸引皇亲与各世家的子女们前来参赛。
六七年来,六皇子办的骑射赛便成了春日里不成文的规矩,一众年轻俊杰竞相参加,一战鳌头。闺阁小姐们更是慕名而来,一来是为了凑个热闹,以解闺中乏味,二来自然是相看俊杰,芳心暗许。
六皇子好客,如统领府年年也受了邀请,如小苒隔了三年后,第一次回到这里,这骑射赛的地方没变,却是故人不再,往事如烟。 想到此时,她丹唇翕动,轻叹了一声,极不情愿地捋了捋纱裙,迈出车厢,今日若不是替容修寻人,她倒是不想来这触景伤情的地方,辜负了春日好眠。
而她弟如诚,早在马车没停稳前,就纵身跃下车,兴致盎然地寻他发小去了。
小丫头抬眸望了望天,今日和煦暖风,骑射甚好,再看向不远处的围栏场,青草幽幽,人潮涌动。
围栏场的三面由五十余大小不同的箭靶交叠排列围成,中间大片葱绿的场地足够十来人同时骑射;围栏场剩余一面设了看台,看台后是精心搭建的雅座,雅座由竹帘隔开,各自成一间,阻隔了日头,也可供公子小姐们闲谈饮茶。
再一看,正中最宽敞的雅间坐着一位仪态万方的女子,正是那霸道的五公主李静璇,此时她正与几位富贵家的小姐相谈甚欢。 嘶——
小丫头倒吸一口凉气,上次被李静璇划伤的面颊虽已痊愈,此时却是莫名隐隐作痛,好似提醒她,今日定要安分些。
“走,我们去边上坐着。”
如小苒说着拉走红灵与月娘,她俩正一本正经地探讨哪家姑娘生的最好看,哪家公子骑马最俊俏。
此时迎面来了个小厮,行了礼,说,“如小姐,我家公子有请。” 小厮是沈志远随身之人,小丫头抬眸远眺,只见沈志远在远处雅间冲她挥了挥扇骨,示意叫她过去,再一寻,秦邵陌不在,心想,这都是公子小姐们闲来娱乐之处,他这大忙人应该不会来,便宽了心,带着红灵与月娘,随小厮去了。
走近时见到沈志远身边坐着一位小姐,面容清秀,温婉娉婷,是他的妹妹,沈幽蓉。
如小苒福身行了一礼,唤,“承言兄长,幽蓉姐姐。”
沈幽蓉拿着蒲扇起身福身,温婉笑道,“上次见如家小姐是三年前,也是在这围场里,下次再见面,恐怕是要叫您武阳侯夫人啦。”
闻言,小丫头干涩地笑了笑,“姐姐别取笑我了。” 沈志远请她入了座,从一旁小炉上取了茶壶,斟了茶递给她,才开口,“刚才如诚那小子从我们这边路过,指了指你的方向,我们这才知道你来了,既然来了,为何不来寻我们呀。”
“没打算多留,看看就走。”小丫头抿了一口茶又说,“今年设了这么多箭靶,是要怎么比呢?”
沈志远执扇指了指围栏东侧,“那边有机关,锣声一响,机关便会启动,这五十余箭靶都会跟着动,从东往西,在上下三层间不断变换,开始是缓慢移动,到后来是越来越快,直到一炷香结束为止。”
话音刚落,他妹妹摇了摇蒲扇,叹道,“这五十余箭靶同时动起来,真是让人眼花缭乱,都不知箭要落在哪里。”
小丫头也附和,“是呀,那怎样才算是赢了呢?” 沈志远的扇柄又点了点各处靶心,说,“你们看,有几处靶心与别处不同,分别是白色,黄色,与蓝色。”
两个小姑娘都睁大了眸子,寻着扇柄所指的方向看去,而后纷纷点头。
沈志远接着又说,“白色的箭靶叫白矢参连,发中这个靶心的第一箭需得射穿靶心,而后再三箭连续射中第一箭的位置,俗称连珠箭。在看那黄色的箭靶叫参连剡注,需要四次两箭齐发,全部穿透,最终落成一道直线横贯把心,不可有弧度。还有,那最后蓝色的箭靶叫襄尺井秩,需要三箭齐发,按照‘井’字的顺序,最终穿透落成井字。锣声响后,五人同时比试,谁要先一丝不差地完成三个箭靶的任务,便为胜。”
他迤逦道来,已是口干舌燥,两位小姑娘更是听得目瞪口呆。
如小苒眨了眨乌黑的眸子,又问,“这么难!可比四年前复杂多了,谁想出来的?”
沈志远灌了两大口茶,润了润干涩的喉,才回,“六皇子。”
随后小丫头又问,“那可有人能办到的?”
“能办到的人不少,却唯独六皇子的速度最为惊人。”
沈幽蓉转了转蒲扇,笑问,“莫不是众人都故意相让,不敢胜他。”
她哥哥摇了摇头,悠然敲着扇柄,说,“以六皇子的脾气,最恨有人故意相让,若是被他发现了,定不会轻饶的。”
说曹操,曹操到,人声喧闹处,一行人骑马而来,为首的男子正是六皇子,弱冠之年,一身杏黄色长衫,眉目俊秀,英气逼人。
如小苒却是墨眸睁大,盯着六皇子身后一人,正是她今日要找的,户部尚书的儿子,郑子渠。
远见得六皇子停在场正中,右臂高挥,便有两位宦官抬来半身高的青铜香炉,沉重的香炉搁地传来‘咣当’一声,整个围栏场随之安静下来,直到香炷被点燃,六皇子落下右臂,锣声一响,五人扬鞭策马同出,一瞬间人声鼎沸,贯彻天际。
“今年的第一场开始了。”沈志远打开折扇,悠然看向赛场。
五人中,郑子渠为首,拉动长弓,臂肘平稳地射出了第一箭,直透靶心,引得掌声欢喝。
如小苒回眸看了看红灵手中的淡橘色茶花,又看了看她身侧的容修,他静默望着郑子渠。
此时,沈幽蓉看着茶花,柔声问,“小苒妹妹,刚才我就想问了,你这婢女手中茶花真是好看,也不是茶花的时节,是从哪里弄来的呀。”
小丫头慢了一息才回,“呵呵,路上赶巧采的。”
若是往日,沈幽蓉这么一说便就送给她了,今日不同,这花是小丫头花了好大功夫找来的,有用处。
说话间,人群又传来喝彩,不知是谁又射出了精彩的一箭,沈幽蓉闻声回眸观赛,便不再问花的事了。
如小苒却是无心观赛,她环顾四周,想寻一处无人的角落,等下把事情办了就走。自从死了躲债的心,她替鬼办事也不收佣金了,纯粹只是看心情接活而已。
落定了计划,小丫头悠然抿了两口茶,余光瞥见周围人头颤动,交头接耳,却不像是在议论赛事的样子。
“哟,那不是四皇子与武阳侯吗?他们怎么也来了?”
沈志远说着扇柄指了指远处,回眸看向如小苒,却发现她早已不在雅间,再一抬眸,就见得人群之后那个落荒而逃的小身板,连同她的两位婢女早已跑出了很远。
他摇了摇头,修长的手指端起茶盏,嘀咕了一句,“也不知那阎王平日是怎么虐待自家的媳妇,小苒回回见到他,都像老鼠见到猫似的。”
沈幽蓉举着蒲扇,嫣然笑起。
阎王与四皇子下了马,两人往雅座走来。
四皇子面如冠玉,不怒自威,与秦邵陌这样一位绝世倾城的男人同行,也丝毫未被比下去。
这两位浑然天成的尤物走在一起,几乎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也忘了去关心赛场上的角逐了。
待他们走近,沈志远携其妹躬身一礼,“四殿下,武阳侯。”
“哈哈,是沈侍郎呀,我说今日怎不见你与玄澈一起,竟是先到我六弟的骑射赛凑热闹来了。”
说话的是四皇子,男人的声音清亮悦耳。
沈志远笑问,“四殿下今日也有兴致赛一局吗?”
四皇子连连摆手,“论这骑射,我可不是六弟的对手,只是今日与玄澈在御书房提及六弟的骑射赛,父皇很有兴趣,派我们前来看看。”转而他看到一直低着头的沈幽蓉,问,“这位是?”
“吾妹,沈幽蓉。”
沈幽蓉温婉回道,“四殿下安好。”
“哈哈哈,果然是书香沈家的女儿,娴静幽若花照水,芙蓉不及美人面。”
话音刚落,沈志远笑了笑,“四殿下谬赞了,若是四殿下见了未来的武阳侯夫人,便不会这么说了,所谓美人朱粉不深匀,天然芳泽百媚娇。”
“哈哈哈,是吗?!玄澈,何时让我也见一见这位美人呀。”
闻言,秦邵陌眸色微微沉凝。
沈志远暗自笑起,又说,“她方才还在呢,许是见到武阳侯来了,吓得躲了起来。”
“那得将她寻来才是,我们这位武阳侯最不懂怜香惜玉了,今日本殿下定要替她讨个公道!”
未等四皇子吩咐随从,秦邵陌即刻说,“不劳烦殿下,臣派人去寻。”
话毕,秦哲作揖迅速离开了。
“四哥哥,玄澈哥哥。”五公主赶了过来,娇滴滴地唤了两声。
沈志远与其妹即刻行了礼。
见到她表哥,李静璇春桃般的面颊微微泛红,拉着她四哥的衣袖轻说,“四哥哥,你们说了半日的话也口渴了吧,去我那边的雅座喝杯茶嘛。”
四皇子见他皇妹如此娇羞,自然明白她的意思,转向秦邵陌说,“玄澈,与我一同去吧。”
“臣与沈侍郎还有事商议,便不过去了。”话毕,这位冷面阎王自顾自进了沈志远的雅间。
见状,李静璇如花的面容僵了一瞬,最终只能陪着她四皇兄恨恨地离开了。
待他们走后,沈幽蓉上前福身说,“武阳侯与哥哥既有事商议,小女子先回避了。”
沈志远略微点头后,他妹妹便带着婢女去了不远处的另一处雅间,与里面三四位小姐闲聊起来,几位姑娘时不时羞怯怯地瞥向这两位俊逸的男人。
沈志远斟了一杯茶,敛了笑意,问,“你今日与四殿下众目睽睽之下一同出现,就不怕传到二殿下耳边吗。”
秦邵陌接过茶盏,略抿一口,回道,“他既如此用心安排,我怎可扫了他的兴致。”